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的人目中一瞬惊茫, 脸色煞白地往后趔趄了一下, 终是避无可避。gsgjipo
公输家之人俱惊, 震在原地,竟都不知上前阻止, 也来不及出手。公输夫人微垂首避开了视线。
云萧眉间微一皱,青影一闪已上了前去。
却见黑衣一拂间有人猛然出手, 一把握住了长剑。
越水剑割过黑衣人的掌心, 被骨肉紧紧梏住, 停在了公输雨胸前两寸。
众人皆愣,阿悦怔怔地看向了公输云, 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剑上的血:“……你?”
血涌如柱, 手掌卡在剑身上是那种割裂开的疼。
黑衣的人也是震颤, 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握在剑刃上的手。心口猛然灼痛。
紫衣的人看着他, 苍白红肿的脸更见苍白,神色怔然间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公输云……”
公输云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够了!”掌中的血溅洒在紫衣的人脸上、青砖上、玉棺上, 滴滴凄艳。
侧目望他, 公输云目中绝冷:“你那样对我和朗朗,还以为我能原谅你么?!我费尽心机地寻你,等你回来,都只是要你见朗朗最后一面……要你给她一个交待!!”
公输雨痴然地站在正厅之中、公输云面前。猛然声颤:“你杀了我吧。”双腿一软, 跪倒在玉棺一侧, 他低头伏首,无措无力无望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那病弱清癯、苍白纤瘦的人猛然在棺椁旁的青石上蜷缩成一团,哑声一遍遍颤声道:“你杀了我……杀了我……”
公输云负在背后的左手血流不止, 却仍旧被他如同感受不到疼意般紧紧握起。公输云面覆霜雪,一言不发。
霍然伸出了右手。
在场之人无一不惊,俱都震震看着正厅之中的这对兄弟。
“庄主……”公输竞迟疑地唤了一声。
“庄主!”霍然几个家仆丫环跪在了地上,伏首恳求道:“求庄主饶了大少爷这一次……求庄主开恩……”公输家长者、旁系、夫人身侧的丫环仆从陆续间竟都跪了下来,语声哽咽道:“大少爷身子不好,犯再大的错受的苦也肯定够了,求求您饶了他这一回吧……”重重磕头在地。
传闻公输家庶出长子性情温柔,坚忍爱笑儒雅风流却极体恤下人,体贴宽容待人用心……看来不是假的。梅疏影闲闲地敲着手中玉扇,挑眉望了一眼雨帘阁内。
只不过公输云寻了半年也寻不出的人,却被叶悦轻而易举逼了出来?
玖璃上前一步道:“禀公子,公输雨是被丐帮弟子引出。”
梅疏影目中一沉。丐帮?郭小钰手下的丐帮弟子竟有如此强的效力?
猛地一震,梅疏影霍然醒神,转首间悠悠冷冷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玖璃惑:“公子您说什么?”
梅疏影不冷不热地瞟了他一眼:“说的是你笨。”
玖璃往后退至璎璃身侧,再不吭声。
……
.
青娥舍内。
娄无智看着慢慢坐回椅中的白衣人,不住地点头道:“你是清云宗主,说的话我当然是信的。只不过我回来就没见着小梦儿,不知她去了哪里……”
剑姝木儿闻言,起身回道:“回舍主,舍监临走时交予木儿一物,交待您若问起她,便转交于您。”
紫绡翠纹罗裙的女子自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递到了娄无智面前。
“这是……湖底阵宫的钥匙?”娄无智接过,惊讶地看着手中那方厚重古朴的八卦铁罗盘。
端木若华闻之微震。
娄无智不解道:“小梦儿不在,这个东西我哪里会用?她到底去了哪里?”
木儿重又跪回地上,似有迟疑。
娄无智挥挥手道:“清云宗主与小影儿未过门的娘子我都信,小木儿不用想着避讳。”
木儿头一低,便道:“舍监去了广陵郡公输家,为的……就是诛杀舍老和子儿她们遇到过的云萧公子……”
娄无智闻言愣了愣,忍不住低头去看椅中之人的神色,但见白衣的人面无悲喜,似是早已料到,神情三分淡漠,三分沉静,三分宁和,只有一分微寒。
娄无智尴尬道:“我没有料到小梦儿动作这么快……”
“师父。”蓝苏婉扶在椅背上的手一紧,忧急地望着端木若华。
白衣的人眉间面上仍旧平静,忽是淡淡出口:“舍主所言湖底阵宫的钥匙……可否予端木一观?”
众人微有不解,娄无智低头看手中的八卦铁罗盘:“好啊……”
木儿却倏地出手,拦下了娄无智伸出递与白衣人的手,低头道:“木儿非是对端木先生不敬,只是想告诉我们舍主一声……舍监交待,此物是青娥舍数千姐妹一起送予舍主您弱冠时的生辰贺礼……实际还未全部完成。”言至此处声音已低:“舍监临走前却交待木儿提前送予舍主,其中意味,舍主当能明白……故而还请舍主放在心上。”
娄无智闻言便怔,目露忧惶:“小梦儿她……这是什么意思?”
椅中之人道:“陈长老予娄舍主之物,可是一个罗镜?”
蓝苏婉望了一眼,立时道:“回师父,是。”
端木若华眉间现了一分忧色:“湖底阵宫……莫不是为了陈长老往年曾言有意研索的九宫玄天守阵?”
木儿转头看白衣人,目中极惊,兀然跪地:“端木先生,您知之甚多,木儿不欲再相瞒……舍监往日提到湖底阵宫也常道九宫玄天守阵,可日前临走之时,却唤之九宫玄天杀阵……木儿备感不祥……不光是对于先生的弟子云萧公子,对舍监亦是!先生若知其中可能,还望能指点一二!”
