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
当晚，叶橙依旧胃口不是很好，和同事在饭店聚完餐后，一个人回了希尔顿。
大床松软，床头放了香薰，是小苍兰味道。尽管做这行出差多，叶橙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各个城市辗转，像一只居无定所的鸟。
叶橙却始终喜欢不上住酒店感觉，隔音太好太安静，反倒没什么安全感，显得空虚。叶橙整个人陷进床里，却是在想白天顾青李那句话，揣测来揣测去。
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她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拐弯抹角骂她？
但那时面对顾青李，叶橙反倒有点怔愣，问不出口。
是她人都快走出好一段路，没怎么犹豫就折返回去，顾青李正在低头看手机。
闻言，他看着她手里二维码。
见有人主动上前，寺庙门口，注意这边许久一位女生也跟着凑过来，脸蛋红红，心说才拜过佛，姻缘这就自己送上门了。
“你好，我也能加一个吗。”
叶橙是觉得不够，先是催顾青李快扫。
“电话号码呢，电话号码我也要。”
那女生已经极快由羞涩变为一脸震惊，满脸都是“我去，还能有这种操作。”
顾青李带着怪异看她眼。
但还是加了，同时和那女生解释，他们是以前同学。
想到这里，叶橙瞬间睁眼，想从顾青李微信三件套和朋友圈找找近况，或者他这些年生活蛛丝马迹。
头像是透明的，昵称就是一个最简单标点符号，朋友圈更是设置了三天可见，什么痕迹都没有。
……好神秘一人。
叶橙抓了两把头发，还是放弃了。
反正天大地大。
有缘总会再见的。
叶橙离开遂和那天是个晴天，许是这次出差太过劳心劳力，在把手头上工作都交接完后，又去了趟牙科诊所拆线，不是吃就是睡。
年假加春节假期，足足有八天假。
春节期间她所住地方，名为春水湾小区加强安保，外卖快递一律不得送进大门。叶橙去大门口拿外卖时路过保安室，偶然瞥见玻璃窗上倒影。
身上服饰配色乱七八糟，里面是一件苹果绿毛衣。
是她有次在网店开毛衣盲盒的时候开出来的，配色很怪，几乎没办法穿出门，却很扎实暖和，叶橙一向只在室内穿。
下身是深棕色的毛呢裤，外搭一件随便拎出门的浅红色大衣，远看简直像棵行走的圣诞树。
头发好几天没洗，油到能反光，都快打结了。
脸色苍白，且略显浮肿。
待按开密码锁回到家，叶橙随手把外卖袋子放在客厅矮桌，扯块地上垫子坐下。
就是刚要找部电视剧下饭，俞微宁一个语音电话就进来了。
“什么声音，你在那干嘛呢。”
叶橙在拆一次性筷子：“吃饭。”
“这都几点了，你这是吃晚饭还是午饭。”
叶橙头都不抬：“下午茶。”
“吃的什么菜。”
叶橙抿了口汤：“泰国菜。”
“啧啧，吃真好，我现在都没吃上午饭呢。”
俞微宁对叶橙悠闲生活表达了一下羡慕。
叶橙反驳：“那是你没见我忙起来什么样，熬夜通宵都是常事，别说能坐下来吃口饭。”
俞微宁更心酸：“那我俩换换？”
话是这么说，叶橙比任何人都再清楚不过，俞微宁这些年同样不容易。
虽说念书时两人半斤对八两，在十七班都是垫底水平，学渣得很臭味相投。叶橙高考失利，毅然决然选择复读一年，俞微宁则是本来就对学习不太感兴趣，硬是冒着被俞叔打断腿风险，就近念了个北城的二本学校。
专业也是她不喜欢的工商管理，必修选逃选修必逃，宁愿在校外出租屋里睡觉，一年下来无所事事，什么事都没做成。
但俞微宁商业头脑好，大二就和隔壁服装学校的几个女生合开了家女装网店，从打版设计到工厂出货，事事亲力亲为。
在叶橙还在为课堂小组作业发愁时，俞微宁已经在面见供应商客户，流连各种酒局，白酒红酒洋酒一杯接着一杯。
时至今日，已经壮大成国内新锐服装品牌。虽说两人确实忙到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维系感情全靠语音通话。
就连春节假期，俞微宁不过休息了两天就开始忙夏装上新事宜。她同样见不得叶橙闲着，诚心邀请她来公司玩。
叶橙吃掉最后一只虾，敷衍再说，再说。
但她最近确实闲得慌。
隔天下午，叶橙在熟悉甜品店定了蛋糕和柠檬茶，打车到了俞微宁公司。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前台也都认识她，知道她是老板朋友，每次来都会带各色下午茶，挺好说话的姑娘，并没有询问是否预约事宜。
叶橙：“你们老板呢。”
前台：“在楼上摄影棚盯进度，今天在拍夏装新品。”
叶橙见她欲进去叫人，直接打断：“不用麻烦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我现在上去找她。”
工作室是租的一座废弃二层厂房，从里到外基本上都翻新过一遍。无论是办公或者接待，基本上都在二楼。
叶橙见到人时，俞微宁在托着下巴盯拍摄效果。
模特看上去年纪很小，还在上学，二十上下年纪。就是经验明显不足，面对镜头会露怯，动作僵硬，摄影师几次停下来指导定点。
但模特长相偏甜妹，和这次新品主打的复古少女风格不谋而合，非常符合品牌调性。
半个小时后，总算告一段落，前台顺势把叶橙带过来甜品和柠檬茶分给众人。
俞微宁和叶橙找了两只集装箱，拿几块布一垫，坐着说话。
助理捧了两杯冰美式过来，叶橙不爱喝冰美式，只要了杯白水。
自从工作后，俞微宁在穿搭风格上可谓是把她一米七三身高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尽量往优雅舒适上靠。只有在真正忙到顾不上穿搭，直接黑色大衣往身上一套，腰带一系了事，有点像电视剧里不苟言笑的女魔头，连头发都是随便找了根铅笔盘在脑后。
俞微宁喝了口咖啡，先是问她今年过年为什么不回东街胡同。
叶橙只是看着不远处，化妆师在给模特补妆。
“不为什么，反正爷爷不想看见我，觉得看见我就烦，我就少在他老人家面前晃呗。”
