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工作耗时良久,担心天黑路不好走,吃完饭邢开宇就亲自把她们送回去了。
有邢开宇带路,走出芦苇荡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江茗雪劝他留步:“谢谢邢副队,送到这里就好了,剩下的路我们认识。”
“不行的,嫂子。”邢开宇坚决摇头,“容哥抽不开身,不能亲自送你们,刚刚特意打电话叮嘱我把你们送到医馆门口才能走。”
江茗雪见识过容承洲带的兵有多听话,知道自己劝不动,便不再坚持。
到了医馆门口,邢开宇递过手里的保温袋:“嫂子,这是容哥让我打包的饭菜,他说你晚饭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回去可能会饿,如果有胃口就吃一些,没有胃口也不用强迫自己,分给别人或者丢掉随你处置。”
江茗雪愣了一下,接过袋子道谢。
他不是在接待大将吗?怎么还有精力考虑她?
没想到他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有时候还挺会照顾人的。
“那行,嫂子你快进去吧,明早还要带队野外演练,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你路上慢点。”
眩晕症状在空军基地时就已经缓解大半了,又出来走了这么久路,江茗雪的确恢复了些胃口。
容承洲让邢开宇打的饭菜都比较清淡,清蒸鱼、虾仁鸡蛋羹、白灼秋葵、白菜豆腐汤等,只是份量有些多,她一个人吃不完,便喊上老林、柏东和言泽他们几个一起吃。
“嘿嘿,我就说跟着茗姐有肉吃。”
许妍在空军基地就已经吃饱了,但还是没忍住又尝了一些。
不用再吃老林做的凉拌山野菜,柏东高兴得像要过年一样:“感谢姐夫送来的丰盛饭菜,之前就听说空军的食堂是最顶级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让我吃上了。”
江茗雪轻笑,把糖醋里脊往他们面前推了推:“多吃一点。”
这些天把他们几个都累坏了,这些菜偏软,老林刚好也能吃。
注意到一旁没动筷子的言泽,疑惑问:“阿泽,你怎么不吃?”
“对啊,这么好吃的饭菜不吃多浪费啊。”许妍嘴里含着吃的,口齿不清地说。
言泽依然只是端坐在桌边,神色淡漠:“我不饿。”
“好吧。”
和其他两人不同,言泽向来特立独行,江茗雪理解他的性格,没说什么。
“那你这块鲍鱼就归我啦。”许妍笑嘻嘻说,“老林,来,我给你盛碗豆腐汤,这个汤可鲜了,你一定喜欢。”
“好好,谢谢小许。”
月光如水,给大地万物披上一层银色的光辉,墨色的天空深邃无垠,犹如一幅水墨画。乡间的夏夜静谧又喧闹,时不时从田间传来蛙叫和虫鸣声。
医馆的狭小厨房内,五个人围坐在木桌旁,老式灯泡明明暗暗,却格外温馨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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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洗过澡,许妍已经睡了,江茗雪擦干头发坐在书桌前,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诊断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用笔认真写下:
容承洲:
1994年,三十一岁,生日未知。
净身高194cm,体重未知。
一家子将军,最根正苗红的军三代。
父亲是少将,特级飞行员;
爷爷是大将,立过特等功。
18岁以688分的成绩考入京北大学和空军的联培专业。
身高超过空军选拔上限,因表现突出被破格录取,门门考核第一。
空军的最高荣誉金头盔,他拿过三个。
13年军龄,三十岁升为空军上校。
正处级干部,最年轻的特级飞行员。
今天饭桌上,只问出了这些信息。
江茗雪放下笔,双手环抱着腿坐在椅子上,歪头看她备战的“考点”,忽然有些唏嘘。
这其中的任何一项拎出来都是能吹一辈子的荣誉勋章,但容承洲一个人就集齐了所有。
她这个随便捡到的老公,战绩优异得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当时究竟是吃了几个胆子,才敢把他忽悠到民政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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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茗雪照例主诊,老林辅助,时不时在一旁指点一下她。
经过这些天接诊,元和医馆第九代继承人“人美心善”“女中扁鹊”“神医菩萨”的名声传了出去,最近来元和医馆看诊的病人也越来越多了。虽比不得北城总馆需要提前半个月抢号的盛况,但在这样普遍讳疾忌医的落后地区来说,已经实属不易了,起码全天病人不间断,江茗雪连吃饭的时间都只有半小时,药房的许多药材也逐渐见底。
想到这里,江茗雪喊来许妍:“已经第五天了,让他们送的药怎么还没到?”
许妍也一脸焦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打电话说撞上了台风,桥被封了过不来,让我们再等等。”
“要等多久?”
