2011年的中考过去了。

这天晚上，凌叶趁家里人睡着之后，偷偷地打开了电视机，百无聊赖地坐一会儿，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循着声音走到一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忽然，周围的雾气散去，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镜子迷宫之中，镜像里上演着一个女孩子的故事，

只见她中考失利后，因为是外地农村户口，没办法和在同一水平的本市同学一起上示范性高中。加上，其父母认为女孩子不需要念高中，念个中专也不错。可是，她不肯。半是哀求半是强硬地写下一纸保证书，承诺以后自己找到工作了，一定会把高中的生活费和学费一起还给父母。然后，她成功地留在了本市的一中读书，没想到高考失利，还差11分才到一本线，那段时间她深怕被骂，更怕没有办法继续读书。所以，在和父母讨论报考哪个大学时，毫无底气地选择了家人的建议，念的是省内二本院校里学费较低的历史学专业，还是自己最不喜欢的师范类。本科毕业后，在姐姐的支持下，二战考研上岸，成为某211大学的在读研究生，原以为从此走上人生顶峰。结果，一毕业就失业。

凌叶看得仔仔细细，但不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不禁上前，想伸手安慰一下镜中的女生。才刚触碰镜子，感受到一股寒意时就听见一阵撕裂声，没想到是周围的镜子开始纷纷的破碎。恍惚间，凌叶发现对方在急切地说话，不过因为四周的声音过于繁杂，没能听清。

凌叶被人推醒，擦亮眼睛一看，发现是弟弟，他好像在对着自己在说些什么。抬头看向门口，只见天光大亮，愣了片刻，各种声音才逐渐进入耳朵被大脑接受。此时，她尝试回想梦中细节，发现越来越记不清所梦之事。

看见弟弟刚好拿了包子走过来，凌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学校附近的小笼包，心里一喜，便伸手接过放在桌上，随即刷牙洗脸完毕，毫不客气地平分了一笼包子。

“你昨晚是不是熬夜看电视了？”弟弟边喝着豆浆边问。

“好像是吧。”

凌叶迟疑的回答是想表明自己已经知道错了的态度，因为害怕被爸**评。虽然事已至此，但总是觉得只要自己示弱了，受到的苛责就会变少一点。

“老爸老妈是不是发现了？”

弟弟语带不屑，“你说呢？”

凌叶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她，突然想起今天上午要到学校领中考成绩，自己和好友高雅约好了一起去教室的。

她应和了一声，让对方在门口在等一会儿。弟弟听得明白，看见凌叶急忙收拾书包出门也没说什么挤兑她的话了。

等到高雅见了凌叶，笑道：“你早上没来找我一起去学校，舅公还问我，平时来找你的那位同学今天怎么没来叫你？我就说，可能她起晚了。”

“你猜得真准！”凌叶笑了笑。

两人一起走进了学校，路上也看见同年级的学生，互相打了打招呼就各自进到了教室。

凌叶刚和邻座的同学聊了几句话，班主任就站到讲台上说了一番祝福语。

她听得着急，就想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在班里排名如何，有没有考上重点中学。

结果，班主任说，“这次中考，有同学出乎意料地考得不错，也有一些同学考得不是很理想，但是，也不要过于灰心。这只是一次考试。”

听到这里，凌叶内心一阵忐忑，想起了昨晚隐隐约约梦到的场景，仿佛预告了自己的命运一般。

等她上台从老师的手中拿到中考成绩单的时候，一开发现自己真的考差了，心情顿时不好了。此时的她，因为不知道今年报考高中的分数线有多高，还好奇地询问着好友和其他同学的成绩，相互讨论着可以上哪个学校。

晚上，等到家里人都吃完晚餐了，凌叶才将成绩单拿出来。

姐姐看了看，“你这成绩，按照去年的分数线，可以报一个比我们高中好一点的学校。”

姐姐去年刚中考完，现在就读于本市的一中，虽然是示范性中学，但也只排在普通高中的第二流，算不上差，也算不上好。

凌叶正想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和其他三个好友念同一个高中，就看见老爸拿起成绩单和本市报纸。

