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贵骥敲了敲门。
“进来。”
贵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推开了门,“哥。”
“来了,跪那。”贵翼头都没抬,用手指了指墙角。
贵翼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报纸,显眼的标题让贵骥一眼就能看到“三船公司董事长身遭不幸”“三船董事长喋血长街”“江湖仇杀?三船公司群龙无首”······贵骥也无意中瞄到了贵翼右手边放着的一把红木戒尺,他打了个寒颤。
贵骥用几乎每分钟一厘米的速度,向贵翼指的地方“走”过去。
贵翼身为军械司司长,警政司司长,军工署署长,交通部副部次长······身负要务,自然是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几乎每个人一进门就能看见跪在角落的贵骥,尽管他努力缩小自己,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觉得他哥就是故意的,绝对是!
贵骥简直生无可恋了,等待是最磨人的,在万人瞩目下等待戒尺尤为磨人。
“军门。”江绍成突然推门进来了,像是有什么急事,看见跪在墙角的贵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贵翼抬起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不急,坐下说。”
“军门看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带二人坐下,江绍成开口道。
“看了,有什么问题吗?”
“三船公司董事长死得很蹊跷。”江绍成又看了一眼贵骥。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不是警察局的事吗?”
“您要是怀疑是我干的,您就说,能别在这含沙射影吗?船爷的死,就两个可能,仇杀,权杀,您把话说明白了,不然我听着费劲。”贵骥忍不住了,开口对江绍成说。
“不是,我,”江绍成想解释。
“我这还跪在这呢,您就不能跟我哥说点我的好话,别埋汰我了。”
“你也知道你还跪着呢,跪好了!”
贵骥慢吞吞的挺直腰。
“掌嘴。”
“嗯?!”贵骥唰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掌嘴,我不说第三遍。”贵翼面部表情。
“哥······”
贵骥举起手扇了自己两耳光,声音清脆。
“继续。”
贵骥有些似赌气的又扇了自己两耳光。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贵翼很平淡,像是在斥责贵骥,又像是在提醒江绍成他会管好自己的弟弟的。
“是。”贵骥应了一句,不在言语。
“出去候着。”
谈话又回归正常。
“三船公司私底下也做着黑市军火的勾当,军门,这是个机会。你是警备司令部部长。”
“你以为,他们会查出什么来吗?一群酒囊饭袋,这种事,关系着上海□□,牵扯人脉之广,范围之大,都是无法估量的。”
“我当然知道,但这件事必须我们接手。”
贵翼听到这句话,变得警觉起来,“你是说·····”
“没错,这家公司可以说是一个保护伞。”
······
贵骥又被叫进了办公室。
“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出去和朋友喝了点酒。”贵骥犹豫着回答道。
“喝到十一点啊?”
“我说我忘了看表,您信吗?”贵骥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的看向贵翼。
“手伸出来。”贵翼拿起了桌子上的戒尺。
“不要。”贵骥果断拒绝了,双手藏在身后,后退了两步,准备逃跑。
贵翼在心底笑了笑,“别让我说第二遍,三,二,·····”
“哥!你,你轻点行不行·····”贵骥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
“两只。”
贵骥有添上了一只爪子。
啪——
·····
五下戒尺,贵翼下了重手,贵骥的手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下次再犯,腿给你打断。”
两天后 上海各界名流都来到上海饭店,为贵骥庆生。
休息室里,贵骥和资历平一边换衣服,一边唠着嗑。
资历平现在是侦缉处的通缉犯,却在贵骥的生日宴会上抛头露面,“我现在可是通缉犯啊,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了,真的好么?”
“怎么?你还真把那群喽啰当回事了?今天上海各界名流都来了,还有各大□□的帮主,由不得他们造次。”
“你面子挺大。”
“军门面子大。”
资历平笑了,看着梳妆台前往自己脸上扑粉的贵骥,“喂,不会吧,你还化妆啊?!你长得本来就秀气······”
“没文化就不要乱说话,我又没擦脂抹粉,这是打鼻影的。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我严重怀疑你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
“算了吧,要不是你心狠手辣名声在外,我真怕你出去被人□□。”
“也有过。”
“你······说真的?”
