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忌一行人走在廊上，自从他把张明亮的手机甩飞后，和姬漫快半个小时没说过话，而易一诺急乎乎只和祁忌交流，所以现场气氛僵到顽抗不了的地步。小李满心满眼琢磨事儿，想提议分开；马志鸿则惊魂甫定，一点儿精气神也没有；至于姬漫，还沉浸于祁忌不仅没腋毛，而且有胸贴的震撼当中，衣服破了他是真的看得一清二楚 。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易一诺乜他一眼。
于是一行人便和谐地走了下去，他们也算是初步成队，在半途中又分开了。在队员的深切关注下，易一诺采取将祁忌和姬漫拆开的策略。让马志鸿，祁忌和她成一队儿。而小李和姬漫早已习惯一起行动，他们也不觉得和另一队人有什么牵绊，所以自然的各自离开。
“天爷，我嘞天爷，你们是不知道那有多吓人。”
回过神的马志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三人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彻底发现了什么不对的。
祁忌环视一圈：“这是哪儿？”
“学校的最南端，”易一诺接上话头，“我早上去过食堂，还没来得及探索这里。”
“哦，其实我有点儿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分得清就行。”
倏忽的，每个人的手机弹出提示音：“叮！”
祁忌打开软件，先前躺尸的系统终于肯吭声。
【阶段：本周第3晚，恭喜您，您已超过本游戏97.12%.的游客，祝您能够拥有良好的游戏体验！这是我们游戏创作者的最大愿望】
易一诺切黑屏，嘴一撇：“垃圾短信。”
“嗡嗡嗡嗡嗡嗡嗡……”
她手哆哆嗦嗦的，差点给手机扬地上。揉了揉耳朵走远几步，才发现身后竟有个广播，不断从里传来嘈杂的，像旧电视的雪花屏声。
三人都觉得双耳间似乎有一条直通的隧道。
“嗡嗡嗡……同学们，为表彰……请以下念到姓名的……来德育处领取奖品。高二一班张心蕾，高二二班李文凯，高二三班宋少林……高二十一班周舟。”
祁忌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周舟就是自己。
为什么还有他的名字？难道？
“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吗，我是七班的，果然没有我，难道因为我是个新玩家就这么苛责我吗？太刻薄了吧。”易一诺沮丧道。
“幸好没我的，”马志鸿放心地拍拍胸口，“话又说回来了，这个时间点颁奖也大阴间了吧，不应该都是课间操前后或者午休的时间吗？这也没说几点去，德育处又是哪儿？”
“这儿就是啊。”
“真的假的？”
因为两人都知道“周舟”就是祁忌，所以找起德育处也是很自然的。
三人向着黑暗中蛰伏沉睡的建筑走去，上楼梯口时，易一诺拉住了祁忌。
“等一下，你仔细观察这棵树。”
“它的树干有点儿太粗了吧？”
马志鸿这话没错，祁忌抬头，只见它的旁枝都伸进四楼的窗户，主干足足有三人合抱之粗。但目测祁忌三人也没法完全抱住，除非退化成长臂猿，而且，它不仅有“大”这个特点。
“哇，长了张人脸。”
易一诺随手掏出刀，不耐烦划开。刚刺进去，空空洞洞的，她自上而下竖直纵刀尖劈下去能感受到树皮是极韧的，声响如小树抽条。
祁忌在她后边探头探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有种麻麻的预感。
“噗呲，呲——”
虫子喷射而出。
“啊啊啊啊啊！”这是马志鸿的尖叫。
还有人踮着脚跑上楼，这是祁忌的跳脚。
易一诺没什么反应，事实上她受的冲击最大。她用小刀拨去身上的蠕虫，将它们一个个碾死，再用绿化带的小草刮去鞋底的肉泥，虫子看似全身浑圆的肉，实际上水得很。挑着垮了的树皮往里瞧，她看见一片黑暗，早已被腐蚀一空。
缓过来的祁忌站在她身边，纳闷了：“这个副本没事儿吧，打哪儿来的的虫子吃这种木头？真是斜眼儿了，也不知道代码怎么敲的。”
“真当自己玩游戏呢，”她哼笑，“这个副本可能从我们一开始进来就有问题，系统说中途出过一次故障，看来不仅是接入的问题，后期再出现点儿什么就更难说了。”
