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烛光将人影投映在弧形墙壁上，自上旋转而下的木板阶梯上传来略显急迫的啪嗒声，清脆回荡在深不见底的昏暗之中，像敲在来人心间的鼓点。

具体不知穿过了几层平台，正当常书言要将提在心尖的惊惧吞咽下肚时，最底层墙壁上倚靠着的人影却让其身形瞬时不稳。

壁灯照亮了男子苍白憔悴的面庞，此时他正紧闭着双眸、毫无动静。

元一？！他是如何……

常书言的动作顿时变缓，心中设想过的无数情形中显然并不存在眼下景象。

拳头舒张又握紧，但见对方胸膛几乎了无起伏时也是赶忙伸手试探鼻息。

可在得知他尚存一息后，种种思虑竟让常书言面上那几分微不可察的忧心也消失殆尽，虽仍如平日一般稳重温和，可眸光却是瞬息而变。

掌心汇聚灵力、慢慢移向林元一紧闭的双眸，却在袭向他的前一刻停滞。

身后门扇紧锁的空间内传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噼里啪啦，竟让他的瞳眸重起波澜，收回的手臂微微颤抖，连同手心的光亮也轻轻摇曳。

望向林元一的神情依旧难以明清，常书言却是即刻朝木门走去，在确认房间所设禁制完好无损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轻拂门扇，迎面窜出混杂着腥苦味的潮气，转头可见昏暗角落里被铁索禁锢的不明活物将四肢紧紧蜷缩一团，心口延伸出的数条血红丝线穿透了墙壁、连接到一无所知的另一端。

而此时屋外之人因痛苦发出轻声呢喃，常书言意识到他有转醒迹象，遂连忙将现场恢复原状，带其一道回了崇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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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林元一被体内涌动的大量灵力唤醒，可面对所处房间的熟悉装潢时，却不禁皱起眉头：他不应当是在藏书阁帮四长老整理医书吗？何时回来的？又如何——

转头发觉了背靠自己站立、望着窗外愣神的常书言：“师、师父？”

来人闻声转回，可那道目光却是陌生到令他不知所措，甚至于怀疑这是否是他朝夕相处的师父，亦或者只是因为自己下山太久了。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常书言面上复杂的探究终于让林元一遭受不住，正当他要起身行礼时，却被人一把按回床榻：

“你——”握着他手臂的掌心紧了紧，“是如何晕倒在……那里的？”

林元一亦是不可置信地缩了缩眉眼，在满是审视的目光下将自己记忆中的全部细节一起倒出。

常书言暗自别开目光：竟是对此一无所知吗？甚至于不清楚自己曾到过后山，又出现在……

面对师父种种一反常态的表现，林元一心里莫名升起紧张与忧虑，但还是试探着打破这略显微妙的僵局：“师父？可是出了什么事？”

常书言缓缓移回视线，眸中被对方的身影占满，却又不似在看面前的他：元一向来坦率、直接，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却也是弟子中极易被蛊惑心性的一个，莫不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或者——

“师父？”

常书言眸光一颤，终是回过神来：“无事。”

暗自思索片刻后继续道：“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崇阳殿好好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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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衣带在风中猎猎作响，洛予手握长剑、一路紧紧跟随幻影，不敢有片刻懈怠：

九云楼里关押的妖邪均是极度危险之物，而此番竟有妖物全然不受缚月阵的影响，其危险程度无法估量……

可即便一直没有跟丢，却也是从未追赶上过，洛予额间不断渗出因过度使用灵力而浮现的虚汗，随之脚步加重，他只得最后拼搏一把。

待他捏出袖间符纸、刚要开口时，却见那道幻影一转方向，竟是径直劈开了远处紧闭的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

洛予站在飞扬的黄沙中微微眯起眼来，目光所及之处，玄心殿牌匾已是摇摇欲坠的状态，而棕红殿门却是被硬生生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从中可清楚看到前院的红梅树。

洛予眉头跳了跳，面上勉强维持镇定，而拳上发白的关节却暴露了他的怒火，随即竟是不紧不慢地推开殿门：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既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那便让他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洛予不再追赶，只是一步一步踩在满院的梅花花瓣上，衣摆随风飞扬带起一片红色、又轻轻落下。

自指尖散出符纸灰烬，洛予的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团白色雾气在殿内各处之间疾速移动，每每停顿数秒都是在挑衅对方。

