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桑桑呆呆怔了片刻,赶忙爬过去捡起木牌。
刚拿到手便能感受到其中尚未流失完全的灵力,这灵力远比柳南絮的更加纯正浑厚,造此物的人修为定在他之上百倍。
而一旁死去的黑鸦,朝上的半边羽翼稀疏,朝下的那侧却是一根毛也没有,宛如秃毛的野鸡精,正是被祈桑桑薅秃的那只。
想必之前在山洞里那两锤子并没有把它准确送至西天,反倒教这畜生无师自通了装死神功,现下又因为没了毛而羞愤欲绝来找祈桑桑报仇了。
桑桑仔细察看,黑鸦的尸体上横亘出一道两寸深的伤口,正是被木牌中那股灵力劈出来的。
其实,是这木牌替她挡了一劫?
祈桑桑慌忙将两块碎裂的木牌拼在一起,迎着冷淡的月光,换个角度看,这木牌上的古怪纹路似乎歪扭成了一个字的形状:渊。
是……谢渊?
柳南絮四人的师父,谢渊。
这字刻得粗拙狂乱,笔法难看到魔性的地步,祈桑桑之前从上往下看直以为是幅画,现下仔细看了才发觉这是个渊字。
木者,万物自然,大地其宗也,是以得道仙君常以灵力将符咒融入木料,便为符篆。
“柳南絮,你是我们这一脉唯一能使剑的,留下与苍术峰诛邪罢,我身上尚有师父留下的符篆,去禁地救谢溯衍的事就交予我。”
自己手上的这块木牌显然就是慕殊口中的符篆。
祈桑桑有些恍惚,之前他将她定在霜蛟洞口难道真是为她好?甚至在她说要他活着回来的时候还折返将符篆给了自己?
她立即便想起了逃命前慕殊的惨状,他若不止一块符篆又怎么会让自己落得那个下场。
祈桑桑耳边一阵轰然。
回顾这一路,纵然慕殊嘴欠、手欠,眼神都l欠,但如今想起却也最多只算试探,并未对她真的做什么,如今,更是承了他舍生忘死的庇佑。
桑桑攥紧十指,裂开的木茬戳得她掌心生疼,抬首望向远处,只见四下茫茫,没了慕殊在耳边聒噪的抱怨,苍茫的山谷中只余下悲风呼嚎,沉默无垠。
冷风穿谷,将身上披着的宽大袍子吹起,桑桑被裹在其中,鼻间送来的满是慕殊那熏死人的熏香味道。
她虽胆小惜命,却也不能眼睁睁看慕殊因自己送命。
祈桑桑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一眼即将抵达的传送阵口。
罢了,就豁出去一次当作还他,从今以后便不再欠他什么。
桑桑一咬牙,毅然转身将符篆重新绑在了腰上,抄起玉瓶藏进怀中,再拔下头上的银簪攥在手中,往回走去。
“祈桑桑!”系统旁观她许久,未料她竟真敢冒险,慌忙喝道,“那是回霜蛟洞的方向,你走错了!”
“没走错,我是要回去。”
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要回去?我告诉过你这一段不是你必须出场的剧情。“
祈桑桑不理她,埋头向前走。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系统急得要跳脚,虚弱的声音都比平常拔高几分,“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一路没遇见过妖邪全是因为压抑住了灵力,他们没有觉察到你的存在,但现在慕殊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不用多久外泄的灵力魔气就会吸引整个禁地大魔前去,你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祈桑桑静默片刻,捏住符篆沉声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我虽不是真的祈桑桑,却也受了慕殊这一恩。有恩不报、见死不救我会良心难安到彻夜难眠的,如此……我今后无法再做任何事。”
她是冲动行事不假,但也不是全无思虑。这系统终究不是摆设,先前能设法让柳南絮无法察觉她假意中箭,如今也就断然不会任凭她去死。
只是她猜测这其中约莫是需要拿些东西换的。
祈桑桑边走边琢磨,思量如何询问系统此事。
可此时柳南絮给她疗伤的灵力在缓慢消散,腿上断骨之痛快要无法忍耐了,这样下去回霜蛟洞也是给慕殊添乱,疼痛之下桑桑难以为继,索性决定单刀直入。
“和你打个商量,你除了传送原主的记忆总该有点别的用吧,比如给我提升一段时间的灵力?”
