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简优雅地端起精致的骨瓷杯,轻抿了一口香浓醇厚的咖啡,然后又拿起一旁的纯银小勺,缓缓舀起一小口松软绵密的蛋糕放入口中。仔细品味一番后,他放下勺子,面带微笑地说道:“这咖啡,味道浓郁纯正,应当是来自法国的正宗咖啡豆所研磨冲泡而成,而且看这品质,十有**是在沈氏百货行购得的。至于这蛋糕,则是出自沧海阁旁边那家新开业不久的西洋点心铺子,他家糕点师的手艺的确不错。”
坐在对面的杜真真听到兄长如此准确地道出食物的出处,不禁莞尔一笑,娇声赞道:“还是哥哥您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呢,只需轻轻一尝便能知晓这些东西的来历。对啦,三爷曾跟我说,他特别羡慕您能够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他自己也很想能像您这样,有机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杜简闻言,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动作斯文地擦了擦嘴角,随后抬眼看着妹妹问道:“哦?三爷居然想要出国?”
此时,侍奉在旁的侍女们悄然退下,屋内只剩下杜简与杜真真这一对兄妹。杜真真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也就是我们俩私下谈心的时候偶然提及罢了,目前为止,他尚未将这个想法告诉爹爹和姐姐呢。”
杜简稍稍沉思片刻,接着追问道:“既然如此,那倘若三爷真要出国,他可有打算带上你一同前往?”
杜真真嗔怪地白了兄长一眼,略带羞涩地回答道:“哥哥你想到哪里去啦!三爷出国与否,那完全是他个人的事情呀,我干嘛要跟着他一块儿去呢?”
杜简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逗弄妹妹道:“哈哈,妹子莫急嘛。可若是三爷在异国他乡结识了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友,等人家回国之后顺利嫁入咱们殷家大门,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杜真真紧紧地攥着手中那块绣工精美的帕子,她身着一袭素雅的袄裙,衣襟处别着一枚小巧玲珑的兰草花押襟,在这满屋充满异域风情的西洋家具环绕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站在一旁的杜简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他觉得此刻的妹妹仿佛像是一只被困在华丽牢笼中的金丝雀,失去了自由与欢乐。
杜真真微微抿了抿红润的嘴唇,沉默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嗨!那又能怎样呢?姐姐和三爷,不过是由两位不同的母亲所生罢了。”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拂过,但其中却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苦涩。
杜简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妹妹,追问道:“殷小姐的母亲当年可是深得殷老爷的宠爱,整整十年时间啊!直到殷小姐都已经十岁了,殷老爷才开始考虑传宗接代之事,纳了一房姨娘。可你呢?妹妹,你嫁入殷家至今已有十年之久。想当初,三爷年仅七岁的时候便将你迎娶进门,那时的你才只有十三岁啊!如今,究竟是三爷还不懂男女之事?还是你们夫妻之间相处得不融洽呢?”
听到哥哥这番话,杜真真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双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低声回答道:“哥,你怎么净问这些呀?其实,三爷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然而,她说话时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以及略显紧张的神态,让人难以完全相信她所言非虚。
“妹妹,我可是医生啊。以我的经验来看,不难发现……你,到现在都仍然是姑娘家。倘若,你与那三爷最终无缘走到一起。那么哥哥我,就算是豁出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要为你奋力争取一个自由之身。”杜简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
听到这话,杜真真的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窘迫之色,她娇嗔地喊了一声:“哥!”接着又急切地解释道:“三爷嘛,毕竟年纪尚轻,很多事情他还不太懂……哎呀!这种事可急不来呀!”
杜简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缓缓说道:“真真,我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三爷正处于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年纪。他家境优渥,家底雄厚,经得起任何风浪和折腾。然而可悲的是,在他所憧憬和构建的美好未来当中,并没有你的位置存在啊。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耗费掉自己宝贵的一生时光。要知道,早在十年之前,咱们家就是因为你挺身而出,才成功替殷家解除了危机。爹爹当时就曾说过,殷家于我们有莫大的恩情,所以我们理当知恩图报。这些年来,爹爹一直为殷家尽心尽力、操劳奔波,而你更是为此付出了整整十年的青春岁月。真的已经足够多了!”
