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宁禾几人坐上了那辆大马车,祝余倒是昨夜就先走了,路上凶险,因此知许还是把驾车的重任交给了余时。
在沈宁禾坐的大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小马车。
沈宁禾此去江南,不仅仅只是为了薛正则,她的家人大都在定北城,多年不归,为的是大周百姓安康。
她又是安和郡主,受一国供养,于公于私,都该为百姓们做些什么。
两辆小马车中,一辆全是金银,另一辆里,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嫁妆中的一部分书籍。
本朝虽说因着从前那位女帝,对女子不可读书的规矩没那么严苛,可就算在世家小姐里,也有不少只识得几个字的。
更不必说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就算是现代依旧不少,更遑论是这个时代。
沈宁禾这回去,是想与师父一起,办大周第一个女子书院。
不收束脩,不论家世,不限年龄,只要想读书识字就能进书院。
沈宁禾知道自己的声望不够,如今太子还未立,她帝师之徒的身份最好还是先不要公布于世。
所以还是得借一借她娘亲博陵崔氏和帝师交好的名头,否则怕别人不信。
再者女娃往往会走路开始就得干活,送去了书院就是少了个劳动力,除了少有的真心疼爱女娃的家庭,即便不收钱,大概也是不会送孩子来书院的。
沈宁禾有些头疼,可也无可奈何,只能先这么办了。
御书房中,皇帝倚着龙椅闭目养神,成宣微微弓着腰从外头快步走进来。
“陛下,郡主已经出了城。”
“世子也带着那些江湖人去了,逍遥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皇帝缓缓睁开双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清明,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嗯,薛先生到哪了?”
成宣道:“已到了金陵,也...见到了那位。”
皇帝淡淡道:“公主皇子那里,不必盯着了,这天下,该是他们的天下了,你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成宣的腰弯得更下去了些,又听见皇帝道:“叫云明进来罢。”
“是。”
-
虽说马车大就没有那么闷,可沈宁禾还是觉得头有些晕。
她从知许手中接过一个剥了皮的橘子,含进嘴里。
知许将橘子皮放在马车角落,这才让沈宁禾好受了些。
待马车驶入官道,已经出了上京城数十里后,果然见江厌带着十来个人骑着马跟在她们身后。
这一段路还算好走,沈宁禾是有些急着赶路的,因此在傍晚时分才在一处驿站停了下来。
沈宁禾扶着知许的手下了马车,江厌也翻身下马走到沈宁禾身边。
江厌道:“路上的流民山匪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今夜好好歇息,明日我们要加紧赶路了。”
沈宁禾点了点头:“好,你也早些歇息。”
江厌笑道:“自然,毕竟答应了郡主,要护你一路平安。”
沈宁禾也笑了,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寒暄几句就都进了屋。
这里离上京城近,因此住宿虽比不上淮安王府,但也还算可以了。
沈宁禾头一次出远门,显得十分激动,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为了时刻看着沈宁禾的身子,君亭晚和沈宁禾一个屋子,知许只好一个人睡隔壁房间。
沈宁禾没带上沈寂,一是因为沈寂的眼睛,二是因为沈寂自己说和谢元洲有些事要去办。
至于去做什么,沈宁禾没问。
君亭晚见她横竖都睡不着,怕她伤神,只好点了安神香。
而君亭晚自己...又在光明正大熬夜看话本子,于是第二天,君亭晚是被知许拖上马车的。
知许跟着谢元洲和余时学了些拳脚,她自己学得尽心,又常常跟着君亭晚和祝余学医术毒术。
如今便是打趴几个成年男子也轻轻松松,而沈宁禾,江厌很遗憾地告诉她,并没有适合她的武功,轻功也没有。
沈宁禾只好跟着君亭晚和祝余学了些类似于飞针定穴之类的小把戏,江厌也教了她用金簪杀人的法子。
只是前者沈宁禾过目不忘,记得穴位后也算好学,后者就不一样了,她才学了点皮毛,还得常常多练。
江厌教她时从没不耐烦过,这让沈宁禾对习武更多了几分期待。
但,目前也只能是期待了。
越靠近江南,路上的境况越让沈宁禾心惊,从两三天才遇到一次山匪到一天遇到好几拨,流民也从零星几个到沿途都是。
但有江厌和余时在,加上江厌带来的那些人都武功高强,沈宁禾的暗卫从始至终都没出手过,他们就已经把山匪都打跑了。
沈宁禾走之前已经接到了薛正则的传信,因此这回是直奔金陵城而去。
一路有惊无险,虽说是赶路,可到底是考虑到沈宁禾的身子。
因此沈宁禾从上京城到金陵城也走了快一个月,到金陵城外时,已经近黄昏时分了。
江厌带着沈宁禾等人直接去了金陵城中的千金阁,一路颠簸下来,沈宁禾觉得自己又快没命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由知许和君亭晚两人扶着去了房间,江厌看着沈宁禾脚步虚浮的背影也是满眼心疼。
来江南的路还算平坦,沈宁禾已经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从上京城去定北城的路,可比这一段难走上数倍。
更不必说越靠近定北城就越恶劣的天气,和暴雪之类。
江厌轻叹一声,看向一旁的余时:“你还打算跟多久?”