系统冷声:“没有。”
“那帮我暂时屏蔽疼痛?”
系统不说话了。
祈桑桑心头一喜:有戏。
随即打起算盘:“这样,我不白用你的能力,我与你借。只要你答应帮我这一次,我就答应你任务之外的任意要求,如何?”
管她一个系统有没有什么要求,她先将这疼痛压下去再说,往后的事谁知道会怎样呢。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祈桑桑能够感觉到自己提出的条件对于她来说确实很有诱惑力。
片刻后,祈桑桑发觉腿上钻心的疼痛蓦地一轻,试探走了两步,果真再没有任何痛感。
系统冷声道:“别忘记你今日的承诺。”
*
慕殊退到了角落,月光从洞口凉薄地洒下一点,映在他黑漆漆的眸子里。
他一路后退,直到石壁冰冷抵住脊背,才勉强支撑住身子。
慕殊咬着牙攥紧泛白的骨节,他此刻浑身没有一处好地,体内五脏六腑乾坤挪移,痛到了极点,血流失太多导致半边身子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却不得不死死盯住在不远处寻找他的霜蛟。
这畜生常年幽居在洞底,视力早已退化,只能看得见动弹的活物,但嗅觉和听觉也因此发展得格外敏锐,即便看不见,也能循着气味和声音找到猎物。
慕殊捂着流血的左臂,这洞中有一处寒潭,幽幽散发冷气,是以洞中温度极低,反倒减少了血腥味扩散,但霜蛟鼻子灵,这样终究拖不了多久,而他早在奋力爬出洞外交给祈桑桑玉瓶时就消耗了大部分灵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怀里也只剩最后一小沓爆破符,决计无法撑到搬救兵来。
少爷头一回后悔早课上日日必睡的美容觉,他慕殊天生丽质,想来不睡那一会儿也不影响他迷晕门中师妹们,但若是用这时间多学一道攻击术法,那便一定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夜风仍无情地掠着洞口呼啸,忽然,不远处霜蛟蓦地一动,口中尖鸣,烦躁地游动到另一个方向,太久没有找到慕殊让它恼怒非常,它终于憋不住气了。
只见这丑陋怪物奋力扭动着屁股,长尾癫狂地在地面上胡乱横扫,扫得洞穴一片乌烟瘴气,眼看就要打过来,慕殊慌忙侧开,却正巧踩中了旁边的白骨,骤然发出“咔哒”一声,在这寂静洞穴中无比响亮。
慕殊暗道不好,一抬眼这畜生已经直竖竖朝他冲了过来。
顾不得再吝啬符咒,慕殊反手甩出张爆破符激起一片尘土,挡住疾速奔来的霜蛟,趁机蹿至角落,重新无声隐匿进黑暗中去。
霜蛟再次失去目标,愤怒嘶吼了几声,在原地狂躁地甩动长尾,洞穴中堆积的尸骨被它搅和得一通乱飞,甩的到处都是,好几块砸进一旁的寒潭中,溅起的恶臭水花险些就要泼到慕殊身上。
慕殊贴在冰凉石壁上,烦躁地看着霜蛟发疯。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被这畜生一口一口撕开血肉,浇上它腥臭恶心的黏液,然后变成碎肉和着口水一起被吞进腹中,成为下一堆白骨。
这恶心无比的臆想让慕殊想吐,竟刺激得他奇迹般不再懊悔害怕了。
反正都是要死,他情愿被直接打死,也不要被这畜生吞。
思及此处,慕殊摸向怀中,他还有最后一沓符纸,总归能炸掉这霜蛟两颗大牙,再不济也能让它痛上一会儿……
正此时,眼前忽有亮光一闪,慕殊抬眼,洞口噼里啪啦散下一堆碎石,引得霜蛟立刻摆着尾巴追过去。
紧接着一道白练似的长布从洞口倾泻而来,一个娇小的身影顺着长布一起坠下,慕殊瞪大眼睛,只觉怀中一沉,身体已经下意识接住了这人。
女孩从慕殊怀中昂起张花猫似的脏脸,与他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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