与此同时,在那宁静雅致的照林轩中,殷宛树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纸张仔细对折好,然后小心翼翼地装入信封之中,并轻声说道:“这是沈大夫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三日之后,将会在京城郊外的醉然亭举办一场盛大的赛马会呢。”站在一旁的南归不禁好奇地问道:“难道沈大夫人仅仅只是邀请了小姐您一个人前去参加吗?”
“此次乃是各家女眷们欢聚一堂。”殷宛树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我得多带上几个人同往才好。清凌公馆向来大方好客,自然不会吝啬区区一杯茶水。之后还得询问一下真真,看看她是否有意与我们一道前往。”
时光荏苒,三日转瞬即逝。这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醉然亭外宽阔的马场上,中式、西式风格迥异的马车整齐地排列着,其间还有黄包车以及崭新亮丽的轿车点缀其中,场面好不热闹。各家女眷纷纷盛装出席,齐聚于此。
殷宛树携同杜真真优雅地步入场地,二人先是前去拜见了此次聚会的东道主——沈大夫人。一番寒暄之后,她们就在清凌公馆训练有素的侍女引导下,来到了早已搭建好的华丽锦棚内坐下。
杜真真刚一落座,便凑近殷宛树轻声说道:“瞧,这路大夫可真是无处不在啊!”
殷宛树顺着杜真真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沈大夫人所在的锦棚里,路寻樱的身影若隐若现。方才她光顾着跟旁人交谈,竟然没有留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正当殷宛树暗自思忖之际,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殷小姐。”
殷宛树闻声看去,只见路寻樱已然站在了面前。她并未着急起身相迎,而是保持着从容淡定的姿态,面带微笑,用一种颇为熟稔的语气回应道:“原来是路大夫啊!您今日到此,莫非又是哪位贵人身体不适,需要您前来诊治不成?”
路寻樱也不客气,自己拉过一张凳子,一屁股便坐在了殷宛树身旁。只见她笑嘻嘻地说道:“这可真是巧啊!我原本只是去商掌柜那儿抓点药而已,谁曾想到竟会碰上清凌公馆的管家前来请大夫给他们家孙小姐看病。那商掌柜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我给推出来了。”说着,她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拈起一小片西瓜,三两口就将其吞进肚里,然后接着道:“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商掌柜险些害惨了我呀!那位孙小姐不知怎的,闹腾得厉害,说什么都不肯乖乖吃药,之前请来的好多大夫都对她没辙。我琢磨着吧,日后我还想在这北平城里继续混下去呢!于是灵机一动,干脆动手做了几道药膳点心,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是哄得这位小祖宗吃下肚啦。”
听到这儿,殷宛树不禁微微一笑,赞道:“路大夫当真是医者仁心呐。”
路寻樱闻言,俏皮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解释道:“哎呀,其实我也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连锅都快揭不开咯。所以想着做几道点心既能换来一日三餐和住宿之处,又能拿到一笔可观的诊金,如此好事,我怎能错过呢?这不,那孙小姐病好之后,吵着闹着非要来骑马,还非得要我陪着她玩儿一整天不可呢。”
话刚落音,只见一个约莫十岁左右、模样甚是可爱的小女孩如一阵风般疾驰而来。她的头上垂着好几条小巧玲珑的辫子,随着跑动的节奏欢快地跳跃着;身上则穿着一条精致的小洋裙,裙摆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盈飘逸;脚上搭配着一双洁白如雪的袜子以及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
小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二话不说便伸手紧紧拉住了路寻樱的胳膊:“哎呀!我只是去换件衣服而已嘛,路姐姐怎么跑得这么快呀,快点来陪我一起骑马啦!”说罢,不由分说地拽起路寻樱就要走。
路寻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顺着小女孩的力道跟了上去。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只留下两道一高一低渐行渐远的身影。
坐在一旁的杜真真目睹了这一幕,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殷宛树,轻声说道:“这路大夫可真是有能耐啊!居然能如此轻易地成为清凌公馆的座上宾。”
殷宛树闻言,嘴角轻轻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缓缓开口回应道:“她又懂得些什么呢?不过是个尚未长大成人的大孩子罢了,只不过是凭着几分天真烂漫,将这个小姑娘哄得心花怒放。说到底,无非是清凌公馆里的大人们因为宠爱这个小家伙,所以对她也就爱屋及乌了。”
杜真真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好奇地追问道:“姐姐您好像对这位路大夫颇为了解呢。”
