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坤费劲巴拉地把江与洋从自己身上拉开，大口呼吸了一会儿空气，这才把江与洋拉近了肯德基。她找了个偏僻角落，一手拉着江与洋的手提箱，一手用手机给他点单，手肘捅捅他让他坐好后把手提箱放到他身边，转身去拿了餐放在他面前，坐下来之后，问。

“？”江与洋有点懵：“没，没什么啊。”

罗坤手托着下巴，没说多余的话，就只是盯着他看。

江与洋现在不仅仅眼眶是红的，鼻尖也是。他一想哭就会这样，从她妈妈和继父的车祸到后面上大学前的分别，甚至在视频聊天的时候，只要他的内心想要故作坚强，那他的表情就会立刻表现一下他实际上的脆弱。

罗坤一直没提醒过他，因为这挺可爱的。而且就算她提醒了又能怎样？

江与洋是学不会隐藏自己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罗坤要找江与洋单独先聊聊的原因。

他现在状态不对。

“你……是不是被研究所的人欺负了？”罗坤试探着问：“被恶意卡了研究经费？还是项目被人刁难了？”

这是罗坤想到的最有可能发生的事，因为江与洋本人的科研能力是没法被挑剔的，学术也严谨，虽然在工作后不太喜欢交际但也不是没礼貌，能出问题的地方不多，大部分还是在别人身上。

“不是，真不是。”

江与洋有些捉急：“我……我是真的想回家，帮点忙。”

罗坤慢慢靠到椅背上，换了个角度：“那，是不是有什么事惹上了你？”

“我没撒谎，我不会跟你撒谎的，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们院长问啊。”

江与洋有点委屈，立刻理解了罗坤的言下之意：“你最了解我了，你觉得我是惹事的人吗！”

“我只是记得上次你还跟我说，你跟NASA的人在接洽了，有一个太空材料要给你接。”

罗坤歪了歪头：“你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可高兴了——洋洋，你得对我说实话。”

江与洋怔了一下。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的，店里满满登登，不少吃完了快餐的人空出了位置，空位就迅速被填了上去。有人说话聊天，有人拿出电脑在噼里啪啦打字。刚刚，他从飞机下来，看到罗坤时，一直像是踩在云彩上的脚仿佛终于踩在了地上，好像他本人在那时才真正地降落。

可他心是乱的。

脑子里很多声音嗡嗡地叫，还有一些画面一直在他的潜意识中跳跃，爆开小小的花火，炸在他的神经上，带出细密的刺痛。他眼皮狂跳，眼神也变得涣散，茫然中透出一种绝望。

“我……”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在找罗坤口中的那段记忆，但他一下子找不出来。

忽然，罗坤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是有一点凉和湿润的触感。

轻轻唤回他的理智。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们就先回家吧。”

罗坤看起来有些担心，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个事情也可以慢慢聊，我就是觉得你忽然改变主意，是不是因为你那边生活节奏被突发事件打乱了。”

“没有，我实际上……你先接电话吧。”

江与洋刚开口，瞥到罗坤手机上跳出来一个名字，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罗坤深深看了他一眼，等了十几秒，才慢吞吞地接了起来。

“大哥？”

“接到人了吗？”江以山问：“要是没接到就回来吧，他自己打车也能到家。”

“我刚看他落地了，很快就好。” 罗坤的声音比起刚刚变软了一些，像是一颗夹着年糕的红枣，勾着一层清甜的芡汁：“你怎么还没睡？”

“我不是想着你大晚上在外面还没回家。”江以山说：“你就应该让小刘去接，你自己一个人也没开过夜路，路还不熟。”

“我开都开到了，别说我了。”

罗坤抬眼看了一眼江与洋：“我又不是无证驾驶。”

江以山：“我是说你无证吗？不是怕你出事？”

罗坤低下头，有点不耐烦，调整了一下语气：“我知道啦，下次不会啦，下次我出门找小刘。今天小刘原本是要来的，我只是怕你开完会之后还要去别的地方，别人开车你不放心，才让他去找你，我自己开车来的。”

她顿了顿：“结果你还怪我。我要生气咯大哥，你要是还说我，我就去跟爷爷告状了。”

罗坤语气轻快，像是撒娇一样，引得江以山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我就不该打这通电话。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他说：“好了，我先去休息了，一早还有会——你接到人之后告诉家里一声，我之前让保姆给你准备了点夜宵。”

罗坤应了一声，江以山又说：“还有，早餐的时候跟爷爷说一声，我是因为会结束地太晚，所以才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手上事情处理完，我立刻就回去。”

“知道啦知道啦。”罗坤又抬眼看了一眼江与洋：“我知道你是真忙，不是不想见洋洋。”

只是这话，江与洋并不认同。

“我知道他不想见我。”