“我说我勾引男人你信吗?还问我真假,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贵骥一边骂,一边往身上喷着香水。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这个没骗你。”贵骥转身走了出去,留下资历平一个人站在原地。
“你父亲,贵老爷为什么没来?”资历平追上去,问道。
“伤口未愈,还在医院休养,不过还是要去一趟请安的。”
“是不是有点严重?”资历平有些自责了。
“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对了,你要不要一起去······”贵骥犹豫着问,但马上又驳回了,“算了,我过生日,你去凑什么热闹。”他像是在为资历平开脱。
资历平只是淡然一笑,并不言语。
这一笑,倒是让贵骥愣住了,莲生姨母······姨母······他长得好像你啊······好像啊······
资历平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便问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贵骥慌乱的收回自己的目光。
“大哥。”贵骥看到了等在楼梯口的贵翼,迎上来,喊道。
“军门。”资历平也来到了贵翼跟前,那一句“军门”,还是让贵翼有些失落。
“都等着你们呢,进去吧。”贵翼到底是贵翼。
贵骥和资历平跟着贵翼乖巧的应付各界商客,敛了锋芒,收了孤傲,他只是贵翼的弟弟。贵骥远远看到了几个身着黑西服的人,为首的,身袭长袍,是个与贵闻庭差不多大的人,轻声对肖遥说:“这老家伙怎么过来了,年岁这么大了,还凑这热闹。”
“爷,您辈分是不是比这几个大点?”
“有吗?”贵骥诧异的看向肖遥。
“没有吗?”肖遥也看向贵骥。
“他会不会······?”贵骥的内心是拒绝的。
“这是规矩,是礼数。”陈晓律不知何时站了过来。
贵骥睹了一眼再跟明堂说话的贵翼,“他要拜,我受着。”
事实如贵骥所料,那人一边道贺,一边往贵骥面前走,长袍一撩,一抱拳,就要跪,胳膊却被贵骥端住了,“免了,免了。不用关顾这些了。”
“礼道不能免,赤焰岐式,温珽,带崽子们给二爷拜寿。二爷万安。”温珽道。
贵骥轻轻点点头。陈晓律上前,引着温珽往前走。
明堂注意到了,注视着温珽,说:“贵军门,你们家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贵翼也看到了,“你不如直接去问问那个小混蛋。”
“这可是个大人物,山西那的,我和他做过不少生意,有必要结交一下。”
“呵”贵翼不屑地笑笑,“小骥。”他把贵骥喊了过来。
贵骥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刚才那个对你行礼的是谁?明董事长很感兴趣。”贵翼瞥了一眼明堂,他看到明堂的脸成了猪肝色。
“温珽?赤焰一个分支的元老,年岁大了,已经退隐了,偶尔还管理一下帮中事物,赤焰的规矩都是先人们定的,难为他了,这么大老远跑来。”贵骥解释着。
“赤焰的分支?你的人。”
“算是吧。怎么了?”贵骥感到了不详的预感。
“那就好办了,来来来,小骥,你过来······”明堂揽着一脸懵的贵骥朝温珽走了过去。
贵骥端了一杯酒,朝明楼走去。
“生日快乐。”明楼看见贵骥走过来,说道。
“谢谢。”语气谦和。
明楼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弟弟,差点把贵泫拉下水。”
“贵泫?贵闻竹的儿子?”
“对,贵家三房就他一根独苗,疼爱的很。”
“我听出了一丝丝嫉妒。”明楼开着玩笑。
“是不屑。”贵骥纠正道。
“他认识阿诚?”
“不认识,他有一个同学,可能跟阿诚走得比较近。”
“同学?谁?”
“郭庆。”
“现在在哪?”
“苏州河里。”贵骥嘴角优雅的勾起了一抹笑容,“来到我手里三个小时后就死了,不经折腾。”
明楼心里生出些许厌恶,他大约能猜到,郭庆在死的时候受了多少非人的虐待。
“别那么看我,我没把你弟弟一起弄死,就算是仁至义尽。”
“你敢!”明楼语气中带了愤怒。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真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啊。军统的军校那么残酷,你居然还留着自己那泛滥的同情心。”
“我警告你,贵骥,别动我家人。”
“你有什么资格警告我?当初把我姐姐拉下水的是谁?差点让我姐姐牺牲的又是谁?明楼,你不觉得你比我还要令人厌恶吗?我告诉你,我姐但凡出了一丁点差错,我屠你明家满门!”贵骥冰冷的目光直射到了明楼心底。
明楼的目光弱了下来,的确,他没有资格。
“谁年少时不是鲜衣怒马?最后又有几个真正做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不过都成了沼泽地的污泥,错得不是我,是世道。明楼,你十一岁丧父,可你还有姐姐,你活得光明磊落,我不一样,我七岁就入了□□,五岁就开始跟着他们杀人放火了,我与黑暗,不分彼此。
我没有信仰,我只是想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这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我没你们那么高尚,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家里有自己最爱的人。”
“我明白。”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奢望。
“凌儿走了,我再也不想经历生离死别了。”
“有人会记住我们的。”
“谁?”
“国家。”
贵骥看了一眼明楼,“位卑未敢忘忧国。”
“我要见我姐。”
明楼早有预料,递给贵骥一张纸条,“这是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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