马志鸿怯怯瞟了一眼儿周围饱胀的树木，有点儿无法想象系统还能做出什么搭配，学校里塞杀人狂，教室里塞神经病，宿舍里塞“神经元”，树干里塞虫子，不会还要老玩家里塞新玩家，新玩家里塞老玩家吧？他真想往系统数据线里塞屎。
“还是别耽搁时间了，”易一诺举起手表，“现在是10点47分。”
彻底认清局势后，三人走进学校建筑，直爬到第四层封顶。很好，“未来教室”，“副校长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全是学校重地，那德育处还能远吗？
“我觉得好冷啊。”马志鸿摩擦了下膀子。
祁忌停住脚步：“确实是。”
原因无他，上学人都知道夏天楼道较阴凉，现在又是晚上。更别提一路下来竟没碰见任何队伍，难道这副本里的玩家都死光了不成？
思及此，他快速翻到【现存玩家人数】那一栏。
“五十四。”易一诺抚摸着唇瓣开口，像是在思考什么。
54，从开头的600人到现在，亲爱的同胞们那，你们究竟是怎么死的？目前只有两种怪物啊，祁忌被他们的效率震惊了，可能因为身边认识的人一点儿事没有，他就高估了现在人类的抗风险能力。
“不过能挺到现在，人数应该更为稳定。”
易一诺尝试安慰吓呆了的马志鸿，话落的瞬间，数字又跌了2。
“嗯……”她微笑。
好在接下来全副本的人没有一个丧命。
学校就这么点大，没过几分钟三人便找着了。祁忌推门进去，首当其冲被灯闪瞎了眼。
巨大的枝形吊灯悬挂在天花板，德育处简直堪称辉煌。毫无预兆的，走廊上声控灯又灭了。吊灯的折射光射向门后的阴影，恍惚一片稀碎粼粼的星子，这么想是因为副本里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
祁忌眼球上面那层皮不停抽搐着，认真的吗？哪儿有学校用这么大排场又浮夸的灯，有这钱注重细节怎么不去装修宿舍和教学楼呢。
办公室后有一位女士端坐着，见有学生来，她离开座位站立在他面前。
“你就是来领取奖品的优秀学生吧？”她拉开门，又叫住了两个学生，“都进来吧，你们应该都是一个楼层的。”
她盯着后面学生慌乱的模样，直笑：“没关系的，这不算串班，好学生总是互相认识的。”
马志鸿一直摆手，天知道他根本不想进来，那广播里也没有他的名字啊。
“谢谢老师。”易一诺拉着另外两人坐在一起。其实她和马志鸿已经溜走了，偏生她好像知道还有几个学生似的，这下想走也走不成。
她又回到座位上继续办公，祁忌一门心思观察，这就是德育处主任吧，她身着一件洋红色长裙，因着暖黄色灯光的原因，既严厉又很亲切。
说起来，是不是学校有什么硬性规定，也上了几天学，所有的女性教师都穿裙子和高跟鞋，化妆更不必说，这对教学效率没有任何益处。
太安静了，几人心里都麻麻的，直到三分钟后又来了一波队伍，人竟然完全齐了。看样子他们是一起抱团找过来的。
“1、2、3、4、5、6……11、12、13，怎么多了两个人？”
听了这话，易一诺也是一怔，她原以为多少会有玩家死掉来不了，不料还是多出了她，看来这11个被选中的玩家实力也都还行。
“不如我们来报班级排除一下吧，你们那么多人是不是有朋友陪着一起来的啊，现在可以走了哦，朋友领个奖品没什么的。我们先来吧，我是十一班的周舟，应该有认识我的，我是宋老师的英语课代表。她呢是四班的林岫，这位是二班的李文凯。”
对面那群人躁动起来，明明有什么不对但是他们不敢吭声。
“是的，我陪朋友来的，我要不先走？”
真正的李文凯向老师示意，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夺门而出。剩余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林岫挣扎一番最终在同队其他人的质疑中也走了。毕竟他不可能掏出手机来告诉老师自己才是真正的林岫，更不应该给其他玩家看。刚出去的人看着也没出什么事儿，也许不参加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下人数正常了，1、2、3、4、5、6……一共十一个！你们先等等啊……”
祁忌徐徐移动位置，站在张心蕾同学旁边。
“小李？”
