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又是个人了

我是什么时候离开地狱的呢?

啊,那一天比平时疼很多,也吵闹很多,吵到我分辨不出来是白天还是黑夜,怒骂、叫喊、哀号、风箱一般的呼吸声和滴答、滴答的流水声——似乎有一点腥气,那么我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血液——充斥在身边,最后只剩下脚步声和衣物摩擦过枝叶的声音。zuowenbolan

然后,我看见了昏暗的月光,和坐在盘虬卧龙的枝干上的少年。

他好像跟我说了些话,但是我不太记得了。

这样说不太好,显得我不尊重人,但是怎么说呢,那几年的事情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像是隔着磨砂的玻璃,有着影影绰绰的光影和看不清的内容。

只剩下,这一瞬间,感到神赐到来一般的幸福。

神说,“能够赋予你”。

等我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加入了名为“港口黑手党”的组织,妹妹似乎也一起来了。

加入之后的生活也是平平无奇,但是我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开心。

我的手脚不在被束缚,我的双眼可以视物,我的触觉、味觉全部有了感知,我可以行走,可以抓取,可以吃饭,可以说话,我不再被疼痛和窒息笼罩着,那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轻松到使我惶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命运又会收回这种恩赐,把我重新关回狭小的空间,让我在求死不能的苦痛漩涡里挣扎。

所以我只好紧紧跟着那天的——

“太宰先生!”

当我这样喊出他的名字时,神就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我知道他不太喜欢我啦,不过没关系,我会全力以赴做好每一件事,无论是杀人,还是越货,只要神一声令下,我必万死不辞。

如果我做得足够好的话,神就会承认我,认可我,眷顾我,再赋予我。

可能会稍微有些莽撞呢。

有时候太宰先生会很生气地责罚我,我觉得很抱歉,竟然又让先生生气了,但是我并不打算悔改,我珍惜每一个行动的机会,我迷恋冲在第一线时的焦点感。

无论是子弹袭来的劲风,武器割裂的疼痛,还是旁人的恐惧与恶语,都让我感到快乐。

让我感到我是真实的,活着的。

我会被看到,会被听到,对我的恶意不失为另一种意义的褒奖。

被同僚轻视也好,恐惧也好,不公正或是残忍,我都甘之如饴。

只是如果太宰先生不老是想杀死我就好了。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所以太宰先生可以排第二位,活下去才是第一位。

有时候想想觉得,太宰先生就是为此而愤怒吧。

他绞尽脑汁寻求解脱,一边沉入深渊一边寻求着救助,在生与死的界限来回挣扎,拼上性命去作出选择,我却坚定着信念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在他看来,大概是让人生气的。

太宰先生有时候约我一起自杀,我很认真地答应,但是申请再多活些日子。一来二去,太宰先生就不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太宰先生会在出任务的路上看到美丽的河流便一跃而入,我对罗生门的掌控还不算太好,只好忍着恐惧下水捞他。这个时候的太宰先生会有一点点讨厌。为什么要沉在水里一动不动?为什么要在水下睁大眼睛望着我呢?为什么要用双手把我死死拉住?我不知道,但是看在是太宰先生的面子上,他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我只好放松了身体跟他一起沉在水底,染病后虚弱的肺部承受不了太长时间的闭气,加上难以忍住的咳嗽,水会疯狂地涌入我的口鼻,我会觉得有一点痛,但是还好。

我可以承受。

只不过想到那个场面,我的形象估计不会太好看。人会在濒临死亡时会露出可怕、可怜、说不上丑陋但确实不太光彩的表情吧。只有这一点稍微有些遗憾。

这个时候太宰先生又会突然放弃这项活动,自己浮上去,离开河流,我也只好咳个不停,头脑晕乎乎地自己想办法爬上岸——我老是忘记,太宰先生是会游泳的,我不会。

我不太喜欢浑身湿漉漉地去完成任务,或者说我不太喜欢水,也可以说讨厌水。无论是滂沱的大雨还是粼粼的河川,我都不喜欢,这也导致银时不时就要监督我有没有好好洗漱。

做人还是要面子的,再讨厌也还是要做,这是为生活付出的代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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