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洛未栖在庙角架起丹炉。
免倚坐在断佛旁,漫不经心地指点她处理水灵芝:“切三寸根茎——你连控火术都生疏?”
“灵气不足,省着点用罢了。”她捏诀的手势灵活轻快,丝毫不像第一次炼丹的模样。
见她的模样,免也知晓这小辈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说不定是位炼丹的绝世天才。
炉火一开始左右飘动,但很快骤然稳定。
丹炉内的青烟脩然转为赤红,炉壁发出裂响。洛未栖急掐控火诀,却看到炉中药液剧烈翻涌——水灵芝本来是用于中和火属性丹药过于强劲的药效的,现如今却产生了剧烈排斥!
“不对劲!”她后撤半步,炉盖已被暴烈的气流掀飞。
免琥珀色瞳孔映出炉内扭曲的灵气流。
“集中精神,是丹劫。”
“练个筑基丹都能引来丹劫,小孩,你运气不佳啊。”免淡淡地说道。
作为雷劫的承受者,洛未栖就没有那么淡定了,去他的运气不佳,不就是天道故意为难吗?她还就不信了,为了一枚筑基丹命丧于此。
洛未栖以身硬抗雷劫,皮肤瞬间变得焦黑,嘴角溢血却冷笑不止。
幸好只有一道雷劫,再来一道洛未栖未必受得住。
颤颤巍巍走到丹炉前,洛未栖捏碎了丹炉内的残渣,从中取出三枚丹药,收起两枚,只拿一枚吞入腹中。
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梵心印的压制随之松动。剧痛中,她恍惚看见灭门夜的片段:血雨中,那灭族之人的神色极其复杂,但那究竟是怎样的神色?想啊,快想啊……
完全想不起来了。
老者阴恻恻的传音穿透百里而来:“找到你了,小贼。”
刚突破至筑基期,但灵气不足的原因,无法反补身体,洛未栖此时脆弱的不行,完全无法逃离。
啊哈,索性不逃了,原地坐下等死……
完全不对!她有办法活下来。
趁着老者尚未赶到,洛未栖干脆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便问免道:“你这一抹灵识还剩多少力量?”
“没大没小,叫老祖宗。”免没有为突然来袭的敌人有丝毫慌张,毕竟他只是一抹灵识而已,除了高阶修士,低阶修士完全无法察觉到其存在,而洛未栖能看到他,或许是由于一些家族联系——比如那件玉牌。
洛未栖眼角抽了抽,但想到自己还有求于免,便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老祖宗,你这一抹灵识还剩多少力量,够对付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吗?”
“不够。”免双手抱着胸,一幅理直气壮地回道。
“蝼蚁之力。”留下这么一句话,洛未栖扭头不再看免。
免没有回怼,只淡然地回了四个字:“彼此彼此。”
这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确实都实力不足,竟然连一个筑基修士都对付不了。
危机时刻免拉起洛未栖,朝外界跑去。
感受到免灵力的传输,洛未栖勉强缓过来些。
突然一阵头疼欲裂,洛未栖回想起了一些灭族之夜的记忆。
凶手是洛家的人!
那等等,也就是说,她还有一个同胞存活于世,而且那家伙,是叛徒!
那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记忆触发的契机是何?唯一有关联性的就是修为境界的增长,那是否意味着修为增长可以打破部分天道的压制。
“凶手是洛家人。”
洛未栖开口道。
“洛家的人?”免被她这么突然一开口给吓到了,重复了一遍。
“对,凶手腰间挂着家族玉牌,那东西你设计的,一直传承到了现在,只有家族核心成员配佩戴。”
免眯起眼睛,做了个猜测:“那凶手极有可能就拥有神器的下落或者神器,作为洛家本家人,又突然屠灭整个家族,对方可能是知道了玉牌的另一个妙用。”
洛未栖:“什么妙用?”
“接近神器时玉牌会显示指引。”
二人沉默。
洛未栖抚摸着腰间玉牌,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路无话。
直到来到一个山下村庄外围……
在水下待的时间还是过久,加上一路的奔波,洛未栖还是精疲力尽了。
纵然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回到如今,洛未栖早已没了当初复仇的戾气,徒留空虚无力。
没按照前世的既定路线加入万剑宗进行修炼,而是离群索居随意选择了山下一圈最外围的小屋进行定居。
说到底按照如今的资质也是注定入不了门的——这一世比起上一世而言,洛未栖的资质和身体素质可以说是奇差无比。
本想就此荒废了修炼以此来惩戒自己,但或许是放下了仇恨的原因,洛未栖注意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问题——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修仙界,丹药被大宗门严重垄断,普通修仙者要为了一株小小药草拼个你死我活,灵气也稀少的可怜,为了争夺资源而起的战争无数。
混乱不堪!
这个世界怎地是这样一个模样?而自己以前只一心痴迷于修炼。
或许是为了切身体验一下普通修仙者的日常又或许是实在想做些什么,有或许是实在放弃不了复仇的想法,洛未栖重拾起了修炼之路。
也就造就了如今这般难堪。
看着洛未栖再次晕倒在面前的免是有些惊讶的,显然,他没想到她会脆弱成如此。
庆幸,洛未栖是在进入某间房门后才晕倒的,不然又要另寻一个庇护所安置。
免拦腰抱起自家小辈,在与其身体相接后感受到了异于常人的体温。
不自觉喃喃道:“不会生病了吧。”
进入房门左侧是一张床铺,免将洛未栖安置在床铺上,随后观察起四周来。
屋内设施还算完整,十分整洁无生气,倒是看得出屋主极其爱干净。
在这个房间内找找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吧。
果不其然,几乎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治疗的药品了。
免瞥了一眼洛未栖,后者体温逐渐升高,免想,他可能要看着洛家末裔发热而亡了——那真是太丢洛家和他这第一代家主的脸了。
庆幸自己还能碰到一些轻小的物体,免拿起数枚在房间里翻找出的铜板,出了房门,掩人耳目之下朝村子中心走去。
一路上四处观望,终于发现了一家药堂,堂而皇之地走入,然后取走了自己所需的治病的药材,将铜板放在显眼的地方,就当完成一笔交易了。
快步赶回那间最外围的小屋,免随后进入到厨房里去煎药。
在喂下药后,洛未栖的面色稍微好转了些。
喂完药后,免就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将发上束起的丝带摘下,及腰的长发立即散开。并非完全柔顺的,些许发丝炸开来,颇为叛逆。
混沌与高热中,浑浑噩噩的洛未栖唤回了一丝神志。
“免?”