他打量了一下报纸上刊登的中考成绩划分线，“念中专也挺好的，像你堂姐那样毕业之后当个护士。”

老爸的话一说完，凌叶就没忍住，看了看他的脸，感觉他是认真的。再转头看老妈，姐姐和弟弟，她们都没有说话。

“我不想当护士，受不了医院的味道。”

姐姐和弟弟都附和了一下，“我也不喜欢医院了。”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躺在床上，听着上铺姐姐的呼吸声和右边弟弟熟睡的声音，凌叶感到一阵茫然的同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

她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这样奶奶、老爸老妈就会更疼我。可是如果自己是个男的，就不会有弟弟的存在了。这样不行，虽然老弟有时候是挺烦的，但他还是挺好的。要是我们家是城里人就好了，不用担心没办法念高中……

梦中，她看见自己和一群同学来到了二中，周围都是今年的考生。大家都围在市内的各所高中的招生点上，询问报考要求和分数线，好不热闹。

朦胧中，凌叶听见高雅说她会报重点高中，刚问过老师了，自己的成绩完全够，而且他们的学校的一本上线率挺高的。

听到这里，凌叶内心不舍，数学老师口中所谓的四人小团体要散了。因为大家的分数不同，凌叶的成绩只排在几个人的中间，不差也不好。而且户口性质也不一样。除了自己之外，好友们都是本市户口，差距就拉大不少。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保持模拟考的水平，在中考时拿到优秀的成绩，这样大家就还能在一所高中里念书。没成想现在，四个人各分东西。甚至于自己都没有办法上较好的三水中学，只能成为姐姐的学妹，上了一中。

凌叶觉得这个梦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想仔细将梦见的事情串联起来时，就感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眼睛没有办法睁开。可是，意识却清醒地能够感知到父母起床洗漱，出门。

然后，她努力回到梦中的场景，试图让梦中的人物和故事按照自己的意志继续进行。比如说，回到五中考场上，这次自己一定可以考得更好。

下一秒，她真的回到了中考这一时间点。

当凌叶坐在考场上时，她只依稀记得这些化学题很眼熟，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题，内心十分焦急又无能为力。

握紧笔，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试卷上的题目，尝试理解问题都发现不行，就好像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初中试题，大脑直接过滤掉无效信息，只能抓瞎。

凌叶意欲利用自己在梦中的能力查看其他考生的答案时，忽然在耳边响起一声霹雳，好似山崩地裂了。

吓得她大叫一声，惊醒后发现自己是在做梦，只好默默地想，是个梦而已，不是真的。慢慢的心跳也逐渐变得平稳下来了。

趁着家中无人，凌叶简单地洗了个脸，打开台式电脑，想在网上查找一下今年中考的试题和答案。

今天之前，对于她来说，任何考试只要过去了就过去了，绝不会主动地和同学对答案，也拒绝找各科任老师咨询解题思路和方法。

因为凌叶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知道，或者说装作不知道的话，事情也许还会有转机。

但是，现在她有一种预感，自己还会做梦，所以她要把中考答案背下来，破除噩梦！

夜晚，凌叶关上灯后，回到床上躺下，久久都无法睡着，心中一直挂念着白天里查到的试题以及答案。科目太多了，而且有些题目根本没有提供准确且有效的解题思路。

她心想，反正是做梦，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有机会的话，多试几次就好，魂斗罗通关也要花费几条命呢。

接下来一连几日，凌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因为忙着背中考答案，而且姐姐和弟弟都在上学，所以没人提醒她明天就是高中报名的日子，凌叶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老爸老妈谈论邻居们的孩子打算报哪所高中时，她才想起自己还不一定能上高中呢！

“反正我不想去卫校念书，我要去读高中！”

凌叶说完这句话，发觉自己的喉咙里哽住了，眼睛也有些酸胀。

听见她的话，老妈愣了一会儿，“那要是让你去读高中，你以后会给我们养老吗？”