余时:“你管我?”
江厌:“...听说北漠王室最近不太平。”你还不滚回去,指不定明儿北漠王就换人了!
余时听出来江厌的话外之音,但仍旧无所谓道:“哦,我对王位不感兴趣。”
江厌冷笑:“行,记着你的话。”
余时微微皱了皱眉,这已经是江厌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了。
以他的性子,本该继续呛回去,可话到了嘴边,余时却突然觉得,他可能会后悔!
“无聊。”
余时有些慌乱地吐出两个字,急忙去了房间里。
他最近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些既陌生又熟悉的记忆,这些记忆里,都是幼时的他和一个小女孩。
这些记忆就像是一场幻梦,有时异常清晰,可到了想仔细回想的时候,却又怎么都记不起来。
余时想倒杯水,却不甚打翻了茶杯,他捂着头痛苦地跌坐在地上,脑海中又浮现出一段暗红色的记忆。
北漠王与西羌王的后宫中都满是各族美人,但北漠王却并不好美色,他四处搜罗这些美人,只是为了“养蛊”。
北漠人生性暴虐,以武为尊,但大都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如今的北漠王虽身高八尺,可在北漠只能算较矮,他能当上北漠王,靠的是脑子。
为了让北漠一统天下,北漠王想出来一个法子。
那就是不断和外族女子生下孩子,在孩子三四岁略懂事时,将男孩与女孩集中到一起。
若是男孩,便将这些孩子都喂了毒药,再扔进一个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的地牢中。
先把这些孩子饿到极致,逼着这些孩子吃生肉喝兽血,不吃便只能饿死。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北漠王觉得,唯有如此,才能激发北漠的王室血脉。
若是女孩,长得好看的也会被喂了毒药,娇养长大,最后不是和亲便是被送出去。
若女孩长得不好看,便会被北漠王直接扔去喂了兽。
男孩们里,能活下来的在六岁时便会被扔进兽群,不停经历险些被咬死再救活,但只是救活,不会有人给他们包扎伤口,只是能吊着一口气。
若伤口感染,死了便也就死了。
直到能徒手杀死野兽时,才会被放出来。
但放出来也只是进一个更深的地狱,余时和余白只差一岁不到,可两人一个是十一王子,一个是十九王子,可想而知北漠王为了“养蛊”也是拼了命的。
北漠王将每十个同岁的孩子分为一组,只有杀了其他九个人,才能活下来。
或许北漠王大概也怕被别人知道他做的这些丧心病狂的事,这地牢和养野兽的地方都在北漠边境,离大周的定北城不远。
余时和余白有些不同,余时都是亲手杀了自己其他九个兄弟,才活下来的,如今的北漠王室,这样活下来的王子,还有七八个。
而余白,在七岁时被北漠王送去了大周做质子,没什么原因,就是北漠王随手指的,他并不在乎他的儿子。
北漠王给男孩们下的毒,是一种奇毒,或者应该说是蛊毒。
这一种蛊毒分为子母两个蛊,他们这些王子被下的都是子蛊。
这种毒唯有母蛊和子蛊在同一个人体内时,这毒才不会发作,但母蛊在北漠王体内,只要拥有母蛊的人想,所有体内有子蛊的人都会顷刻间痛不欲生,直到死才能解脱。
这也就代表着,这么多地狱中爬出来的王子,只能活一个。
因为想要母蛊,唯有杀了北漠王,这就是北漠王的目的。
北漠王想培养出一个能带领北漠一统天下的圣君,他不在乎过程和手段,只看结果。
余时在杀了其他九个兄弟活下来后,又被扔进野兽群里,直到十四岁后,北漠王就不再管他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