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啥玩意？”

被罗坤一通电话薅起来的人听起来非常疲倦，声音沙哑。在最开始，她并没有听清罗坤的问题，过了两秒才缓过来：“招啊，官网上写着呢，自己去看啊。”

“我看过，不过那个不是招长江学者的吗——我这个不是，但也很不错，你能不能帮着引荐一下。”

罗坤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声音：“洋洋回来了，说是想回国发展，我想能有研究院最好就进研究院，老本行。”

“卧槽，江与洋？你那假弟弟？搞航天材料那个？”

对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问去，我今天就给你回复，等着啊！”

“靠你了顾念！宝宝加油！”

罗坤在顾念放下电话之前说了这样恶心巴拉的话，对方回给她一个冷酷的“呸”。

放下这个电话之后，罗坤的心放下了不少——就在刚刚，她先是紧张江与洋和爷爷是否能顺利地和好，接着紧张于江与洋没有经过打算的未来，最后，她还在紧张于江以山的突然回来。

温青虽然有时候会说不该说的话，但那些不该说的都是事实。

江以山十年前没那么喜欢江与洋，这十年来也对江与洋不闻不问，也就没道理十年后突然想念、哪怕放弃休息也要回来看看自己的小老弟。

除非是因为感到了威胁。

这么说自己的挂名男友并不好，只是罗坤在他身边也有一阵子了，对江以山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是因为这点，她才会第一时间跟老爷子说江与洋回来要搞科研，回了房间马不停蹄地联系这个事。

搞科研，回归老本行，对朝阳集团没什么想法，甚至已经在回来之前找了下家。

未来怎样不说，现在这个姿态要做足。

罗坤原本是要补眠的，但考虑起各方面，躺在床上也没睡着。房间非常安静，一呼一吸都很清晰。

和她那里不一样的，是江与洋和老爷子所在的大厅。在那里，江与洋跟老爷子一直在说自己这两年做的科研项目和课题，还有一个因为他临时想要回国而即将流产的材料项目。

“啊，你是说你给美国政府做项目？”老爷子有些不快：“之前你那么多的发明，都给美国人啦？”

“呃……这个，”江与洋挠了挠头：“也不能说给，我有专利的！然后我收了专利转让费，不能说给，还是我的，没给他们。”

老爷子：“那就是能拿回来？”

江与洋：“能，要在专利到期之后。”

老爷子很急切地问：“那还得多少年啊？”

江与洋算了算：“起码四五十年？”

江老爷子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起码不满意这个答案。江与洋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忽然就有旁人替他说了。

“洋洋那个时候应该也没考虑那么多，而且大概率是那些科研机构跟他们学校合作的。哪怕专利在洋洋名下，但用途是固定的。”江以山放下筷子走了过来，自如地切入了话题：“所以那就是人家的，到期了也拿不回来。”

“是这样吗？”江老爷子听完，看向了幺孙：“就白给外国人做贡献了？”

“啊……嗯。”

江与洋没有办法否认：“但也不是白做贡献，爷爷，不能这么说的。”

江与洋还很茫然，但这话刚说出口就想到了罗坤的叮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江老爷子有些怏怏不快，江以山在旁边拿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可是爷爷，之前没积累经验，怎么可能回国做项目搞科研呢。”江与洋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有了基础才有接下来的东西啊。对吧？”

这话说得有道理。

江老爷子一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脸又不那么紧绷了，一时间让江与洋觉得面前那个严厉的老爷子像个小朋友——而在他的回忆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叱咤商场的老人家哪怕是历经丧子之痛后，依旧能镇定自若地重新出面处理一系列的事情，手把手地参与公司的事务，直到带出了更年轻的继承人。

“爷爷老了。”罗坤曾经在很久之前和他视频的时候长叹一口气，对江与洋说：“你真应该看看爷爷现在的样子，或许你会后悔你当初的决定。”

那时候的他不以为然，但现在他发现，罗坤是对的。

现在的爷爷好像很容易因为一句话而改变态度，这和江与洋知道的爷爷很不一样。朝阳集团可以说是在爷爷的手中从无到有的，能做到后面那样的风生水起，包括让朝阳集团成为第一批上市公司，都是爷爷当时在很多人还不知道什么叫股票的时候力排众议下的决定。

勇立潮头、披荆斩棘、临危不乱、百折不挠。

一位官位不小的干部给过爷爷这样高的评价，足以见得爷爷有何等的英雄气概。虽然江与洋看起来跟爷爷闹掰了，但他自己在国外一门心思要闯出一番天地，做学问也要做到不输他人，要说不被爷爷所影响，那根本……

