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在实木荷花屏风上投下细碎斑驳的影子,屏风后的两人无声对视。
孟清如握着瓷匙的指尖微微发白,冰酥酪凝在勺子上,周霖刚想道歉,就听到瓷匙忽然放下,和碗沿磕碰发出清脆声响。声音惊停了他,他望着坐在对面的孟清如。
“那我当年被网暴……”孟清如的声音卡在喉咙间,口腔里都是冰酥酪的奶香,思索几秒开始像倒豆子死似得的输出,
“对内,公司要我自己赔偿广告和剧组,还想把我身边人撤走再放料雪藏我。对外,网暴讨伐,我的个人信息都被开户,牵连到身边人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屏风投在地上的碎光,像他们毫无交集但各自发光的四年,周霖没吭声,孟清如顾不得自己面子,继续向他解释清楚,
“不能再把你送回徽北的姑父家受委屈,出国读书是我能为你想到的最好最安全的前途了,当初给你的卡,是我卖房子剩下的两百万,至少能让你在海外顺利读两年。”
“在当年,这是我想到的最优解,没和你商量就擅自替你做决定,确实是我的错。”
她垂下眼帘,“不知道你在国外过得如何,但我资金转开后,每年都有给你打钱。”
周霖望着她的眼睛,扯开嘴角笑了一下,“我挺好的,”
孟清如原本急切的愧疚在这句话等到暂时抚慰,刚想开口就听到周霖继续说,
“只是会经常想姐姐,但姐姐似乎忘记了我。”
她一口气再次提上,抓紧解释,“在那之后,花姐就主张让我换个联系方式,换的匆忙没来得及加你,如果你给我发信息了,我可能都没看到。”
“嗯。”
没有想象中的控诉和发泄情绪的场面出现,周霖甚至一句话都没问,就接受了她当初的一切决定。
孟清如彻底松气,随后一阵没由头的情绪涌上心尖,眼眶有些涩,“当初一切都太匆忙了,我搬家的时候才看到你房间里还有许多东西没收拾,我都打包带走了。”
“我知道,”周霖放松姿态靠在椅背上,敛眸凝视她,“姐姐只问我过得好不好,那你呢?这几年过得好吗?”
整晚上,她几乎对周霖有问必答,“挺好的,”
“虽然打官司和还钱浪费了很长时间,但好在工作室顺利成立,我也有绝对话语权了。”
她没强调自己的艰难,两句话带过,周霖轻点头没说话,包间再一次静下。
她完全没有继续吃的想法,周霖也在她放下瓷匙那一刻随之停筷,包间静谧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一时无话,孟清如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缓解一下内心的忐忑,看向周霖,“你给我发过信息吗?”
周霖坐在对面安静凝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当年的事,你有难处我没能帮上忙,更不敢打扰姐姐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孟清如眼眶瞬间变得热热的,急忙起身借口去趟卫生间,冲了出去。
她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抽张纸,仔细擦掉眼角的泪花,收拾妥帖才转身回到包间里。
却在包间外看到周霖,他站在收银台前,加快步伐走了过去,赶在扫码前一秒挡住了他的手机,顺势打开自己的手机付钱,“你还是个学生,该是我带你吃饭的。”
她也没想到周霖背着自己偷偷出来结账,熟练的人情世故让她更加确信周霖在国外这几年读书生涯过得艰难,心头的愧疚更深几分。
坐在车上,将包里的手表拿出来换给周霖,“这么贵重的手表你自己带好。”
周霖:“你喜欢就拿走。”
这句话周霖说过两次,但孟清如也没当真,毕竟人家一个在读学生,不管怎么挣,挣了多少钱,她也不能这样乱收礼物。
周霖将车开进小区车库,在她伸手准备解开安全扣的时候,开口问,“姐姐之前说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她解开安全带,“是个手串。”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之前参加电影节的时候顺手买的,”孟清如伸手去拿脚边的花束,“或者你跟着我回家,我拿给你?”