免挑了挑眉,应声道:“怎么?”
“我死了吗?”
“没死。”免重新束好身后的头发成一股,淡淡地回道。
随后是寂静,吞没两人的寂静。
思来想去,洛未栖有些哽咽地开口:“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父亲的灵识?为什么不是母亲的?为什么不是小叔的?为什么自己还要重活一世?!为什么是你……
“这种话问我我怎么知道。”莫名奇妙再次醒来的免,也疑惑,为什么是他在这个莫名的时间点遇到了洛未栖。
或许只有天道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既然天道让他再度苏醒过来,那必定也要好好利用一番。
终归也是筑基的身体了,洛未栖还是挺了过来。
昏昏沉沉一夜未睡着,洛未栖始终为偏边有一人而精神紧绷着无法入眠。
第二日一早,洛未栖便彻底清醒了。
起身换了件方便劳作的衣裳,并打算下到田地里去干农活。
毕竟还没有进行辟谷,自然需要食物。
若说以剩下一枚筑基丹去换钱财那必定也是够了的,只是必然引起风波,现如今的她自保能力低下,不益行进此步。
洛未栖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走向屋后的田地。
她蹲下身,拨开几株长势并不好的麦苗。有够贫瘠的土地。
在房子里待着也是无聊,免索性跟着洛未栖一起出来了:“连杂草都不见得生长的地方能种出什么东西来。”
洛未栖没抬头,只一味地用锄头掘开板结的土块:“总得试试。”
免嗤笑一声,抬手掐诀。
一缕青光脩然窜入地下,霎时间,整片田地的土壤翻涌了起来,黑褐色的新泥翻了上来。
低价修士用来培育灵土的法术——沃土术。
“你灵力多得很吗?浪费用来种地?”洛未栖讽刺道。
“反正我也用不到,你管我?”免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倒是你,再饿上三天,怕是要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修士了。”
说罢,洛未栖扭头不再看他,专心对付起这块田地来。
一直忙碌到傍晚。
听到前门传来敲门声,洛未栖放下手中的活碌,走到前门去拉开房门后见到了来人,一时间脑子真的放空了——她就不该以为天道会短暂地放过自己。
上辈子进入万剑宗进行修炼后,洛未栖拜了个便宜师父叫方成华,作为剑宗里的丹修,两人都可以说是非常叛逆了,也算臭味相同。
便宜师父,外貌还可,比起免就要差一些,二十五岁,性格烂透了,也就实力还不错。
每次晨练结束,方成华就会将一份包装精美的食盒递到洛未栖手——特制的营养餐,不怎么喜欢但也不讨厌的蔬菜被切成整齐的方块堆叠起,非常讨厌的肉被卷成了花瓣样式,万幸,右边还留有一块专门的甜口零嘴专区。
一般,洛未栖都是吃完了右边,左边是半点不想碰,但右边吃完就会有一张纸条出现,写着:“下山特地找来的甜团,别挑食。”
眼前的人不正是自己那便宜师父带着三个徒弟出来历练。
整得跟西游记似的。
免一看洛未栖神色不对,也知道她大概是遇到熟人了。
洛未栖没忘记扮演自己的普通散修身份,恭敬地低着头将几人迎了进来。
宗门人的身份比散修要高贵,几人身上都带着宗门的标识木牌。
其他三位弟子理所当然地吩咐洛未栖准备出最好的房间来供他们休憩。
一直低着头回应是的她没有看到的是,本来双目空空无一物的方成华,一反平常的冷淡,用一种炽热的目光盯着洛未栖看了许久,连其他三位弟子都有所察觉。
洛未栖生得极好。拥有一双似墨玉含情的丹凤眼,眼尾天然的弧度上带着几分矜贵,眸光平静无暇。高跷的鼻梁,唇色有些苍白。乌黑长发顺至腰间。
“你蛮对我胃口的,等会到我房间来。”方成华这才停止了对洛未栖放肆的打量,出人意外地开口说道。
其他三位弟子都揶揄地互相笑了下。
洛未栖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听懂方成华在说什么。因为在她看来是那种事的话方成华不会如此坦率地开口。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免倒是不了解洛未栖的想法,完全听懂了,看到洛未栖神色无变化,一时有些生气。
这小辈怎么回事,被这般调戏都毫无反应。
难道她还真打算去啊。
这么一想,免更为生气了,推搡了一把洛未栖。
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入方成华怀里的洛未栖急忙稳住了身子,在方成华一行人的眼中就是,眼前的这位散修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投怀送抱了。
这下洛未栖反应过来了
她早该想到的,便宜师父是个风流货色,现如今又是一场劫难在等着她。
她没有与人寻欢的意愿,完全不想的程度,如果就此不去,但就凭方成华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必定会在事后找洛未栖的麻烦。
显然,解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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