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尖嘴,鼠首,脖子以下却是人的身体!
喻晓见过邙山鼠妖,但是那时它们是人的模样,而这个鼠妖却像是变异了一样,半人半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群鼠妖还有漏网之鱼?
“李玄小心!”喻晓疾呼。
那把骨剑撞在鼠人的身上发出“叮当”一声响,竟似撞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又原路返回朝李玄面门冲来。
李玄伸手接过骨剑,身形丝毫未动。
“真是放肆,没打听打听本大爷姓甚名谁吗?”他依旧是把玩着手上的骨剑,气定神闲道。喻晓觉得,若是此刻眼前有一盏茶,怕是他就要坐下来喝茶打牌了。
鼠人从箱箧中飞出,落地后一阵大雾,雾气散去后露出一个身着广袖海青的僧人。
僧人双手合十朝李玄微微颔首,声音浑厚洪亮:“谁人不知大妖辛夜的大名,贫道久未拜谒,望君原宥。”分明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听到恭维,李玄满意地“嗯”了一声,继而道:“倒是混了个人样,也说起人话来了。”嘴角牵起一个带着兴味的笑,“不是本大爷不容你,你要怪就怪李玄,谁让他是个道士呢?”
僧人轻笑着,嘴角弯着诡异的弧度,回道:“人妖殊途,贫道实在不知足下为何不脱离这个道士,自立门户呢?”
这是什么大戏?离间计?喻晓伸长了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李玄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金眸微微眯起,眼底潜藏着危险的气息。只见他手中骨剑蓦地消失,然后双手抱胸,斜睨着僧人,语气十分不善:“不是你该管的就不要管,啰里八嗦。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下去和你的喽啰们说去吧。”
话音刚落,喻晓惊讶地瞧见那把骨剑已经直直插在了僧人的胸口,血迹污染了他站立的那一片地面,而僧人却不见了,只留下了血泊中的一件广袖海青,和衣衫下一只硕鼠的尸体。
喻晓冲上去朝硕鼠尸体唾了口口水,恨不得再踩几脚,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是她嫌脏。
“死耗子,恐怕已经在这慈光寺蛰伏已久了,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骂着骂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顺娘!”
对了,那个箱子!
想起箱箧打开的时候一股尸臭味,她暗自心惊,难道顺娘?
身随心动,她立即扒开箱子,只见箱子底下是一个暗道的入口,她冲着暗道里面喊道:“顺娘!顺娘!你在里面吗?”
只有微弱的回音回答她,她不敢贸然下去,回头向李玄投以求助的目光。
李玄的乌发还披散着,但是眸子已经变回了原样,接触到喻晓的视线,他怔了怔,嗓音有些干哑:“三娘,某方才是否对你做了出格的事?”
闻言喻晓大摇其头,着急道:“先别管这些了,顺娘她们还在底下生死不明,我们要赶紧下去救人!”
暗道通道迮狭,只能堪堪容下一个正常身材的人,稍不注意就会从石梯上踩空掉落,李玄走在前面,喻晓跟在后面举着火折子。
半晌视野才开阔起来,前方赫然是一个大土坑,角角落落都有一些白骨摞堆着,还有一些残破的衣物,依稀能够辨认是女子的襦裙,只是没有见到那些失踪的女子。
喻晓目光正逡巡着,忽然瞥见一件眼熟的粉色褙子,不禁心跳加快,她挪着步子慢慢移过去捡起,反复确认之后,涩然道:“这是,顺娘的衣裳。”
不知何时李玄的步子停在了她身边,而后清泠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鼠洞必然不止这一处。”
对啊,老鼠怎么可能就只打一个洞!
喻晓振作精神,学着李玄在洞壁上敲敲打打,终于摸到了一处凸起,她试着往前推,却怎么也推不动,正当她束手无策时,面前的洞壁忽然贴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离她的右手只有堪堪一指的距离,如果她妄动一下,就能碰到那只宛若莹润通透的白玉一般的手指。
一块方形洞壁被推开,腐臭味首先扑面而来,随后七八个躺倒在地的女子赫然映入眼帘。她们的尸体被胡乱丢在地上,面目被啃啮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碎肉连着扭曲的肢体扔的到处都是,她们身体里的血流淌在地上汇成了一条细小的血河,已然干涸了。
喻晓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哽咽堵在了喉咙里,泪水却夺眶而出。她毫无准备,这幅惨景就如同一记重槌往她心上一撞,冲击之大,很多年后她都没法忘怀。
她本来预想的是这妖怪好女色,掳来这许多娘子至多就是凌辱一番,不至于丢了性命,可是没想到这个鼠人根本就不是贪图女色,而是和那群邙山鼠妖根本就没有区别,这些娘子也逃不了被吃的命运,喻晓也根本不敢想象她们生前遭受了多少折磨。
慈光寺的住持是一只硕鼠,而原来的住持早就枉死了。
闻知此事,洛阳举城大哗。
那些丢失女儿的人家都跑来慈光寺认领了自己的孩子,一时之间天街之上灵幡蔽日,家家门前洒满了纸钱,除了那些死了女儿的人家,竟还有不少洛阳百姓扛着空棺在街头哀泣前行,事件之恶甚至惊动了西京留守。
自那晚从慈光寺回来后,喻晓就躲在房中好几日都不出来。
秋儿也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依旧是依照吩咐隔日来一趟,其他事不敢打扰。
这日秋儿照例来换碗筷,只听见喻晓在床榻上叫了她一声。
她恭谨回道:“秋儿在。”
“对不起。”
她蓦地一怔,收拾碗箸的手停了下来:“女公子为何要……”
“顺娘的事,对不起。”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手上的碗箸,良久,泛红的眼角淌下两行泪来。
慈光寺一案告一段落后,喻晓决定去翠云峰找李玄。
此事不宜再耽搁,她要拜李玄为师!