罗坤挂了电话之后，江与洋就有些憋气，鼓了鼓脸颊，像只大仓鼠：“从小到大他都这样，嫌我麻烦多事——从爸和阿姨走了之后更是。”

他们哥俩从小感情就一般，在江与洋的记忆里，江以山就不怎么带他玩，还经常甩脸色给他。

但这也不能怪江以山，毕竟作为意外的二胎，弟弟的出现来得实在是太晚了些。

没什么大孩子喜欢带不酷的小家伙一起的，比起弟弟，还是同学更香。

罗坤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先督促江与洋把东西吃完，俩人一起回家。江与洋听话开吃，吃着吃着就吃不动了。

“罗罗。”江与洋问：“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还行吧。”罗坤说。

“还行？”

江与洋没忍住，反问回去：“他已经勾上了一个小网红，那叫什么小小的——都快半年了！现在没准正厮混在一起呢——这叫还行？！”

江与洋话音刚落，罗坤的目光对上了他的：“你说谁？”

“以山？”

地标级别的七星级酒店套房中，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里面的人打开门后，潮气和慵懒的声音一起扑了出来。池笑笑一手夹着浴巾，一手扶着堪堪包好的头发，四处张望着，寻在找本该在客厅里的人。然而她找了一会儿，最终才在阳台上看到那个背影。

她表情变了变，随即还是带着柔柔的笑走去，敲敲窗：“怎么还不进来？外面风多大。”

江以山并没有立刻回她，站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事情，半晌后才说话。

“你先睡吧。”

池笑笑眼皮一跳，轻轻应了一声。她低眉顺眼地回到了卧室，门一关，冷着脸吹起了头发。等她吹得差不多干，江以山又进来了。

“以山。”她立刻笑了，伸手去抱他的腰：“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池笑笑身上的味道很香，是一种香得很对男人胃口的脂粉味道，俗气得妥帖又恰当，就如同她的长相一样。

江以山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描了一遍她的眉毛。

“以山。”池笑笑怯怯地叫他：“怎么了呀？”

同样的浓眉大眼，乌发雪肤，但偏偏手中的脸庞就是这么讨巧和惹人怜爱，像是条摇尾乞怜的小狗，又或者摆在柜子里的娃娃。

看着池笑笑的模样，他捏了一把她的脸：“没什么事，家里回来一个崽子。就是觉得奇怪，本来他说他不打算回来的。”

“崽子？是你那个弟弟吗。”池笑笑说：“他不是在国外？”

“嗯，在国外。”江以山说：“本来是的。”

江与洋是学物理的。

之前他国外读书时就已经确定过留校教书，可几周前忽然变卦说要回国。江以山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之前在忙，没空想，等到今天江与洋回来才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

江与洋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问题不需要任何回答，江以山心里就有数。

江家旗下集团众多，以朝阳控股为中心，所辖的企业和资产近些年来是天文数字。虽说江与洋从小到大一直是爱读书的孩子，并没有表露过更多对家族资产的兴趣，但……人是会变的。

江以山放开了池笑笑，拿起电话叫了司机过来，说要回家。

“以山？”江以山正在穿西装外套，身后的池笑笑有些委屈地跟着他：“你这就要走啊？”

“我还是回去看看。”江以山说：“去买点东西开心开心，过两天我再找你。”

“我不信！”

池笑笑抓住了他的袖子：“你一去就懒得理我了，又要照顾你爷爷，又要去哄你妹妹——我就只有你指缝里露出来一点点的时间而已——现在连这一点都没有了。”

她像是在耍赖一样：“你别走，以山，别走嘛。”

江以山笑了起来，伸手揉揉池笑笑的头发，把凑上来的人往反方向推。

“行了，别闹。”

“我没有闹。”池笑笑倔强地说：“我只是爱你。”

“我知道。”

江以山嘴角翘起来，又捏了一把她的下巴：“但我现在要回家了，笑笑。要是实在无聊，有些剪彩活动你去做一做——可能会有时尚杂志的主编出席，你之前不是说想当模特？可以自己去找找机会。”

“好吧。”

池笑笑有点沮丧，踮起脚尖，凑上去亲了江以山一口：“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江以山拍了拍她的腰，拿着外套出了门。池笑笑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在电梯关门后，她关上门，跳了两下。

“耶！”

“你笑什么？！”

江与洋有些惊恐，因为在他爆出他大哥出轨之后，面前的罗坤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崩溃——他原本是很后悔的，因为罗坤一直以来，在他心里，是个很需要保护的、温柔的小女孩。遇到男朋友出轨的事情，她是会哭的。

可罗坤……竟然笑了一下。

“这个事情我知道。”罗坤的回答再次超出了江与洋的预料：“可是洋洋，我很好奇。”

她凑了过来，向他倾过去。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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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