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许扶着沈宁禾转身,可一转身,便看见密密麻麻跪倒了一片人。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都深深地看着沈宁禾,见知许扶着沈宁禾,有人将自己装着吃食的背篓立即拿了过来。
她们极快的将吃食倒出去,将背篓倒过来,又有人将自己给孩子准备的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身再简单不过的新衣裳铺在背篓底上请沈宁禾坐下。
沈宁禾没拒绝,知许不敢再耽搁,急忙驾着马车走了。
沈宁禾朝二丫招了招手:“你叫二丫?”
二丫点头:“仙女姐姐叫什么?”
“我呀,你就叫我沈三姐姐如何?”
二丫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知道了,我在家排第二,所以叫二丫,姐姐排第三,对不对?”
沈宁禾笑着点头:“是啊,我在家中排行第三,上头有两个哥哥,只是他们在很远的地方,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
二丫试探着伸了伸手想拍一拍沈宁禾,可看着沈宁禾衣摆上被自己印上去的黑印,有瑟缩着收回了手。
娘说过,不能这样,二丫会听话,娘才会开心。
沈宁禾看出二丫的想法,笑着将她搂紧怀里,看向一旁有些紧张的妇人问:“你姓什么?”
妇人忙道:“我姓叶,没名字...未出嫁时家里人都管我叫小五,我想求姑娘为二丫赐个名字!”
沈宁禾道:“我正是这样想的,入了学若没有名字也不方便,若你不嫌弃,我便替你给她起个名字。”
“天何言哉,山川以宁,就叫叶以宁,好吗?”
妇人急忙要磕头:“好,好!好!!自然是极好的!”
她扯过女儿,一起要给沈宁禾磕头:“从今往后,你就叫叶以宁!”
沈宁禾扶住两人,一抬头,周围有许多期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慢慢站了起来。
“诸位若暂无去处,或也愿读书,都可以先进书院,待读了书识了字,给自己起一个名字。”
她们都没说话,可她们的眼神替她们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们就这么看着沈宁禾,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中。
“多谢沈三姑娘!”
沈宁禾突然地有些茫然,她能拉这些人一把,可更多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人只多不少。
她该怎么办呢?人终究难违天命...她没法子!
书院的钥匙在顾晚秋手里,顾晚秋在宫中时就十分低调,如今以晚秋为名也不惹人注目,她跟着知许匆匆赶来,见沈宁禾被一群人围着先是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
沈宁禾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和顾晚秋说了一遍,顾晚秋沉默半晌,看向一旁的女孩。
“以宁,你想读书吗?”
叶以宁虽然有些胆怯,可还是坚定且大声地道:“想!”
“好,”顾晚秋走向书院大门,“只要你想学,我便教。”
她将书院大门打开,与沈宁禾并肩而立:“你们可以叫我晚秋先生,夜晚的晚,秋天的秋,进了书院,有任何事都可以来寻我。”
顾晚秋先转身进了书院:“都跟我来吧。”
众人先是看了看沈宁禾,沈宁禾没说话,而是看向顾晚秋。
“今后晚秋先生便是书院的副院长,一切都听她的,去吧。”
众人这才急切又遵守着秩序地排着队跟在顾晚秋身后进了书院,沈宁禾见人都进去了才觉出身上的不适来,脱力地倒在知许身上。
“回去吧。”
原本沈宁禾说让顾晚秋来做这个院长,可顾晚秋却说:“那可不行,出钱出力的是你,功劳如今倒是归在太师祖身上,我要是再受了她们的敬爱,不就是把你当冤大头吗?”
沈宁禾没办法,左右她今日也是戴着面纱出来的,便由着“沈三姑娘”这个名头当了这个院长。
知许满眼心疼地扶着沈宁禾上了马车:“姑娘,咱们回去了。”
沈宁禾无力地点点头,任由知许把她带回千金阁,又扶着她洗漱。
待今日的事都办完,沈宁禾才惊觉已经是晚上了。
简单吃了些晚膳,又在知许和君亭晚两人的注视下喝完了一碗药才躺上床。
君亭晚斜倚在对面看话本子,沈宁禾却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过今日她也确实是累了,才翻了几次身便不知何时睡着了。
-
半个月后。
沈宁禾今日起了个大早,女子书院已经安定下来,如今一干大小事宜都由顾晚秋盯着,她倒落得个清闲。
昨日她就去和院长辞了行,今日要启程去苏州了。
东西并不多,这次一路随行的是当地有名的镖局,沈宁禾任由千金阁的管事好说歹说也没同意由原先的人护送。
她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些人个个都不凡,并非寻常金银能请得动的,可如今便是金银她也拿不出那么多。
因此,沈宁禾这一趟走得十分小心,可才上路,路上的流民就几乎看不到头,将知许吓得吃住都不离开沈宁禾一步。
君亭晚笑道:“得亏是你家郡主有些家底,床都做得大,否则三个人怎么睡的下?”
