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过春天/

叶橙是被渴醒的。

发过一晚低烧,加上四天前她才拔掉了嘴里右下方那颗折磨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智齿。是阻生齿,拍片过后医生就拎着那张牙片提醒过她,处理起来会很困难,建议她做好心理准备。

拔牙当天,叶橙更是看见牙科医生拿着镊子忙活半天,随后淡定接过护士递来的锤子,直接吓到瞳孔地震。

包括拔牙过后,右脸颊肿起来很明显一块,麻药劲过后,连说话都费劲。

那天之后叶橙出门都得选择戴口罩,吃了三天流食。

直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嘴里一股散不掉的血腥味,难受得厉害。

叶橙摸摸嘴唇,果真干得起皮。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状态不佳,头发凌乱,脸色苍白。

凌晨四五点醒过一次,倒了杯水喝后,叶橙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九点半,起来后叶橙边对着酒店镜子漱口边看手机消息,最近一条留言都是在一个小时前了。叶橙来回翻着消息,按照时间顺序点开最早一条,然后搁在一旁。

同事:“叶橙,你起床了吗。”

同事:“你要是醒了,给我回个消息。”

同事:“我们跟着陈总进村了,我打听过了,不出意外得下午才回来,你要是还难受的话,在酒店好好休息。”

叶橙洗漱完,顺手回了句“知道了”,就收拾房卡下楼吃早饭。

这是她们到遂和出差的第三天。

自从叶橙跟随着大部队从北城抵达这座西南小城,叶橙就没有顺心过。托运行李险些弄丢,找失物招领窗口工作人员帮忙后,才知道和另一名乘客都是rimowa同一款银白色行李箱,不慎拿错。又因为行李箱事情不好耽误同事时间,迟了一步。等找回行李箱抵达下榻酒店,房间早被旅行团订满。

“一间都没有了?”

“小姐抱歉,最后一间在半个小时前就订走了。”

“套间也没了?”

“没有了。”

叶橙早累到不行,都懒得听前台解释,直接自费在酒店过去一条街一家希尔顿定了套间。

有好心同事听说,提醒她超出部分报社可不给报差旅费。叶橙并不在意,更关心他们在遂和这几日行程。

他们目的地几乎都在深山里,一次出行,光坐车就得花去好几个小时。

绵延不断层层叠叠的群山,或繁茂或是光秃秃裸露的石块,构成了她对这座城市的全部记忆。

值得庆幸的就是,这里伙食还算合胃口。比如此时,叶橙在酒店餐厅吃一碗米线,边吃边查地图。

同事们今天行程是走访底下村子里一个菌菇研学基地,叶橙作为落单的那个,则是另外有任务交到她手上。

叶橙吃过饭,担心耽误后面专访,一刻不停把相机和录音笔往包里一塞就出了门。

昨晚遂和市区才下过一场雪。

叶橙一路都在小心避开地上融化雪水,所幸慈光寺离希尔顿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

待抵达慈光寺,寺庙应该是刚做完法会,很热闹。叶橙顺着离去人群逆流而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穿着灰扑扑僧衣小师父。

叶橙先是说明了来意。

“请问唐鹤松唐教授在吗。”

“在,你跟我来。”

而后,小师父直接领她进了后院一间屋子。

和香火缭绕,人手一把一米五大高香香客路过的大殿不同,后院要清静很多,叶橙注意到院子里几棵腊梅开得正好。

枝头盖了薄薄一层雪,有的梅枝太细太脆,根本承不住雪的重量,轻轻一弯,那雪便落了一捧下来。

可小师父只是让叶橙在这里等,其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叶橙没坐几分钟就开始在屋子里打转。

屋子里檀香味道很浓。

也并没有多余的摆设,唯一鲜活的是木桌上摆一只白瓷瓶。和院子里黄腊梅不同,瓶子里稀稀疏疏插着几支红腊梅,颜色很烈,红得耀眼。

唐鹤松是在叶橙实在是无聊,数那捧红腊梅,花数到六十七朵时才进了门。

总算见到人,叶橙立马起身打招呼:“唐教授您好。”

唐鹤松比叶橙想象得要随和很多,叶橙在和圈里前辈打听唐教授时,觉得自己就是半只脚踏进了火坑。

唐教授已经近五年没接受过任何形式采访,最后一次电话访谈也闹得不太愉快,那位杂志社记者更是直接在电话挂断后,向领导递了封辞职信。

唐鹤松笑得很随和,只是让叶橙在这里不必拘束。

“是小叶记者吧。”