“别贫，别什么锅都推给老爷子，能不能说实话。”
叶橙耸肩：“我说实话了啊。”
俞微宁把她手里玻璃杯抢过去：“那你还是回去吧，好走不送。”
叶橙只是笑笑，转移话题：“我在遂和碰见顾青李了。”
俞微宁以为自己听错。
“谁？”
叶橙静静看着她，随之点头。
俞微宁才迟钝爆发：“真是顾青李？遂和又是哪里？他在那里做什么？不是，他为什么回国了都不联系我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了！”
叶橙：“……”
叶橙本以为她都忘了这人存在，刚要说“对对对没错，就是那个高中时老是和你打篮球，总是慷慨把各科作业借你抄抄那个顾青李。”
此时只能嘘声。
俞微宁嗓门太大，工作室其他人几乎从没没见过老板失态模样，都纷纷看过来。
叶橙直示意俞微宁小点声，好丢人。
俞微宁还在说话，语气正常了些：“那你碰上他时，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他在那做什么呢，是工作？还是旅游？”
“……我不知道啊。”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来北城，别的不说，和我们见一面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
叶橙声音很低：“……好像没有。”
话说到这，俞微宁是完全针对她的，凉凉道：“要你有何用。”
叶橙也心虚，她单单知道顾青李和唐鹤松关系，其余一概不知，甚至没有想过去问。
看着俞微宁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有片刻愣神：“怎么了，”
俞微宁：“你手机，别的不说，联系方式总留了吧。”
叶橙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乖乖把手机递过去。
俞微宁在留下微信号，又把手机推回去，是真心实意劝叶橙：“你还是抽个空回东街胡同吧，老爷子催你回家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
在春水湾窝到年初五，叶橙才决心收拾东西回东街胡同。
学生时代她就习惯和爷爷顶嘴，但那时她尚且处于弱势，叶于勤骂罚都只能受着。长大后羽翼丰满，两人一吵架，叶橙选择的反抗方式就成了离家出走。
这次她和爷爷吵架内容也简单，叶于勤有意在给她攒相亲局。
叶橙从饭店出来，一刻不停就打车回了东街胡同，恨不得揪着叶于勤胡子问他究竟在想什么。
叶于勤态度很简单：“你要么就乖乖去见人，要么就滚出去，别回来了。”
叶橙自然而然选择了后者，十分有骨气，连夜打包了行李从东街胡同搬了出去。
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没了叶于勤唠叨，加之比起东街胡同，春水湾离她上班报社很近，步行就能到，每天早上叶橙能多睡十五分钟。
这一住就是两个月。
这期间叶橙没回过一趟东街胡同，连见她成天窝在自己地盘，却又终日不着家小姑都把她叫到客厅，两人谈过几次话。
说是小姑，实际上比叶橙大不了多少，不像长辈，更像朋友。
叶橙看着她，很委屈，也直接：“小姑，我不想去相亲。”
小姑骂：“又不是让你去死，老爷子年纪大，你让让他怎么了。”
叶橙：“我年纪还小呢，他怎么不能让让我。”
小姑：“相亲怎么了，你就当到处蹭饭吃。”
叶橙：“我不，对着猪头，我吃不下。”
她总有歪理一堆。
说到最后，小姑都懒得趟他们这趟浑水。
连过年，叶橙都推脱自己生病了，没有回东街胡同。
叶橙是自己开车回去的，她车技不太好，在胡同口停了半天才停好。
即便真到了家门口，叶橙看着那栋再熟悉不过小楼，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进去。
没进门，正好撞上出门倒垃圾吴妈。
叶橙：“我爷爷呢。”
见她终于愿意回家，吴妈也高兴。
“不在家呢，隔壁薛家，和你薛爷爷下棋去了。”
薛家和叶家不过一墙之隔，既是世交也是邻居，两家关系非比寻常，叶橙来这和回自己家没什么区别。
叶橙先是走近，按照家里一贯规矩，见了长辈得先叫人。
“爷爷。”
叶于勤正在认真盯着面前棋盘，有意无意转着手里一枚白玉象棋，看都没看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这应该是还在生气意思。
叶橙心领神会，把两人手边冷掉茶水换成温的，又削了两只苹果，细心切成小块装盘，端到两人面前。
“爷爷，吃点水果吧。”
第一声，叶于勤不理会。
见老友没反应，是薛老爷子主动给了个台阶下，手里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敲两下。
“小丫头，都是长辈，你怎么不叫我吃水果。”
叶橙：“您也吃，但我偏心呀，第一口得是给我爷爷的。”
叶于勤握着拳头咳嗽两声，点评：“油嘴滑舌。”
薛爷爷哈哈大笑。
人总算哄好，叶橙又接过保姆活，知道两位老人下起棋来就不爱理人，又给他们换了趟茶。做完这一切后，叶橙才坐在客厅沙发给自己剥了个橘子。
一时不慎，有几滴橘子汁溅进眼睛。
叶橙眼睛被刺激得睁不开，刚想摸索着去抽纸巾，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抽了两张纸巾塞进她手心。
“擦擦吧。”他说。
“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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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过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