知许虽有些红了脸,可还是半步都不离沈宁禾的身。
苏州与金陵之间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为了安全,一行人还是走走停停快十天才到。
一到苏州,沈宁禾就直奔了千金阁去,薛正则一早就告诉她要在千金阁等她。
苏州比金陵的境况坏上许多,入了城连路边都随处可见乞讨的人。
沈宁禾的马车才停下周围就有人一齐围了上来,还是千金阁的人和镖局的人一齐动了刀剑才勉强维持住场面。
沈宁禾下了马车也不敢耽搁,极快地进了千金阁。
薛正则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喝茶,见沈宁禾来了略有些心虚地笑笑,旋即又正色道:“我听师父说了,你做得很好。”
沈宁禾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薛正则对面,立即就有人给她端上一杯温水。
沈宁禾看了这人一眼,没说话。
薛正则道:“师父也是怕告诉你了你会要跟着过来...师父这是为你...”
“为我好!”
沈宁禾揉着眉心,“可师父,你分明知道什么都不告诉我只会让我更担心你。”
“师父知道,”薛正则的神色骤然颓废下去:“可师父就剩下你和你二师姐两个徒弟了。”
“你二师姐与先帝许下诺言,此生留在上京城,你又身中数种奇毒,师父明知你们前路满是荆棘却无法为你们引路,为人师者,做成我这样的又何尝不是个笑话呢?”
忽然,薛正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对沈宁禾笑道:“宁禾,你办这女子书院,其实不全是为了所谓大义,对吗?”
沈宁禾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薛正则慢慢站起身:“师父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极重情义的孩子,可人越重什么,越是容易失去什么。”
“师父,”沈宁禾也站了起来:“可我若不去争,便不会失去吗?”
“...自然,也会。”
薛正则欣慰地看向沈宁禾:“是师父的错,师父向你道歉,以后师父不会再瞒着你了。”
沈宁禾眼眸微动,拉着薛正则坐下:“那师父就从头到尾地跟我说一说,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薛正则一噎,旋即又笑了起来,他这个小徒儿是个比他还爱钻牛角尖的,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我从前与你说过,你母亲的事。”
沈宁禾点头:“博陵崔氏的大小姐,才貌双全。”
薛正则道:“博陵崔氏大小姐这个名头,与你母亲其他的事比起来,只能算作最不起眼的那个。”
“如今大概已经没人记得了,我师父曾有过一个师妹,也就是我的师叔,一个离经叛道的生来就该是个读书人却只想做天下第一剑客的人。”
“你的母亲,就曾是她的弟子,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书院里那位齐安公主,大概也曾受过她的指点。”
“你母亲当初那场及笄礼可谓是前无古人啊,国师亲自带着圣旨和懿旨来观礼,还带来了...一句批语。”
“批语?”沈宁禾问:“什么批语?”
“为师也不知道,国师只告诉了你母亲一个人,但你母亲听后,便在及笄礼后的第二天,离家出走了。”
“她一路从博陵走到上京,路上结识了许多好友,其中就有你父亲和如今的勇毅侯夫妇、皇帝与先皇后。”
“那时的她们可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一齐游历天下,到处惩恶扬善,连身处宫中的我都听到过许多她们的事。”
“直到...直到那场夺嫡之争...”
薛正则看向沈宁禾,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永初三十二年,太子自定北城回京路上意外摔下山崖,时任太子太傅的薛正则辞官回了朝溪书院。
永初三十六年冬,帝自尽于承乾宫,上京城大乱三月有余,凤阳长公主带着新任国师和永初帝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将刚得知消息赶回上京的逍遥王夫妻迎入皇宫。
自此,逍遥王即位,改年号为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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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晚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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