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承寺庙，赵玥踏出一方庙门，就看见魏景站在门口。

“子宸，你在等本宫？”一旁的侍女提起赵玥的裙摆，赵玥跨出去，边走边说道。

魏景站在台阶下，微微颔首，说道，“正是。”

赵玥点了点头，“那同本宫走走吧。”

灵承寺庙宇不多，但涵盖了不少山景，前山繁茂华丽，后山鸟兽同居。

赵玥与魏景一同在寺庙山间小道走，直到赵玥停在一处旧方亭，那亭子看起来很久没人打扫，却不知为何建在一棵大槐树后，从左边上来的人能直接入亭，右边上来的人却只以为这山腰只有一棵槐树，但若是再多走几步，也能瞧见。

魏景上前，欠身，行礼一拜道，“殿下，臣查处秀女名册泄露一事时，发现了些不好的事情指向公主府。”

赵玥说道，“既然指向公主府，你为何跟本宫说？”

赵玥站在亭中，伸手碰了碰已经生长至亭栏一般高的野生雏菊，她低着头，对魏景的话没有太意外。

见她这样，魏景心里有了些想法，说道，“臣觉得正是与公主府相关，才应该来问您。”

“你想问什么？”赵玥说道。

“驸马可是已经回京了？”魏景问道。

赵玥碰雏菊的手指顿住，“没有。”

“那殿下可知道驸马已经回京了？”

“没本宫的命令，他不敢回。”赵玥肯定道，她收回手，看向魏景。

魏景了然，“可昨儿城外郊东钱氏接到亲帖，说是驸马邀请春日宴，钱氏暮年之龄，不敢怠慢，最后也紧赶慢赶来了山庄。”

“春日宴往年都是本宫与驸马合办，他命人给钱氏送帖来参加春日宴，钱氏若想来，也没什么问题。”赵玥说道。

魏景沉默了，他起初以为这些事是公主下的命令，后来发现是有人在借公主的手。那人将公主摆在明处，自己躲在暗中。

魏景最先的时候也差点以为是公主徇私枉法。

若不是陛下同意他彻查公主，那人可能就躲在公主背后，逃过去了。

“钱氏今早说身体抱恙，便没有同行前往灵承寺。”魏景说道。

“本宫知道。”赵玥说，“子宸，你是怀疑驸马请钱氏来是别有有意？”

魏景依声答道，“明日便是春日宴最后一日，按常例，会由公主主持，各家拿出一件春日小礼进行拍卖，此举常常撮合不少人结为佳缘，因而各家十分踊跃。”

“他们有的在此之前便已看对了眼，本宫借春日宴，也只是为他们搭建一方台子。”赵玥说道，这事是从前几年才开始的，她一直都是好意，甚至还请了不少画师为那些愿意来的人作画。

她活脱脱就像个媒娘，赵玥不解，问道，“子宸，本宫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

魏景不置可否，他查了一番才知道，张瑶的姐姐张岚就是在春日宴与孙家男郎看对了眼。

但是，拍卖物件，中间走的钱财可大可小，虽说是用于灵承寺日常和修葺房屋，是做善举，据他所知，那些钱财名目的用处并非透明。

“殿下，府上可有往日拍卖的钱财明细？”魏景问。

赵玥目光定住，转身看向魏景，“子宸，陛下急召你入京，果然另有目的。你在殿前任职，第一件事却是出宫走访世家，安排选秀，现在又想来查本宫府上的账。子宸，你这举动太过显眼了。”

“臣并从未想要隐瞒。”魏景说道，他来京都后，外界就传他将会是皇帝辅臣，他进出皇宫也甚是自由，他本就被摆在明面上，只是刚开始访问世家，需要找个名头罢了。

他答应皇帝进宫为官，条件之一就是他日后的身份，必须正大光明。

他要正大光明地进京，以安宁侯的身份入朝，宁愿有人对他虎视眈眈，他也不想再当一颗暗子。

“殿下，灵承寺所进行的拍卖资金去向每年都应向监察司报备，灵承寺的僧官也应在僧署部进行流调备案。”魏景说道。

但这些……灵承寺从来都没有，它像似与莺莺山一起，全都归属了公主府。

“子宸，不愧是皇弟的伴读生，难怪他要你回来帮他，本宫都差点忘了，你与你兄长一样，在这些事情上，也不看对象是谁，总喜欢计较地仔仔细细。”赵玥想起从前的太子少傅，在他眼中，谁也不能逾越制度。

为此，少傅无形中得罪了多少人，最后那场祸事到底是天命还是人为，至今都不清楚。

听她提起兄长，魏景抿唇，过了会，他只道，“殿下，臣与兄长不一样。”

他并不认为制度能高过人，制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赵玥冷哼一声，他答的时间太长了，她并不相信，抬眼看向别处，却见一树后露出一角淡蓝裙摆，不知是有意站在那偷听他们讲话，还是隔着树干，那人没发觉这亭中有人。

赵玥微微不悦，正准备唤时嬷嬷将那人揪出来时，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想法。

那人显然是刚从那边过来，隔着树木，没发觉这边还有方亭，他声音微微有些大，还带着些惊喜，“姝儿妹妹，好巧。”