“好。”周霖顺势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先下车绕过车头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手扶在车门防止她磕碰。
跟着她一起上了电梯。
孟清如站在电梯里,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她把花放在桌子上,先进卧室将早就包装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看着沙发上穿正装的周霖,用修长的手指将袋子里的礼盒拿出来,再将丝带抽开,孟清如耳廓有些发热,别开了视线,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周霖将手串戴在左手腕上,和那块名贵手表紧贴在一起,孟清如忍不住开口提醒,“店家说这个是金运石,长期佩戴可能会刮花你的手表。”
“是我买礼物时考虑不周,你要不然将它换只手带。”
周霖低着头很浅的笑了一下,将手腕上的手表手串都摘下放在茶几上,再重新戴上她的手串,“那我只戴这个就好了。”
看到对方毫不犹豫地摘下昂贵的手表,手腕上只留下她随手买的手串,孟清如说不出现在的感受,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站在左边和她说这不过是为了防止手表剐蹭,另一个小人站在右边和她说这不一样。
但到底不一样在哪她也说不上来,于是前者很迅速的占上风,孟清如强压下心里的情绪变化,“你戴着很好看。”
“是吗?”周霖晃了晃手腕,抬头看着她。
“是呀,”孟清如拿着剪刀走到客厅桌子前,边走边说,“你像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今天的西服也很衬你。”
周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细心帮她把花束拆开,移在桌边看她插花。
孟清如垂眸专注,细碎的发丝垂落在光洁的额前,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室内光给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将她原本明媚的长相勾勒柔和。
不光是美得移不开眼,周霖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握花枝,剪刀开合间动作轻柔又果断,手腕翻转间,多余的枝叶簌簌落在包装纸上,只剩下漂亮娇艳的花朵。
他就在旁边安静地注视,看着孟清如将修建好的花放在一侧,再依次插入玻璃花瓶,错落有致。
“好了,”孟清如出声,看着花瓶里被自己精心设计摆放的花朵,将花瓶往前推了一步,让周霖看。
没等周霖评价,她拿起桌上剩下的花,“就是还剩一朵,不知道往哪放。”
周霖:“扔了吧。
”扔了多可惜,”周孟清如端详着花瓶,“我再看看怎么放合适。”
周霖望着她眉眼弯弯,嘴角挂着笑,空气中浮着花香和孟清如身上若有若无,时不时传来的清香,恨不得让静谧又美好的时光能在此刻静止。
但他想想还是开口,说了另一件事,“我和她没关系。”
孟清如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疑惑。
周霖:“昨天遇见的。”
孟清如这才想起来昨天在日料店的事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手下的剪刀却无意识的修剪,原本该修剪的花枝,却落到了花瓣上。
她看着花瓣散落在桌边,听到周霖声音平静,语音里却藏着一丝厌烦情绪,“昨天在店里是因为我舅舅见朋友,对方女儿刚好和我一个学校。”
“噢……”孟清如应声,“其实没必要和我解释……”
几片花瓣落在地上,她蹲下去捡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刚才说的什么话,顿时瞪大双眼满脸震惊地套头看着他。
“不对吧,你不是父母双亡,没有亲戚了吗?”
当初网吧失火被救后,她带着礼品去周霖姑父家感谢时,分明印象深刻。
周霖姑父说他父母双亡,家里实在没有亲戚能做监护人,才送到小县城来,也是因此她周霖受尽委屈也没办法,才决定资助周霖读书。
周霖口中的舅舅从哪冒出来的?
“对不起,”周霖绕过桌子蹲下身,捡起她刚才没注意的花瓣。
现在似乎不是道歉捡花瓣的时候。
孟清如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周霖,视线随着他起身而移动,脑内狗血滚了好几遭都想不出一个合理解释,只能期待周霖详细解答。
周霖一边收拾桌上的残局一边解释,“ 大概就是个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故事。”
孟清如了然,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猜了个大概走向,但仍然好奇。
“外婆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就断了亲,没想到我爸妈……”
周霖似乎看出她的好奇点,继续解释,“我在国外参加画展的时候遇见舅舅,可能长得实在太像了,就顺利认回我。”
“噢……”孟清如没好意思说她刚才脑补出一场豪门大战,还担心周霖在家受气,脑子里一些线索穿起来,难怪赵思凝的哥哥和周霖关系不错。
“这样太好了,你有疼你的家人。”孟清如真心替他高兴。
“那姐姐呢?”周霖收拾好桌面他,垂眸看她,“姐姐把我当什么?”
没由头的一句带有深意话,听的孟清如心里有些慌乱,她不清楚是否是自己过度解读,犹豫着开口,“当然也是家人,你是我弟弟嘛。”
周霖:“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有些摸不清周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下意识地选择保守回答,“也不是有血缘关系才是家人,你住在我这里的四年里,我相信你也是把我当亲人看待的……”
在周霖的直视下,自己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察觉到对方的心情似乎不是那么好,像是生怕袒露柔软肚皮,忽然蜷缩炸起尖刺的刺猬。
她满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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