叶橙乖巧点头。

“坐啊,随便坐。”

唐鹤松在这简直自在得和在自己家一样,先是从桌底下拖出一只火盆,扔进去小半盆炭,熟练用几团纸巾做引子,很快炭被烧得通红。唐鹤松又出去了一趟,拿来毯子和暖水袋。

叶橙在接过那只印着凯蒂猫粉色暖水袋时,大脑有当机片刻。回过神后,直把东西往回推:“您不用这么客气。”

唐鹤松在专心用棍子扒拉盆里炭火,和叶橙解释:“拿着吧,这里比不得北城,没暖气,山里气温也低。”

叶橙觉得有道理,手又缩了回去,她这几天在遂和确实冷到不行,手脚冰凉。

唐鹤松和她拉了会家常。

叶橙有瞬间觉得她好似回到北城,爷爷总有来自天南地北客人,小时候是推她出来展示才艺,长大后就成了喝茶陪聊。

当然,她是负责听那个。

叶橙本就因为牙疼不想说话,再乐意不过。谈话很顺利,连带着在叶橙架起三脚架,按开录音笔,对着笔记本一个个问题问过去时格外顺利。

唐鹤松在说闲话时随和,但在面对镜头时专业性很强。

“……您认为在慈光寺修缮项目中,面临最大难题是什么。”

全程,叶橙担心跟不上唐鹤松思路,不断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不知不觉,已经快写满两大页纸。

采访期间,唐鹤松电话响了,朝叶橙打了个手势。

叶橙心领神会,按下摄像机暂停键。

本以为这会没她什么事,叶橙在专心复盘采访内容,唐鹤松在不远处喊她:“小叶记者。”

叶橙以为是幻听,在确定确实是在叫她,小跑过去:“您有什么事。”

唐鹤松直把手机往她手里塞,话却是对着电话那头说的:“你不信是吧,我把人叫来了,有什么问题你和她说。”

叶橙顶着一脑袋问号接过:“你好,我是叶橙。”

话筒始终很安静。

就在叶橙以为那头把电话挂了时,传出道男人声音:“知道了。”

专访得以继续。

不过十来分钟就结束,在叶橙收设备时,唐鹤松凑过来,神秘兮兮问了句:“小叶记者,有男朋友吗。”

叶橙微愣。

但她确实是十分讨人喜欢的那类长相,头发没染也没卷过,发质很好,稍稍过肩,一张人畜无害鹅蛋脸,瞪圆眼睛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林间小鹿。

这类话叶橙早听过无数遍,三大姑八大爷,无非是拐着弯想给她介绍对象。

“没有哦。”

唐鹤松正要说话。

叶橙声音很脆,睁眼说瞎话本事一流:“但小时候爷爷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克夫。”

“……”

之后唐鹤松再没提过这个话题。

叶橙总算收拾好东西,拽着围巾打了个结:“唐老师,我能在这附近逛逛,拍点素材吗。”

“当然可以。”

叶橙顺势告辞,唐鹤松又把人叫住:“那小叶记者你在这等会,我另外喊我学生陪你一块去。”

叶橙:“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唐鹤松语气平和:“这里连着后山,人多又杂,毕竟是女孩子,不太安全。。”

听他这么说,叶橙也不再推辞了,乖乖坐了下来。

火盆里炭火噼啪作响。

唐教授早已因故离开,叶橙等了快一刻钟,就在她想离开时,一道瘦高身影出现在门口,却没进来,是在叫她:

“走了。”

因为是逆着光,叶橙根本看不清人脸,只是把包拿在手里跟上去。

他脚步迈得太大,叶橙险些跟不上。

在快走到正殿,顾青李才回头朝她伸手:“包给我。”

叶橙捏紧了包带,没有动。

虽说包确实挺有分量,她手机房卡都揣在羽绒服兜里,毕竟包里工作东西要紧。方才在屋子里没看清,这会两人都站在阳光下,叶橙才真正确定下来。

真的是他啊。

顾青李。

他也不耐烦起来,眉头皱起,又重复了遍:“包给我。”

叶橙张了张嘴,却没有字眼漏出来,只好乖乖把包递过去。

这回顾青李脚步放慢了些,叶橙一路都在思索该怎么开口打招呼。可塔楼在慈光寺最西侧,直至两人一路沉默,顾青李告诉她地方到了,叶橙犹豫着上前掏出包里相机,抬头正好对上他目光时。