“他们说不确定,可能一天,也可能三天。”
江茗雪皱眉,起身查看百子柜,已经有几格用空了,有些药可以用其他的替代,但有的连替代药都用完了。一天还可以勉强应付一下,但如果三天都到不了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座无虚席的排队区,还有高烧不退的婴儿,胃疼到痉挛还在咬牙背书的高三学生,这里没有西医诊所,她甚至无法将他们推出去。在此之前,朴实耐劳的蒙山人生病大多都是直接忍过去,他们是因为相信元和医馆才来看诊的,可现在她却连药材都凑不齐。
站在药柜前思忖了片刻,最后下了决定。
她将三名学徒一并喊来,简短有力下达任务:“许妍和言泽帮林医生接诊,我带柏东上山采药。”
柏东:“好的,茗姐。”
“啊?”许妍大惊失色:“茗姐,这座山我们不熟悉,遇到危险怎么办?”
江茗雪已经拿上采集袋、指南针和采药工具放进背包里:“没事,我之前经常跟爷爷上山采药,不会有事的。”
“但是这里的山又高又陡,之前还发生过山火,比北城的危险了不知道多少。”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许妍只能干着急:“言泽哥,你快劝劝他们啊。”
言泽一个人靠在墙边,闻言面无表情地说:“江医生,注意安全。”
江茗雪:“好。”
许妍:“......算了。”
言泽是他们三个之中性格最古怪的,平时连“茗姐”都不喊一声,她竟然想指望他跟自己统一阵营,真是脑子进水了。
“那你们一定注意安全啊。”
“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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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山县是一个地貌十分复杂的地方,有山有海有丘陵,山海相接,地广人稀。
最近的蒙山离元和医馆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手机信号只剩一格了,还好她在来的路上查看了地图,记下了大致路线。
江茗雪站在山脚,观察了一下山的大致形貌,然后从地上捡了两根木棍分给柏东:“柏东,跟紧我,不要走散了。”
“好的,茗姐。”
她收的学徒年纪都不大,柏东今年刚满二十四岁,来医馆学习两年了,还没找到机会带他们上山。
江茗雪小时候总跟着江老爷子上山采药,上了大学之后又经常跟着导师到山里参加实训,爬过的山不少,经验还算丰富。
蒙山并非荒无人烟,山脚有一些农户会在坡上种一些红薯之类的粮食,两个人沿着农户们踩出来的小径上山,边走边看有什么可采的药材,意外发现山上的药材种类挺多。
不仅有黄苓、柴胡、苍术、桔梗等北城山里常见的药材,还有一些只适宜在热带地区生长,江茗雪只能在人工养殖地见过的稀有药材,比如粗榧、龙血树。
江茗雪弯腰用锄头刨土挖一株绿色植株的根,边给柏东讲解:“这是玉竹,叶形如竹,根茎如玉,古时候也叫葳蕤,可以养颜护肤。”
柏东听得很认真,跟着刨旁边的一株玉竹。
接着是一株紫色花瓣刚凋零的小草:“这个就是夏枯草,唇形科,冬至生,夏至枯,所以叫夏枯草,泡水渴可以调理结节。”
……
不到半天,他们带的采集袋就快装满了,柏东的笔记本都写了满满几页。
山里树荫多,比较凉快。中午,两人找到一块空地休息了一会,吃了点面包垫垫肚子,就继续挖了。
那几种空缺的草药已经补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两种比较稀有的不太好找。
这种稀有药材一般都生长于岩石缝隙或悬崖峭壁处,江茗雪背着鼓鼓的药材包走在前面,拿着棍子仔细拨弄寻找。
“柏东,小心一点。”
山里容易出现蛇虫,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柏东的包比江茗雪更鼓,手里还拎着一袋黄精根:“我知道了,茗姐。”
两人越走越深,逐渐走到一处悬崖边,不是很高的崖,但从上方看下去也让人头晕目眩,触目惊心。柏东有轻微恐高症,看一眼就把头缩回去了。
江茗雪拄着木棍靠近,低头查看,目光扫到某处时,眸光一闪:“终于找到了。”
爷爷之前教过她,川芎常生长于悬崖峭壁处的岩石缝隙里,但因为她是女孩,从没有让她下去摘过。
“啊,这么陡的坡怎么下去摘啊......”柏东欲言又止,有些退却。
江茗雪从背包中拿出一卷绳索:“当然是用这个。”
柏东吓得快哭了:“姐,我有恐高症......”
先不说有多危险,他甚至克服不了恐高这一关。
江茗雪将绳索绑到崖边的一棵木棉树枝干上,打上死结,然后将另一端扣在自己腰间。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唇角微扬,笑意里带着稳操胜券的淡然:“是我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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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医馆这边忙得不可开交,许妍刚称完药,手机震动弹出一条台风预警信息:
“台风已经进入我市,预计24小时内沿海或陆地平均风力达6级以上,部分地区可能会降临局部大暴雨,请锁紧门窗,非必要切勿外出。”
许妍大惊失色:“台风怎么这么快就到我们这里来了?”
早上不还在西南部的省份吗?
