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将时间调回小淇离开地牢后，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仅有几点疏星勉强穿透云层，为灰水村投下微弱的光亮。离开地牢后，全然不知明天白天地牢会发生什么的小淇、寒晓，与伯奇和夔牛按照计划，夜探那个可疑的地窖和村长家后，在暂住的小屋内汇合，气氛凝重得如同屋外沉沉的黑暗。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大家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村长家地下，确实有残留。”小淇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揉了揉眉心，仿佛要驱散连日来的疲惫：“我和夔牛大哥仔细探查过了，那股阴冷粘滞的邪气，虽然被刻意清理过，但还是有些许渗透进了地砖和泥土的缝隙里，极难彻底清除。尤其是书房靠近内室的一角，残留最为明显，但……也仅止于残留了。没有任何阵法痕迹，没有隐藏的密室，邪气的本体……不见了。”

小淇回想起和夔牛潜入村长家宅院时的情景。凭借夔牛对地脉气息的敏锐感知，他们避开了夜间巡逻的村民，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目标区域（陈少爷在大夫那里救治，此时村长家无人）。那是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感觉，仿佛踏入了一片无形的、冰冷的淤泥地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正是之前多次感知到的那股邪气。

夔牛甚至能“看到”那些气息如同黑色的细丝，顽固地缠绕在泥土和石料的微观孔隙中，但源头早已被移走，只留下这片被“污染”过的区域。

夔牛低沉的声音在众人识海中响起，印证了小淇的说法：“气息同源，与赵屠户地窖残留无异。然，其核心已失，如无根之萍，仅存余韵。清理手段颇为专业，非寻常村民可为。”

寒晓紧接着汇报了他们那边的情况，脸色同样不好看：“赵屠户家那边也一样。地窖我们进去了，里面堆满了寻常的肉食和腌菜，乍看之下毫无异样。但正如夔牛大哥之前感知的，窖口周围的泥土，那股邪气残留更为浓重一些，甚至能闻到更明显的腥甜味。我们仔细检查了地窖的每一个角落，连墙壁都敲过了，没有暗格，没有通道。邪气的东西，肯定被转移走了，而且时间不短，至少是在我们开始调查之前。”

伯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冷静的分析：“看来，我们的对手非常谨慎。在我们介入之前，或者在我们察觉到邪气存在之后，就迅速清理了关键证据。这两处地点，现在就像是被打扫干净的犯罪现场，虽然留有余味，但已经无法指证任何人了。”

小淇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叹了口气：“邪气本体被转移了……夔牛大哥，你能感知到这股邪气还被藏在村里的其他地方吗？哪怕只有一丝线索？”

夔牛缓缓摇头，雄浑的神念带着一丝遗憾：“吾已尽力感知全村地脉之气。此邪气虽特异，然其源已被彻底隔绝或移出村落范围。残留之处，仅村长家与赵屠户家两处，且日益消散。对方……准备充分，意图完全隐藏。”

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四人陷入沉默，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线索似乎有一次断了，齐大三和苍鬃被关押，马上就要被公审处决，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逍遥法外，甚至可能还在暗中窥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阵突兀的、由远及近的喧哗声，猛地划破了灰水村的夜空！

“抓贼啊！”

“有贼！苍鬃家里进贼了！”

“快！围住它！别让它跑了！”

呼喊声、脚步声、犬吠声混杂在一起，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村南头苍鬃及其狼群居住的山坳！

小淇四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脸色骤变！狼妖家？现在苍鬃被关，狼崽被暂时安置在邻居狼妖家中看管，确实容易让人钻空子，是普通盗窃还是别有用心？

“怎么回事？”寒晓眉头紧锁。

“过去看看！”小淇当机立断，“说不定和案子有关！”

四人立刻冲出小屋，朝着喧闹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夜色中，只见狼妖聚居的山坳方向，已经亮起了不少火把，人影幢幢，村民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待他们赶到时，场面一片混乱。几只化形或未化形的狼妖正愤怒地低吼着，围着一处较大的岩洞（原本是苍鬃的巢穴），而一些闻讯赶来的人类村民则手持棍棒，在外围协助围堵。一个眼尖的村民指着岩洞侧面，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大喊：“在那！快！它要往林子里跑！”

那黑影速度极快，身形灵活，在岩石和灌木间穿梭，显然对地形颇为熟悉。它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在奔跑中显得有些慌乱。

“是赤影！”伯奇眼神锐利，立刻认出了那道黑影的身份，正是那只油滑的狐妖！

就在这时，那黑影——赤影，似乎被逼得慌不择路，竟然朝着小淇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冲了过来！它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小淇四人，愣了一下，脚步一滞，怀里的东西差点掉出来。

小淇眼尖，立刻看到赤影怀里抱着几件东西：一个看起来像是用某种兽牙和彩石串成的、带有狼妖风格的项链，还有几块散发着微弱灵光的、似乎是狼妖用来修炼或玩耍的晶石。

“赤影！你怀里是什么？”小淇立刻出声喝道，“怎么看着像是苍鬃首领家的东西？刚才村民喊的贼，不会就是你吧？”

赤影被小淇堵个正着，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它立刻换上一副讪笑的表情，试图蒙混过关：“哎呦，是贵客们啊！误会！天大的误会！我这是帮忙来抓贼呢！至于这些东西……这是帮苍鬃首领家收拾东西呢！你看它家现在不是没人嘛，我怕有损失……”

