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朋友

我的恩师太宰治

……

我思来想去,有句话也许被这荒谬地欺骗着自我的人间屏蔽了,所以我再说一次:

同类之间掺杂着爱意的仇视和厌恶总是最为赤/裸。

不要屏蔽我的文学。

我的文字不是污点。

……

……

太宰治希望我能有些同伴情谊,但我想,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我们俩都是人间流浪的野狗。

美化些说,他与我是行走荒诞之间的孤狼。

孤狼会有同伴吗?

怕是只会将接近者视若仇敌,拼上性命也要将对方撕扯殆尽吧!

我们与任何人都只能拥有短暂的交汇,长期的磨合会直接将我们化为粉末——因为无论是我们还是对方,往往会承受极为强烈的、炽热无比的情感的火焰的灼烧,或是厌恨,或是嫉妒,或是不忿,或者……爱?

啊啊说着说着,又是“爱”。

整日整日“爱”啊“爱”的,难道人类离开了爱便活不下去了吗?

我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都证明着,“爱”并非生存的必需品。

有食物便能免除饥/渴,有栖所便得以稍避风雨,人的存活只依靠着食物和健康就完全足以支撑。“爱”只是温饱得以满足之后的进一步的**。

对于流浪的野兽来说,只要得以存活就足够了。

我不在乎金钱、地位、相貌,或是些其他什么东西,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也正为此蹒跚着走下去。

*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总而言之——诸君,我打输了。

“芥川龙之介”抓住芥川龙之介的双手摁在头顶,将其整个人压在地上,异能在半空僵持。

用中也先生的话来说,这场景是“价值百亿的名画啊”!

如果被摁着的那个不是我就更好了。

我竭尽全力恶狠狠地瞪着摁着我的人。

对方面对我的视线攻击则显得云淡风轻,浑不在意。

“在下建议你及时收手,否则定让你后悔莫及!”

“呵。”

你在嘲笑我这个祖安钢琴家?!

Nm……

“我给予你相同的建议,你我本为一体。”

所以骂人等同骂己,少玩那种小学生“反弹”“反弹”“再反弹”的戏码——我知道这就是他想对我说的话。

我们都收回了异能。

“哼。”

我一声冷哼,并不想理会他。尽管我能充分地感受到他说的是实话。

我认为他说的就是真实。

如果不能理解,请回忆本作的背景设定——横滨是一个奇幻的、承载着无数怀想的神奇都市。

“你知道我为什么出现,你也知道你我都是谁。“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说的是对的。“

我望着“我“的眼,其中幽深的黑暗像是埋藏着神秘的深井,又像是漩涡将我吸入,仿佛能使我进入某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芥川龙之介”逐渐地靠近我,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

他的吐息带着温度,触摸也带着温度。

这极其地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和我一样,该是冷到骨子的,无论是触碰别人还是触碰自己,都分外冰凉。

而这出人意料的、逐渐将我覆盖的温度竟使我莫名有了落泪的冲动。

我看到了我原本看不到的。

我们是芥川龙之介的碎片。

不该这样的。

我努力地睁大着双眼,可眼前人的面容依然在逐渐变得模糊。

我们什么也没说,“芥川龙之介”也慢慢放开了对我的钳制,我们两个就这样紧握着彼此的手,躺在无边的黑暗中,静默无声。

好像一切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被莫名其妙地弃置在无人的角落,还是面对着淹没沉船的深海般的寂寞,但这次我却并不觉得恐慌。

我和我,是不可分割的伙伴,坚不可摧的同盟。

这是“芥川龙之介”要告诉我的事。

我在晦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没有人会提着灯来照亮我,但“我”会陪着我。

“我”会永远陪着我。

“我”会永远爱我。

我太自私了,我学不会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我只能先爱我自己。

世上没有任何人的爱是毫无缘由的,每一个人也可以因为任何可能的理由放弃对他人的爱。

而我们往往因为被人放弃的爱而哀哀哭嚎,厌恶着、痛恨着让自己失去了“爱”的自己。

可是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谁又会爱谁呢?

我不可以放弃我。

抓紧我,拥抱我,告诉我。

人并非离了爱便无法生存,只是生活的意义因此有所流失。

爱从来也是多样的,不拘泥于形式,也不受限于来源,不因地位高低、生活境遇而分出三六九等。

我们都希望的是,合理的爱能得到合理的回应。

“我觉得可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度的对岸传来这样的声音,听了这话的我却觉得还远远不够。

再多陪我一会儿吧。

就一小会儿。

我想睡一觉。

*

横滨按照它固有的轨迹一如既往地发展着。

国木田独步带着中岛敦和泉镜花返回了侦探社,也为侦探社带来了“港口Mafia恶犬芥川龙之介跳海自杀”的消息。

中岛敦惊魂甫定,又觉得惴惴不安、不可思议,还是为泉镜花的安置事宜忙得团团转,半夜躺在月光里又会想起巷子里迷迷糊糊间一个冰冷的拥抱、一张在港口Mafia地牢昏暗的光线下表情轻松的脸。

泉镜花全力试图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只是行动间总是想起,某种情况某人教给她的处理方法。

江户川乱步仍是坐在桌前滴溜溜地转着弹珠。

太宰治想方设法从中原中也那里敲诈来芥川的情况,并且进行了多次互相伤害。

中原中也大骂太宰治死青花鱼害人不浅,也被太宰治“小矮子一辈子都是上司”扎心多次,酒窖库存有所削减。

樋口一叶一面忙于黑蜥蜴事物的处理,竭力镇压着组内的不平静,一面随时关注着两位芥川的情况。

银收到织田作之助寄给芥川龙之介的信,“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我们来打电话吧,我会认真听的。”她仔细收好,代为保管。

病房的仪器发出稳定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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