他内心本身就有愧疚感越发强烈了，不只是对罗坤，还有对爷爷。

如果不回来，他不会如此直面爷爷比起从前的衰老，也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当初不理会罗坤那句“爷爷老了”有多自私和幼稚。

他觉得眼睛和鼻子都渐渐地有些酸。

“……洋洋？”

江老爷子的声音唤回了江与洋的理智：“你怎么要哭了？爷爷不是说你不好。我就是——哎呀，我就是有点着急！”

江老爷子看他半天不回话，自己急了：“我不是说你不好，我知道你搞得很好！罗罗都跟我说过了！”

老爷子忙不迭又安慰起了江与洋：“你不要做企业就不做，爷爷支持你为国家做贡献！”

老年人的手枯槁得像是树枝，不像年轻时那样温暖了——这只手曾经能盖住江与洋的头，可现在……像几个小树杈戳着他的头，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热度。

江与洋在那一刻，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后悔了。

“唉，我知道，我就是……”江与洋吸了吸鼻子：“……爷爷，我就是突然觉得，能回家真好。爷爷，我错了，我之前不应该跟你吵架的。”

“回家好回家好，来来，到爷爷身边坐。”

江老爷子拍拍自己身边：“爷爷没怪你，爷爷真的没怪你。”

江老爷子像是对待小朋友一样，摸着江与洋的头：“爷爷永远都不会怪你的。”

那是个很奇怪的画面。

白发苍苍的老年人和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坐在一起，两个人看起来却都像小孩儿。他们两个人话语中都有一种别扭又深厚的情感，明明在外溢，却又不肯让它直白汹涌地喷薄而出。在旁边，那个喝了半杯茶的人却像是置身事外一样，空气中的温情并不能触动他半分，反倒让他不耐地皱了皱眉。饮下残茶之后，他放下茶杯，让杯底与托盘碰出了轻轻的脆响。

“叮。”

不大不小的声音打破了那对祖孙之间的情感交流，并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带到了声源。江以山微微一笑，成功地把握住了话题。

“刚刚罗罗说你想做科研，要不然就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吧，洋洋。”江以山往后靠：“你把思路说清楚了，爷爷也会更放心，对吧？”

“对，他问了这个。”

下午一起来，罗坤一起来就问了温青上午发生过什么，尤其着重问了江以山是否很在意弟弟的未来规划这件事。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温青发现，罗坤看起来又意料之内预料之中，又有些失望的样子。她没忍住，问：“你在难过什么？”

现在客厅那边空无一人，江以山又去公司了。但家里还是有人的，江老爷子在固定午睡，江与洋则在补眠。温青和罗坤两人坐在沙发上，前面一个看着人畜无害，后面那个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哥俩从小到大关系就不好，我以为人都大了，很多事情顾及老爷子，多少得有个度。”罗坤说的是江以山：“洋洋一回来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确认是否有威胁，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哪怕我知道这事儿他干得出来，事情真的发生了，我还是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温青并不能感觉罗坤的失落，她只耸耸肩。20多岁的她在午后阳光下很是温柔恬静，对于这个家里的暗流涌动，她看起来置身事外。

“哦，对了，大少爷离开之前还问我，你最近有没有真的跟顾小姐出去吃饭。”温青忽然说：“还问我，你身上有没有比较特殊的味道。”

“就像他上次回来带了一身脂粉味那样？”罗坤问。

听着这个问题，温青抿着嘴唇笑了一声。

温青：“对，就像他上次那样。”

她们的话题在一个默契的对视中点到而止，在古旧的时钟敲响之后，温青站了起来，对着罗坤欠了欠身：“老爷子要醒了，我去准备一下。晚上老爷子说要弄些三少爷爱吃的，说是三少爷喜欢吃冬笋和羊肉——但家里已经没有冬笋了，小刘又开车送大少爷了，我又要伺候老爷子——所以二小姐，你带着三少爷出去逛逛，买点你们喜欢吃的菜吧。”

“好。”罗坤说：“还有我不是说了，不要少爷小姐地再叫了。”

“不可以，这件事情习惯之后就换不回来了。”温青拒绝了罗坤：“那我就去叫老爷子了，你们也早点回来。”

温青往老爷子房间走去，罗坤也就站起来去把江与洋薅起来。大男孩似乎还没睡醒，看到是罗坤，就乖乖地听话，麻利地穿好衣服跟她上了车。温青听到响声，坐在了江老爷子床头，低下·身轻轻地说话。

“起床啦，老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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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