“收拾东西？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被村民当贼追着跑？”寒晓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堵住了赤影的另一侧退路：“你这谎撒得可不高明。也不跟你废话，这就帮你交出去！”

赤影连忙求饶：“别！别！大不了东西我还回去，千万不要把我交给它们，它们会咬我的喉咙吸我的血！”

寒晓自是不理会，当即就要高呼。

吓得赤影跪地叩首：“贵客！贵客！你先别喊，你们不是在调查苍鬃吗？我有线索，别把我交出去，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伯奇闻言推了推眼镜，对夔牛使了个眼色。夔牛心领神会，它没有大的动作，只是微微抬起前蹄，轻轻顿地。一股凝练而精准的狂风瞬间生成，如同无形的绳索，巧妙地缠绕住试图转身再逃的赤影（见寒晓没有发声，以为稳住他），卷着它和它怀里的“赃物”，在小淇四人默契的掩护下，迅速脱离了村民的视线范围，直接“送”回了他们暂住的小屋。

小屋门被关上，赤影踉跄着落地，怀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它第一时间不是辩解，而是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兽牙项链和灵光晶石，嘴里还嘟囔着：“哎呦喂，可别摔坏了……这可是好东西……”

小淇捡起一枚滚落到脚边的晶石，入手温润，确实蕴含着一丝纯净的土系灵气。她目光严厉地看向赤影：“赤影，现在可以好好说说吧？这些东西，真是‘帮’苍鬃家收拾的？”

赤影见无法抵赖，眼珠滴溜溜一转，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一时鬼迷心窍……看苍鬃老大落了难，家里又没人，就……就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嗯……‘无主’的东西，能帮衬帮衬我自己……”

伯奇打断道：“行了，别给自己贴金了！你刚刚说得线索，赶紧告诉，不然吾不建议请夔牛将你送回去！别忘了，这些可都是罪证，你想想要是同时和你一起出现在村民面前……”

赤影连连摇手：“别别！我说！其实吧，今天我一时兴起，觉得苍鬃老大家有动静，就去蹲守看看，不然也不会让我撞破狼崽在家这事！”

寒晓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压迫感：“恐怕不是‘一时’吧？我们观察你很久了。你这几天，没少在狼妖家附近转悠吧？是不是早就盯上了？”

赤影被寒晓点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支吾道：“也……也不是……就是觉得……觉得它家最近有点不太对劲……”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小淇立刻抓住话头，追问道。

赤影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但在小淇四人逼视的目光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就是……太安静了。大概……就是前几天，苍鬃老大那两个平时闹腾得厉害的崽子，突然就没了动静。窝也不出了，叫也不应了。有相熟的妖去串门，也都被苍鬃老大以各种理由谢绝了，说是孩子不舒服，需要静养……可我看苍鬃老大自己的神色，也紧张得很，不像只是孩子生病那么简单……”

小淇心中一动！前几天？那正是狼崽被绑架、苍鬃被威胁的时间点！赤影的观察，印证了苍鬃的说法！

“然后呢？”伯奇平静地追问，引导着话题。

赤影继续说道：“后来……不就是苍鬃老大发疯，去劫狱打伤陈少爷嘛……村里乱成一团，大家都跑去看热闹了。我就想……这岂不是个好机会？它家肯定没人看守了……我就……”它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结果我刚溜进去，还没找到什么值钱的，那两只小狼崽子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红着眼睛就咬我！凶得很！把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跑出来了！之后不怎么地就跟着大家去了乱葬岗。”

寒晓眼中精光一闪，分析道：“狼崽见人就咬？我记得大家压着苍鬃去它家之时，明明在安稳睡觉，似乎完全没有被嘈杂声吵醒，要不是苍鬃将它们唤醒，恐怕可以睡到天亮。除非……是经历了极度的恐惧和应激反应之后！也就是赤影去的时候，很有可能幕后之人刚把它们送回来，它们可能把任何靠近的生灵都当成了威胁！这正好对应了它们之前被绑架囚禁的经历！”

小淇接过话头，目光如炬地盯着赤影：“所以，今晚你是看苍鬃被关，狼崽被送到邻居家，觉得真正的‘机会’来了，想来个灯下黑，彻底搜刮一番，对不对？”

赤影被说中心事，耷拉着脑袋，默认了。

小淇看着地上那些来自狼妖家的物品，又看了看眼前这只狡猾却在此刻提供了关键信息的狐妖，心中百感交集。虽然赤影的行为可耻，但它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却为苍鬃的辩解提供了重要的侧面印证——狼崽确实经历过异常，并且产生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赤影！”小淇深吸一口气，语气严肃：“你偷窃的行为，我们稍后再论。但现在，我需要你仔细回想，关于狼妖家最近的异常，尤其是狼崽的状态，还有你有没有注意到任何其他可疑的人或事靠近过那里？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赤影看着小淇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寒晓和深不可测的夔牛、伯奇，知道自己今晚不吐出点真东西是难以脱身了。它舔了舔嘴唇，开始努力回忆起来……

小淇四人屏息凝神，知道从这只油滑的狐狸嘴里，或许能撬出打破僵局的关键碎片。夜色更深，但小屋内的灯火，却似乎比之前明亮了几分。

今日二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8章 蹲守的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