老林说:“海宁的天气一向变幻莫测,经常上午大晴天,下午大暴雨。”
“不行啊,茗姐和柏东他们还没回来,我得赶紧告诉他们。”
许妍连忙给江茗雪打电话,没人接,又拨通柏东的电话,依然无法接通,把她急得团团转。
“糟了,山里信号不好,我联系不上他们。不然我跟言泽去找一下他们吧,欸.......言泽哥人呢?”
“不知道,刚才就没见着他。”
老林也忙得不可开交,年过六旬了还要拖着残躯接待几十位病人:“小许,你先别打电话了,快把刚才的药配好,病人已经疼得不行了。”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缺了一味黄精,配不齐啊。”
“怎么黄精也不够了,算了算了......你把药方拿过来,我再调整一下。”
“等我一下,我先给邢副队发个消息......好了好了,这就来了。”
“......”
许妍给邢开宇发了消息,让他把情况转告给容承洲。
飞行员执行特殊任务时经常会降落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偏僻地段,为了保证能平安返航,他们定期会安排野外生存训练,包括实战演练、极限体能、山地攀登等多个项目,今天的训练内容是山地攀登。
几十个身穿绿色作战服的空军飞行员从悬崖上下来,秩序井然站成几排。邢开宇点完人数,做了个180度立正转身敬礼:“报告容上校!人数已经清点完毕,飞鹰二队应到58人,归队58人,缺0人!”
邢开宇私下随意,但在正式训练和出任务时还是行事规矩的。
容承洲颔首:“出发。”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上,下一个项目是爬升训练。
刚走没多久,邢开宇忽然喊他,手指向斜侧方的雾霭深处:“容队,前面好像有人。”
容承洲停住步子,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穿过雾霭,捕捉到远处那抹白色身影。
阳光斜斜切过他优越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眉骨阴影下的深邃眼睛缓缓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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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茗雪戴着手套,沿着绳索缓缓向下滑,单脚精准踩到一块岩石上站稳,然后松开双手,找到几株扎得比较松的、年份比较久的川芎草慢慢拔出来,还偶然看到一片茎秆圆柱形、径的上部开着亮黄色花朵的本草,不禁有些意外。
这是一种极其珍稀的药材“铁皮石斛”,被命为“九大仙草之首”,没想到会在这样一座荒山上遇到。只可惜野生的铁皮石斛是国家重点保护植物,没有采集证,不能私自采摘。
也对,海宁市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全年温暖湿润,的确是很多药材的天然温室,这也是他们今天收获颇丰的原因。
江茗雪若有所思地观察了片刻,随后拽了拽绳子,示意柏东可以将她拉上去了。
柏东不敢看崖底,所以一直蹲在木棉树下候着,接到指示连忙用力拉。
他们所在的这处陡壁不算高,江茗雪又比较轻,柏东很快就把她拉起来了。
然而就在距离崖顶只有几米距离时,树边的草丛忽然窜出一条蛇,从他面前爬过。
柏东被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手上的绳子没抓稳,瞬间脱出去一大截。
毫不知情的江茗雪随之急速掉落,在半空停滞,腰间的绳索因为猛然下坠收得更紧,勒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崖上的风很大,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角。瘦弱的姑娘像一片挂在枯枝上的落叶,吊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崖顶探出,稳稳抓住绳子向上拽。
在距崖顶半米时,对方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这只手微凉,却力道十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绷紧的小臂上蜿蜒。
江茗雪顺势抓紧他的胳膊,脚上借着石壁的力向上攀爬,到达崖顶时,手臂已经有些虚脱。
她坐在崖边,微微喘气,柏东跑过来满脸愧疚向她道歉,一个大男生眼睛通红,自责得快要哭了:“对不起,茗姐,都是我不好,看到一条蛇就吓破了胆,差点让你遭遇危险。茗姐......真的很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吧!”
江茗雪没有责怪他,原本就是她非要把柏东带来辅助她的:“人之常情,没关系的。”
继而看向那双手的主人:“言泽,你怎么来了。”
言泽松开绳子,依然是他那副置身事外的漠然神情:“许妍让我过来的。”
江茗雪点头:“原来如此。”
小姑娘虽然粗心,却对她的事很上心。
她低头解绳子,但手上的力气早就消耗没了,怎么也解不开。
“我来吧。”
言泽上前一步,低头,骨骼清晰的手指在她腰间灵活转动着。
他们面对面站着,只隔着一寸距离。绳子在腰间围了几圈,言泽修长的手臂从她背后绕过去,另一只手在她后腰处接过,手指不可避免地擦到她的衣服。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嫂子,你没事吧!”
江茗雪诧异回头,只见邢开宇站在不远处,满脸焦急。
而容承洲站在他前方,深绿色作战服挺阔整齐,袖口露出半截小臂,肌肉线条绷紧,肩上的银鹰在逆光里泛着冷芒。
作战靴碾过碎砾,停在她面前半米处。
他垂眸看她,漆黑的眸色深沉。
来啦,晚上好[猫爪],今天是肥章哦(快夸我夸我)
本章50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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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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