正当她着装整齐准备出门时,秋儿心急火燎地跑来,一面跑一面喊道:“女公子,女公子!”
她尴尬地停住脚步,赶紧掩饰心底被当场逮住的慌张,细眉一皱脸一板道:“不是让你没事不要来找我吗?”
秋儿曲背扶膝,气喘吁吁道:“是娘子,娘子她……”
喻晓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双目盯住秋儿道:“阿娘怎么了?”
秋儿终于顺过气来,抬头哭丧着脸说道:“娘子快不行了!”
什么?!喻晓大惊失色。
“快带我去!”
喻晓拉起秋儿,两人一齐朝何氏所在的正室匆匆而去。
来到正室,谢玉京两兄妹已在木塌旁泪水涟涟了。
见到喻晓,两人皆带着哭腔叫了一声“阿姊”,谢玉枝哭得泣不成声,本欲对喻晓说些什么,奈何一张嘴就语句破碎,见状谢玉京抹了眼泪,接过胞妹的话茬对喻晓道:“阿娘一时想不开,竟、竟想要投缳自尽……”
喻晓蹲在何氏木塌旁,眼见何氏面色如土,还昏迷不醒着,便握紧了何氏的手,听到谢玉京所言,震惊问道:“阿娘为何想要求死?”
谢玉京强撑着咽下哽咽,回道:“阿姊你也知道,这些年阿娘一个人操持着家中大小事务,我又不争气,整日闹着要从军入伍,阿娘操劳得头发都白了好些。一个月前阿娘就开始夜夜难以入眠,日日都喊背痛腿疼,就这样阿娘还要去佛堂为阿姊为我们跪坐祈福。”说到后来,谢玉京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雾,“阿娘怕是再也忍受不了这病痛,想要追随阿耶而去了。”
喻晓忍住眼泪,强装冷静道:“去请大夫了吗?”
“已经着阿丁去请了。”
少间张大夫才提着箱子来了,喻晓忧心如焚地把他请到木塌旁。
只见张大夫细细察看了何氏的面色,随即搭上何氏的脉搏,闭上眼,俄顷才睁眼道:“娘子这是心绝病症。阴气绝则脉不通,脉不通则血不流,血不流则色泽去,故面色黑如黧。”说罢他面露难色,接着道,“鄙人为娘子开副方子,照着方子捡药,可为娘子缓些时日。”
闻言谢玉枝一把抓住张大夫的肩膀,眼中泪花不住往下滴落:“大夫把话说清楚,‘缓些时日’是什么意思?阿娘不是已经被我救下来了吗?”
张大夫摇了摇头:“凡自缢高悬者,解绳之后要立时以专门之法救治,你未做到,此其一;现下已是商秋冷凉之季,就算你用了此法自旦至暮,也难敌阴气之盛,此其二。”末了叹惋道,“难救啊,难救啊。”
“自是‘难救’就说明还有的救。”喻晓坚定地望向大夫,“我们谢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也不会吝啬这点钱财为阿娘治病。要什么,张大夫直说便是。”
“有一味药材叫‘龙岩’,千金可购。只是……”张大夫犹豫。
谢玉枝急道:“只是什么?大夫务必直说。阿娘性命危在旦暮,不管什么贵重的药材我们都会想办法购得!”
张大夫面露凝重:“‘龙岩’性喜湿热,只产自岭南,但岭南路途遥远,现在去定是来不及了。”顿了顿又道,“现下最近能够拿到的‘龙岩’,只有在开封宫城之内。”
听到此言,三人俱是一愣。
谁都想不到,何氏的病竟能牵扯到大内,而坐镇大内的就是梁国百姓恶极的梁主朱元綮。
“阴气绝则脉不通,脉不通则血不流,血不流则色泽去,故面色黑如黧。”——引用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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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病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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