姝儿妹妹？

来的那人叫的亲热，赵玥黑着脸，她知道那树后的女娘是谁了。

魏景也听见了，他转过身，只看见树后露出的蓝衣纱裙，正是玉姝今日穿得衣料。

魏景和赵玥二人，此时倒是非常默契地不再出声，只静静听那树前的两人说话。

沐轩刚从右边山路上来，本以为会有方亭歇脚，却不料看见玉姝站在一棵大槐树下。

玉姝也有些诧异会遇到沐轩，此时连翘也不在她身边，她下意识捏住自己手上的姻缘牌，说道，“沐大人。”

沐轩微微一笑，“你怎还是与我这般生疏。”

玉姝笑笑不说话，她本来就与他不熟。

沐轩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山头，除了一棵槐树，就再也没有什么，往旁看去，能瞧见山下风景，但多被草木遮挡，杂草丛生，像似荒废了许久。

“本以为灵承寺有公主的扶持，倒也不应该有这般荒废的地方。”沐轩朝前走了几步，随意地看了看。

玉姝也发现了，但她从前很少会在寺外散步，多是在庙宇拜拜便会下山回山庄。

“沐大人，我的侍女还在下面等我，我先下去了。”实在没有什么话聊，玉姝觉得他们现在很尴尬。

沐轩走了几部，树后的方亭露出了一角，只一眼，他就看见了南城丝料飘扬起的轻纱，他低下头笑了笑，没再去看，面色如常，听到玉姝的话，转身说道，“我本以为姝儿妹妹会想着与我谈谈那门婚约。”

闻声，玉姝步伐停住，淡淡道，“家父与沐夫人都已经商定好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她话中泛着冷意，突如其来的冷意，沐轩有些诧异，但像似没有察觉一般，说道，“也是，没有什么好谈的，总归不是我们决定的事情。”

听他这样说，玉姝将手上的姻缘牌捏的更紧了，这上面的字，“玥、轩”总不会是她认错了人。

“沐大人若是对婚约有想法，为什么不争取一下？”玉姝忍不住问道。

“我争取什么？”

“若是沐大人心有所属，这婚事便不合适。”

“二娘子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解。”沐轩想起那南城丝料，眼里闪过厉色，但又很快消散，“二娘子天仙之姿，京都子弟谁不钦慕，只是我那弟弟不争气，才让在下捡了个便宜。”

“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这婚事不合适？”沐轩说道，语气随性，出口便来。

玉姝抿唇，想了想，直言道，“我觉得不合适。”

她不喜欢那娃娃亲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玉姝也不怕再沐郡王妃知道，反正先前她也已经得罪过了。

沐轩笑笑，没有感到伤心，也没有多少意外，“二娘子倒真是个直爽的性子。”

“若是你我二人去找他们取消这婚事，沐大人觉得他们同意的几率有几成？”

“一成。”

“好，那我们便试试。”

“哈哈哈。”沐轩笑出声来，这丫头连一成的事情也敢去试。

“沐大人不同意？”玉姝说道。

“你倒有些意思。”沐轩走近玉姝一步，说道，“不若我们先试试感觉，要是不合适，再去找他们如何？”

沐轩本就长得风流，这股子风流将他的实际年龄都压小了不少，此时说着这话，与第二个沐阳没什么两样。

这两人还真是亲兄弟。

玉姝退后一步。

“其实这莺莺山后竹树林的风景甚是不错，那儿还埋了去年的竹青酿，二娘子可愿意明日一同去尝尝？”

“莺莺山哪里来的竹树林。”

“自然是有的。”沐轩走近，说道。

玉姝紧抿住唇，没有说话。

“姝儿妹妹，可愿赏脸？”沐轩再走近一步。

玉姝死死握着姻缘牌，正想出口拒绝时，却听到沐轩压低嗓子，小声说道，“这槐树后有人偷听，你若想取消婚约，便答应。”

玉姝紧蹙起眉头，想了想，应道，“好。”

“那明日竹林相见，到时候姝儿妹妹会得偿所愿。”沐轩说完，后退几步后，转身回原路离开。

玉姝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她侧目看了看槐树后，风声飘动，安静得出奇。

她迟疑了会，最后也还是沿着原路离开。

方亭处，等那边二人离开，没有了动静，赵玥黑着脸，看魏景一眼，问道，“你们男郎都喜欢玉二娘子那样的？”

她听到了沐轩的话，但还是有些不服气，那玉二娘子娇娇弱弱的，听闻身子还不好，只是肌肤比一般女娘白皙一些，样子也只艳丽一点点，怎么就京都子弟皆钦慕了？

要是她再年轻个十岁，自己绝对比她强上百倍。

赵玥气呼呼的，她看向魏景，想知道答案。

魏景，“……”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他不应，赵玥说道，“肤浅，你们怎么都这般肤浅！”

“子宸，没想到你也喜欢这样的？！”赵玥说道，鄙夷地看向魏景。

“我……臣……”魏景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二娘子已有婚约，臣不敢。”魏景低头说道，他也只能说这样的话。

但哪里知道赵玥不接他的岔，呵呵一笑，“懦弱！无用！”

魏景，“……”

“不过，沐郡王府也委实过分了些。”赵玥说道，“他们俩怎么看都不般配。”

魏景低着头，微不可查地回了句，“嗯。”

嗯，他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