洛予嗤笑一声：呵，定然不能让你这妖魔遂意。

眸光一凛，洛予伸出两指划过白玉剑刃，鲜血顿时自细长纹路中逆流而上、汇于剑尖，复而紧握剑柄于身前旋转，最后奋力一击、直指长空。

剑锋的亮光快速向四周展开，眨眼间形成一道绚烂夺目的银白法阵，于玄心殿之上旋转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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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时江岁礼恰好被月芽师姐送回，头晕目眩扶着树干站立显然是因为对方的法术并未精进多少。

休整间隙，一道白影在余光中滑过、直冲玄心殿而去，随之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

心下惊疑间，江岁礼快步追赶上前：“咳咳——”

殿门破败不堪的模样属实让她惊掉下巴：仙门，也搞暴力拆迁吗？

拂散遮挡视线的灰尘后，江岁礼的目光瞬间被腊梅树前的身姿所吸引。

长发在背脊上四散飘扬却颇有几分江湖侠义之气，站姿松散，可握紧长剑的手臂却格外有力，而那柄长剑洁白无瑕、也定是上等法器。

片刻之后江岁礼回过神来，猛烈眨动双眼：这衣服？

虽已沾满血渍、尘土，但……

随之眸光一怔：师父？！

还未等她开口确认这不可置信的一幕，一道法阵已在头顶展开，随之不断流转的白光顿时弥漫整座院落，而当刺眼光芒沾及身上的一瞬间，江岁礼顿觉身体犹如千斤巨石在压，抵抗仅过一秒便不得不躬身跪下，最后被彻底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而不止是四肢无法移动，甚至于体内流通的血液也被渐渐阻塞，强劲的压迫感致使心脏跳动更加猛烈，随时有炸裂的风险，呼吸也越发急促与困难，剧烈疼痛之后竟是身体各处的知觉都在慢慢消退，江岁礼用尽全力张了张嘴：师、父……

声音却瞬间隐入风中：看来，自己注定是他的，大麻烦……

忽觉心间一怔，洛予不由自主地转身回望，视野里，女孩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殿门旁，手臂努力朝自己的方向伸直。

“岁岁！”

洛予疾步奔向女孩身旁，伸出双臂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靠在自己的肩头：“岁岁？”

轻轻晃动手臂，怀中人却毫无动静，此时洛予眸中的忧虑与焦急迫切想要溢出，但理智仍然让他努力平复心跳、抬手抚向女孩颈侧：

灵力滞塞？

片刻后洛予猛然抬头望向空中疾速运转的银白法阵，当下理清了前因后果，随即毫不犹豫地举剑、将其一击破除，却依旧愁眉不展：

这阵术本就是为彻底压制那妖邪法力所设，遂以数倍力道展开，未曾想过会有其他人出现。

而岁岁体内连日累积的毒素全然靠灵力控制，经此一番怕是会扩散全身。

时不可待，女孩颈侧的跳动间隔已然拉长，洛予随即汇聚全身灵力于掌心之中：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支撑她醒来。

心下虽是怀疑，但手上动作却是毫不停歇，脑海中也是打定主意要将她救回。

可当洛予抬手触碰她身体的一瞬间，便被一股极其强劲又蛮横的力道猛然推开，意识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径直飞向身后破败的门扇之上，将其彻底砸个粉碎后又狠狠摔到地上：

“唔——”

口中再次涌出一股鲜血，那道法力似要一击烧穿他的胸膛，半晌后，洛予才强忍浑身疼痛、撑着自己慢慢坐起，抬眼瞬间所见景象却是再次让他震惊不已。

女孩依旧躺在原处，却有一抹红光自她胸口缓缓升起，又停滞于半空，片刻后便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艳丽红光，而缕缕光芒竟是源源不断地汇入她的身体，浓烈又不容拒绝。

红光包裹的图案映射在洛予微眯的黑眸里，他的神情中全是惊赏与探究：

圆形红玉，龙纹缠绕，以八卦之相一分为二，各宿单翼灵蝶一只以作灵器守护……

这是……舍生珏？！

传闻此顶级法器为一代魔尊所制，可将妖魔邪灵之力净化、提炼并加以存储，为所持之人使用，经此炼化的妖魔往往尸骨无存、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每每于古书中阅及此处，洛予都十分疑惑，魔族之人为何要炼制这般于己不利的法器，若不是那魔尊太闲，便是这古籍胡诌。

因此书后所列的长段秘闻，他从未读完过，师父也直道是他见识浅薄。

可这传闻中的法器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也发挥着同记载中无异的效用。

“唔……”

“啊——”

随之一声痛彻心扉的哭喊，彻底将洛予从幻梦之中拽醒，目光聚焦处，江岁礼正蜷缩在地面上、无助翻滚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