“肯定的呀，”她惊讶，也没办法深思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为什么这么问？我以后工作了，肯定会给你们养老的！”

“那你想去读高中就去吧。”

老妈转身回房间，老爸却一言不发。

凌叶拿起笔，执拗地写下了一份保证书，承诺自己只是暂时找家里人借钱念高中，以后有钱再把这笔钱还给老爸老妈。

因为牵挂着今晚的事情，她辗转反侧，忍不住想想老妈的话，老爸的态度，又害怕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把这笔钱还上。

直至累极了才彻底睡过去，已经无力再梦回中考了。

第二日，随着一行同学出发到二中，凌叶见整个学校的布置、同学们的对话以及高雅的选择都无比熟稔亲切，仿佛在哪里经历过。

心想，不是吧！难道，我真的连三水中学都上不了，只能报一中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紧紧地盯着各所重点中学的最低报考分数线，深怕自己真的像梦里预告的一般，过着边懊悔边妥协的生活。

每当最低报考分数线不断地接近凌叶的成绩时，她很慌张，但都努力地不让自己表现异样，甚至拿出最爱的漫画书待在班级集中营，假装看书。

书也没翻几页，就听见好友们在讨论，有些学校的老师脾气挺好的，可以直接咨询他们今年大概的录取分数。

凌叶想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和高雅她们说了一声后，她径直来到三水中学的招生处，边把成绩单递给对方，一边询问自己有没有机会到他们学校念书。

“你这个成绩有点悬呀，”男老师同情地看着她，“刚好比我们学校去年最低的指导性招生分数高一点。要是去年的话，还能上；今年的话，可能性不高。”

凌叶道了声谢，转身离开，无心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又不敢像其他人一样赌一把，守到最后的截止时间再报市内的重点中学。据说，往届有些同学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上了南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

最后，她就真的和梦里一样，报了一中。

四人团的夏美也报了这个学校，有好友陪伴的凌叶并不开心。

相反，她不仅难过，还感到很绝望，这让她想起一句话，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伟大的贝多芬是扼住命运咽喉的人，而平凡的15岁凌叶此刻深感被命运扼住了自己的后脖子。

当夜，家里人对南市关于外地户口孩子上学政策的讨论没能进入凌叶的记忆，甚至老爸破天荒的安慰：有能力的人在哪里读书都一样，也无法让她脱离失落的状态。

她不明白这段时间以来的梦到底有什么意义，劝学，告诫，还是打击？

不知为何，凌叶联想到了初二时的一件小事。

那时，四人团里的丁莹要转学，她极力劝说自己一起，两个人就可以一直当好朋友了。

凌叶很是心动，回家打探口风，发现老爸老妈没办法，更没有能力。

姐姐直接说，我们家的户口不在南市，不能随便转学。

她还傻傻问了一句，不能直接从村里转到南市吗？

姐姐的那一句，“老爸的户口不能转出来。”

后来，虽然丁莹转学一学期又回到了学校，而凌叶心里也留下一道难言的伤痕——来自于自己与好友之间的不同。

种种让她很是烦恼，也不知如何是好。

凌叶狠心一想，活得还不如自己喜欢的二次元角色，不用思考未来的命运，过得无忧无虑的。

越想越气，她直接拉起被子将全身包裹住，像要活活闷死自己一般闭上了眼睛。

谁知一觉睡过去，又进入了梦中世界。

梦里的她，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懑，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中考的场景……

不想数次之后，整个梦境竟失去控制，无法再次重返中考时空点。凌叶只好独自一人坐在考场上，不知前路。

仔细追究起来也挺好笑的，这一处说是梦，又受着做梦人的控制，可以随意回到某个时间节点；说它不是梦吧，一切的事物又是虚妄，与现实无关。

所以，她不禁怀疑自己可能在梦中遇见鬼打墙了！

真是应了前段时间背的那首诗：到晓不成梦，思量堪白头。多无百年命，长有万般愁 。

“滋滋——，嘀！嘀！嘀！”

不知过了多久，类似电器启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幻境，什么东西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