他变了很多。

曾经风一吹,师大附中那件标志性蓝白色夏季校服就鼓起一大块,完完全全单薄少年身材,已经完全长开,长成了高大男人。

黑色防寒服拉链拉到最顶,微微抵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

五官倒是没怎么变,轮廓更加硬朗,眼眸颜色偏浅,眼底一点泪痣。

偏偏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总是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可看着那双平静瞳孔,叶橙合理怀疑,顾青李即使面对面,也根本没认出她。

毕竟过去太久了。

叶橙没由来为这一结论感到恼火。

他们是高中同班同学,或者说,不止是同班同学。

太多细节叶橙已经记不清了,隔了太久,需要费点力气才能想起来。

她其实和顾青李当过一个月的同桌。

和大部分不让男女同桌,一点风吹草动就棒打鸳鸯,怕引起早恋的班主任不同。那时候她们班班主任思想还算开明,知道过犹不及,况且他底下这群学生他还不清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锱铢必较。

加上有一点比较特别。

就是叶橙……太能聊了。

传说中老师最头疼的,成绩不怎么样,但扔条狗都能聊起来的类型。

排过无数次座位,几乎每次都没用。

顾青李则是那种最受老师欢迎,成绩好话少,推上台还可以分分钟给你来段国旗下的讲话的好好学生。

老师本意是打算让寡言的顾青李镇一下她,顺便把她狗啃一样的成绩拉上来点,不至于次次月考都拉班级平均分。

可就是在一个月后,某次班主任晚自习例行巡查。暗中观察时,亲眼看见叶橙偷偷在听歌,桌肚牵出长长的耳机线。换个角度看,还能看见被掩在男生宽阔背影下,那只小巧的mp3。

班主任当即就把两人叫了出来,指头恨不得在叶橙头上点个窟窿出来。

“老师我错了我错了。”她这时候倒是滑跪很快,头低着,乖乖巧巧惹人怜的模样。

偏偏说的话差点没把老师气死:“下次我一定放自己桌肚,听您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能麻烦自己,绝不连累同学。”

眼珠子转一圈,又若有似无瞟着身旁人。

“但这事和我同桌应该没关系吧,能不能早点放人回去,人数学卷子做到一半呢。”

“要是我同桌作业写不完,明天科任老师又要找您喝茶了。”

班主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脸多看她一眼都要折寿十年表情,真一挥手,让顾青李先回了课室。

次日,班主任直接小范围调整了一下座位,把顾青李换走了,生怕她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可他们的中学时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叶橙并不太确定顾青李是否依然记得她,或许是真过去了太久,她想不起来太多有关他的事情,唯独这件事记得异常清楚。

真把她忘了?

叶橙深呼吸几口才咽下怒气,打开镜头盖,决定按兵不动,认真取景。

有几个镜头需要找角度,叶橙特意走远了些,注意力全在镜头里,边往后退。不经意撞到顾青李,下意识道歉,他也只是在专心低头看手机。

叶橙过意不去。

“你如果有别的事可以先走,我自己在这可以。”

顾青李只是应:“那我去那边等你。”

叶橙检查完照片,合上镜头盖才想起自己包还在他手里。

偏偏这时,头顶雪又开始下。

下得并不大,叶橙抖落两下头发上细雪才往小道方向走,开始找人。

顾青李并没有走远,或者说当叶橙发现他时,他正在安安静静看着远处寺院撞钟。

敲钟祈福是付费的,五元一次,一人可以撞三次。

而就是在一声又一声,悠长致远的钟声中,叶橙心底有些异样,竟然莫名有种,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自己很久的错觉。

*共有两条线,一条过去,一条现在

过去占全文篇幅大概是四分之一,独立互不影响

/

大家好,下一本写

《弥敦道与黄鹂鸟》

恃美行凶×腹黑爹系

年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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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媞遇见温秉叙太早了

那年,年媞八岁,被领去堂姐升学宴

酒过三巡,亲戚像是才想起年媞存在,把年媞往整场饭局从头讨好到尾少年面前推,哄她叫人

年媞不露怯,脆生生喊:“叔叔。”

反惹得整张饭桌上人都笑

那年,温秉叙也不过才十八

早已厌倦灯红酒绿阿谀奉承,整晚只对年媞有笑颜

-

再重逢

是在台风“夜莺”来临的前一晚,新闻挂八号风球

港城停工停学,连路边的士都不肯载人

年媞被困在弥敦道街头,正发愁如何离开,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面前

年媞披着男人外套上车,才发现居然这么凑巧,是旧识

她一句“温叔叔”一叫就是两年

过了很久,年媞才得知那晚,温秉叙为了找她

险些把整座港城翻过来

“宁为她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人非草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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