殷宛树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感慨,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惋惜,缓缓说道:“没错啊,实际上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清楚知晓。她呀,简直就是个单纯至极的人,如同一张纯净无暇的白纸一般。倘若她可以始终维持这般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心性,也许对她而言,这会成为一种极其难能可贵的幸福和幸运呢。”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只见路寻樱动作轻盈地跨上一匹小巧玲珑的马儿。而在她身前安稳坐着的,正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马下有好几个男女侍从紧紧围绕着她们,小心翼翼地护佑左右。这一行人沿着马场的边缘,以缓慢悠闲的速度溜达着......小女孩此刻显得格外兴奋,小小的身子不停地上下抖动着,那张红扑扑的小嘴也没闲着,欢快地呼喊着:“驾驾驾……”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银铃一般动听。
路寻樱则稳稳当当地坐在小女孩的身后,她那双纤细修长的手臂环绕住小女孩,同时与小女孩一起紧紧拽着缰绳。尽管如此,路寻樱的心中仍不免有些担忧害怕,于是轻声哄劝道:“小美女呀,你能不能稍微安静一会儿不要乱动呀?不然万一惊吓到了马匹可就不好啦!说不定会把你一下子甩飞到天上去哟!”
小女孩听到这话,立刻仰起头来望向路寻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闪烁着灵动活泼的光芒,满不在乎地回应道:“我才不怕呢!正好骑上我的小飞马——”
话还未及说完,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耳畔,伴随着滚滚尘土飞扬而起。两人座下的骏马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突然间昂首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几乎要将背上之人掀翻在地!
"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快去请四奶奶来!""真是太吓人啦!"......一时间,四周原本负责服侍的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呼喊声此起彼伏,却无一人能真正挺身而出解决问题。
路寻樱心中气恼不已,看着周遭这些手忙脚乱、毫无用处的仆人们,再加上身前那小女孩兴奋得"叽哩哇啦"乱叫个不停,她顿感两人正顺着马鞍朝着马屁股的方向缓缓滑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双腿用力夹住马腹,使出浑身解数,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地让受惊的马匹渐渐安静了下来。
正当她刚刚松了一口气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妇人急切而又焦灼的呼唤:"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孙小姐的!"紧接着,四奶奶脚步匆匆地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了马旁。只见她满脸惊慌失措,一心只想赶紧将自己心爱的女儿从马上抱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小宝贝儿呀!可把妈咪给吓坏喽!"
然而,那小女孩却是一脸倔强,死活不肯下马,双手死死抓住缰绳,大声叫嚷道:"妈咪,我没事儿,我还要继续骑马呢!"
“你也是!”四奶奶怒目圆睁,原本就尖锐的嗓音此刻更是提高了八度,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路寻樱,“自己不会骑马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不小心地害到了我的宝贝女儿!”
路寻樱已经下了马,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刚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就在这时,远处的终点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只见那里人群涌动,热闹非凡。
小女孩也兴奋地指着终点的方向,大声喊道:“妈咪!您别责怪其他人啦!不是这位姐姐的错呢!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就是那个日本人!她把我的雪儿给惊吓到了!”说着,小女孩委屈地撅起了小嘴,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身下那匹骏马雪白的鬃毛,仿佛在安慰受到惊吓的伙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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