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帝王含笑而立，骤然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见惊色，只是静静注视书月片刻，缓声道：“姑娘如何称呼？”

书月抬手请道：“我名书月，书卷之书，明月之月，陛下请坐。”

德盛帝落座，傀儡香琴为他送上茶水，他的目光在香琴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香琴偏首浅笑，杏眼弯弯。

“巧夺天工，”他赞叹道。

若非提前从姜璟口中知晓，完全看不出她不是人。

书月颔首轻笑：“陛下缪赞。”

她虽口称陛下，却不见多敬畏，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德盛帝停顿片刻。

书月没有与他多绕弯子，不管是何身份，只要到了蓬莱阁，便只有客人这一个身份。

她摊开手，观世书随心而现，翻到记载德盛帝生平的那一页。

“陛下此来，所为何事？”

德盛帝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幽深，旁人难以窥其心意：“书阁主，这世间，人死后到了何处？”

“地府。”书月毫不迟疑给出了答案。

“所以说，当真有轮回？”德盛帝微微出神。

书月依旧点头，静静等待他回神。

在一个称得上危险的地方，德盛帝没有过多放纵自己，只是几息，便恢复了淡定，重新看向书月：“我欲寻一亡魂，书阁主可能做到？”

他锐利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纤弱女子，姣好的面容与后宫佳丽相比也毫不逊色，一身温柔出尘的气质却是罕有，或者称之为悲悯更加合适。

如神佛高立云端，怜悯苍生。

众生皆苦，而她早已跳出人世，非芸芸众生。

是神仙，还是妖魔？

德盛帝在心底慢慢思索着，书月已轻声询问：“是何人？”

德盛帝露出一个不知是何意味的笑：“我母妃。”

德盛帝之生母，先帝贤妃，在德盛帝七岁之时亡于寝宫失火。

“至今已十八载，”书月在观世书前轻轻一挥，书页飞快翻动，肉眼难以观摩，不知翻动了多少书页，方才终于停下。

贤妃孟氏，卒于太贞二十七年。

“尚未投胎，”书月轻轻点头，告知德盛帝答案，一根手指将肩头的黑羽鹦鹉推醒。

“小乌，替我往地府寻一亡魂可好？”

虽以她之能力，可直接利用观世书召来贤妃魂魄，但此界地府有人管辖，还是按规章办事为好。

黑羽鹦鹉抬头看了德盛帝一眼，那一眼凶戾异常，激得气运金龙立刻跳出来护主。

“啧，”黑羽鹦鹉嘲讽冷笑：“一头虚幻之物，也敢跟我相斗。”

自古龙凤两族不睦，乌钰有凤族血脉，岂能看得上气运金龙，尤其是这金龙只是气运凝聚，乌钰就更看不上眼了。

德盛帝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变掌为拳。

它在和谁说话？

黑羽鹦鹉优雅理了理羽毛，向他头顶上方的气运金龙投去轻蔑一瞥。

“要寻谁？”

书月轻点观世书。

乌钰记下内容，正准备入地府，德盛帝忽然出声阻止：”且慢。”

乌钰脸一黑，不情不愿停下，按他本心是绝不想理会他的，但不出所料，身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是书月拦下了他。

“陛下可还有交代？”

德盛帝道：“不知我可有幸往地府一行？”

人皆好奇死后的世界，当皇帝的也不例外。

乌钰飞回书月肩头，往她颈窝处一躺，用不到他了，继续睡吧。

书月只微愣片刻，便一招手，一盏灯从身后飞来，白玉为骨，金丝缠绕，是一盏价值不菲的荷花玉灯。

书月递给德盛帝，叮嘱道：“陛下莫要使此灯离身，另外，地府之事，陛下只能看着，不可说，不可书。”

那是另一个世界，不管生前如何，死后都烟消云散，毫不相干。

德盛帝轻轻敲了下灯身，笑容带着一丝新奇：“书阁主放心。”

他自然不会告诉别人，这普天之下，又有谁值得他费心。

书月伸出手，在面前做了个撕的动作，一个一人大小的黑洞被她生生撕开，她头也不回踏入其中，只叮嘱一句：“跟紧我。”

死后的世界是何模样？

德盛帝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直到此刻与那个世界仅有咫尺之间的时候方才动脑子想了想。

然而他匮乏的想象力还没给他多少答案，那个世界已经呈现在他面前。

一阵阵的阴风肆虐，荷花玉灯噗一下亮起，柔和的清光洒下三尺左右的安全地带，将一切属于阴间的危险都挡在外面。

亡者之花凄美绝艳，在这条道路上为亡魂引路，头顶血月高悬，却未曾给阴间带来多少光亮。

阴差驱赶着一位位刚刚与人间诀别的亡魂，沉重的锁链声中是亡魂们低低的哭泣声。

德盛帝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死者，刚刚死去的亡魂们尚未适应新躯，还保持着死去那一刻的面貌。

“黑七大人，”有小鬼低声提醒带队的阴差，书月二人并未做什么伪装，与周围格格不入。

阴差黑七只是摇头：“莫要多言。”

在这个人间妖魔鬼怪并存的世界，偶尔出现一两个擅闯地府的人一点都不奇怪。

这一条道路很快走到了尽头，巨大的城池巍峨耸立着，“鬼门关”三个字所携带的庞大威势扑面而来，震慑着前来鬼门关的任何生灵。

黑七将这次拘来的亡魂交给手下的小鬼，几步行到书月二人面前，态度恭敬：“大人，在下黑七，地府阴差，不知大人降临地府所为何事？黑七愿为大人引路。”

地府之中也不乏派系争斗，但面对外人时却绝对一致对外，书月这般的外来者，任何阴差见到都有责任监督，以防他们做出什么有害地府之事。

书月不知去过多少地府，自是明白这一点。

“我们欲寻一亡魂。”

黑七会意道：“在下这便带二位往判官处查询。”

地府如此广大，亡魂各有去处，若不去查记录，又如何知晓亡魂在何处。

判官殿中，鬼影重重，枯瘦判官忙碌异常，黑七好不容易挤至跟前，方道一句：“判官大人，有人间来客想查亡魂去处。”

判官头也未抬，下笔如飞：“去去去，莫要扰我，没见我忙着吗？人死如灯灭，有甚事放不下的，何必再寻。”

这话道理很对，黑七也暗自点头，只是此事他做不得主，他低声道：“大人，您抬头看一眼。”

判官被他扰得心烦，敷衍抬了下头，一眼便看到了鬼影之中气息强大的的书月，非妖即仙，绝非凡俗，还有她旁边金光闪闪的德盛帝，他头顶之中气运金龙神色警惕。

判官：“……”

他气得想骂脏话，没好气摔了笔：“找谁？姓甚名谁，八字为何，何时死去的。”

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存在，地府掌万灵死后之事，但也不是什么人他们都得罪得起，不卖一丝情面。

地府也有无法拒绝之人，比如书月这般强者，再比如金龙护体的德盛帝。

前者可能是半个同僚，即便不是，她的实力地府也不该得罪；后者是人间帝王，国运昌隆，地府在人间尚有信仰存在，总要卖他一个面子。

德盛帝有备而来，从容报上贤妃信息。

“孟氏长琳……”判官翻开孟长琳的生死簿，她的生平历历在目，判官微妙一顿，不由看了面色淡定的德盛帝一眼，扔给黑七一块令牌：“黑七，你去将孟氏长琳带来。”

他不放心让无关人等在地府乱窜。

晚安，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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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