“九宫玄天……杀阵。”端木若华面色一凛,语声转肃:“敢问娄舍主,手中罗镜是有几层?”
娄无智有感白衣人周身之气微变,不由得凛神,忙低头细细看过手中罗盘:“一、二、三……三十六圈。”他霍然抬头:“小木儿,这个罗盘比以前那个似大了一些?”
木儿垂目:“大了一倍不止。”
娄无智一愣。惊觉什么,面色便急,“小梦儿曾言这罗盘钥匙有多大她所造阵宫便有多复杂多危险……”言罢立时把手中之物塞入了端木若华手中。“那个什么九天杀阵守阵我实在不懂,你只帮我看看,小梦儿这是何意?”
端木若华接过罗镜,五指极慢地抚过,许久,目中震然:“这是……一个能变动九九八十一小阵、七七四十九中阵、四四一**阵,广愈百里极庞大的阵宫机括的钥匙。”
广愈百里?!
娄无智傻了一瞬,转头望木儿,语气微惊:“小梦儿她……可是已经答应公输家的提议了?”
木儿看了一眼端木师徒,下时回道:“回舍主,并未。舍监与公输家道……合力造出地下阵宫,作为送予舍主的弱冠之礼,方能显公输家诚意。届时再请舍主定夺,是否与其联手,同掌吴越之地。”
娄无智目中忧甚,转头看端木若华:“清云宗主……你知不知道小梦儿做了什么?可有危险?”
端木若华静了半晌,“若湖底阵宫是陈长老与公输家合力所造,其规模与机巧,定非常人所能想象。陈长老却将此未完之作所相关的罗镜钥匙提前交付舍主,只能说明此去往公输家,凶险异常,几无生路。”
众人一震。
“还请先生一定救我家舍监!”木儿只感自己先前的忧虑半点未错,顿时手脚俱凉:“舍监武功平平,她欲诛杀之人既能杀害江湖武榜排于第二的舍老,武功怎可能弱?!我原就怀疑舍监为替舍老报仇会行极端之法……如今看来……”
娄无智也看向了白衣之人。
“只望陈长老非是将已经完成的九宫玄天守阵临时改动变换成了九宫玄天杀阵来对付萧儿……”白衣的人面上亦忧,阖目一叹,“青娥舍原本只研生门玄术,陈长老浸淫其中二十余年,精通此道。今番一改生门之术以作死门玄术,其道相逆,其理相背,变化莫测,惊险以极,实有玉石俱焚之意。”
蓝衣少女听在耳中,面色已白。
青娥舍之人听罢,也是忧急伤甚。
“我们还来得及阻止小梦儿不惜陷自己于险境也要杀你徒儿么?”娄无智满面伤郁。
“不知陈长老离舍已有几日?”端木问。
“回先生,已有三日。”
白衣的人面色便凝:“自陈长老离舍之时起九宫杀阵已然开启。怕是来不及了……”
“那我们……”娄无智彷徨无措。
“来不及,也须尽力一试。”端木若华忽抬头望向娄无智方向,语声微凛:“端木想去贵舍机要之地、湖底阵宫所在看一看……不知娄舍主可肯答应?”
.
公输家雨帘阁正厅之上。
一黑一紫、一跪一立的两道身影零落在凉薄的玉棺一侧,恍若坟前衰草,寥落而无力。
管家公输竞看罢许久,轻轻挥手命人上前掺扶起了地上的人。
“带大少爷下去梳洗休息。”
紫衣的人撑着一副病弱的身子,羸弱地任人掺起,脚步不稳无念亦无意地随仆从起身,随仆从转身离去。
紫衣长裳,背对立身在棺前的人,步步行远。
公输云怔怔地望着那人麻木又凄凉的背影,心猛然痛涩,怨恨又不甘。目中满是伤然,又忍不住要愤要怒要恨:“我记得……从小到大我问过你很多次,最想要什么……”目色一深,他抖声道:“公输雨,其实你从未与我说过实话……是不是?”
紫衣的人背影一震,握在长袖下的手微微发白。
“你说话啊!”公输云兀地冷喝。
“……是。”
公输云有些控制不住地喃了一声,“……只想要我无忧无虑地活着?”心下突然涌上一股冲动,上前一掌打死他的冲动。在这厅堂上,在众人面前,就在朗朗棺前。
“骗了我那么多年……我竟还一直信你……把你当成世间最好的哥哥……”
背对他的身影猛然颤簌了起来,公输雨头垂地极低。
“你以为……你说你想要祭剑山庄,我不会给你吗?”公输云深深垂目:“你做那些事……不都是为了夺庄主之位么?”
转目望他,公输云眼神极悲,“我知道你除了身子差,才德声名皆在我之上,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所以我问你,问你最想要什么……”手指轻轻抚上风朗朗的玉棺,他低声道:“你若能早些告诉我……最想要的其实是祭剑山庄……我便会把山庄给你……你也就不用这样不择手段地陷害我与朗朗了……”
“雨少爷我扶您下去!”跪地的仆人中忽地站起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环,低垂着头碎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公输雨。
公输雨整个身子都靠到了她的身上,掩在长衣下的双手颤然难止。
“您身子不好,先下去歇息……歇息……”小丫环语声微有哽咽,不知为何。
公输云望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被人撑扶着走出雨帘阁。
心头的怨怼不轻反重,牢牢桎梏着身体的每一寸,他望向玉棺中静静阖目的年轻女子,蓦然泪落,身形颤然。
作者有话要说:我常常会忘记师父是个瞎子【捂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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