呼出的热气吓了他一大跳。小李畏畏葸葸地盯着地面，他绝对不能和这个家伙相处，无论对方干什么都像在恫吓自己。
“是。”只好这样。
祁忌饶有兴致地看他低垂的侧脸，难道在小李和姬漫之间，真正有实力的是小李？看着不像啊。不过这两人是好朋友，自己对姬漫的接触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嗨，姬漫呢，你也来这儿领奖品？”
“啊，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取奖品，很快的，虽然它们有点儿大。”
“不，不是，他……我们一起来偷奖品的。”
两人挨得近，几乎是气音，在吵闹的人群中却也清晰。
“带我一个。”
小李猛地抬头看他，惊恐道：“不了不了，他差不多干好了。”
“行吧。”
感觉好不情愿的样子。
“同学们稍安勿躁，刚刚接到通知说是出了点问题，马上就好。”无功而返的教导主任面色算不上好看。
小李默默远离了祁忌，他也顺势走向易一诺。
“估计这奖品是拿不成咯。”她掀开窗帘望出去，有要下雨的征兆。
“嗯，有人去偷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搞一份回来。”
“说不准的事儿，那他呢？”
“他要就给呗。”祁忌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马志鸿。
“同学们，有个坏消息，”教导主任一脸凝重，“因为事故所以可能暂时没法发给你们了，学校承诺明早再补办一个正式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谅解的声响此起彼伏，他们比工作失误的学校歉意更重。
“那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别耽误明天的学习任务。”
于是他们一个个边鞠躬边倒着走出去。
“同学，你怎么还不走啊？”
小李指甲刮着坐垫，嗡声道：“雨好大，我等雨小点儿回去。”
“那你们？”她看向祁忌一行人。
“我们也是。”
开玩笑，小李不走他是不会走的。
随着时间踱步缓行过时针，天空淌下自然的眼泪，水涔涔的，当大地之母软化的部分也泥泞，她变得更加慈悲柔软。
马志鸿正cos“思想者”，祁忌和易一诺在玩手心写字的游戏。
终于，小李动了。
“老师再见！”
众人鱼贯而出。转角撞上一身轻松的姬漫。
他见这乌泱泱一群人，没说什么，却把人都扯到卫生间去。
“怎么样，还顺利吧？你把那11个奖品放哪儿了，不是说挺大的吗。”可能是太久没见面，小李这一次说的话很多。
姬漫沉吟一番，道：“我倒很好奇你们怎么一点儿事也没有，有很多玩家在这栋楼里打转，搞得我现在也出不去了。”
“怎么回事儿？”
还不等他倾箱倒箧地说出来。
“嘘。”
声控灯嗒嗒闪黄光，只见灰影憧憧。祁忌僵着脊背不敢动，他身边有四个人，暂且能算作伙伴，在这么微妙的环境下让他感到又安全又忐忑。他使身体松弛，软款款地贴在墙壁，请怪物冲着他两边来吧。
这时廊外炸开急促的脚步声，当由远及近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程度，顶光四散。从祁忌的角度能明显看到一行人慌不择路地疯跑，他们后面那个吮血劘牙的怪物好似闲庭漫步，手拿把掐，只迈开步子徐行。右手钳制一个中年男性的头发，同边的脚压住小腿肚，向上一拎，只借助重力和蛮力，整个人就刺啦一声扯成两半，头颅带着胸骨肉扬手甩出栏杆。
就算逃得恍惚蒙头的人也得怔一下，破空声吗？筋骨完全伸展撑开到限度，每一粒肌肉紧紧绷着，如同泵水口，然后“铮——”结构被破坏分开。谁敢说这一群人中没有不怕死的，但是他们都具有人类的通病：不讨厌死，但讨厌被吃。
祁忌也快吐血了，又是人形怪物，浑身血涔涔的看得他恶心。总这么称呼人家也感觉挺不礼貌的，前提是能不能总在他面前晃。
人形怪物足足有两米多高，但它不是那种正常人类的放大版，反而像吃了左手蘑菇的爱丽丝，而不是吃了玻璃盒里小点心的她。所以说他整体圆凿方枘，极不协调，说是“人形”还是太牵强附会，不过它因为那一点的类人之处更吓人了。
啊啊啊啊啊脑袋要碰到天花板了！小李心脏拧成一团，不自觉抓紧了祁忌的衣服。
等他们远去，借着还没暗的灯光，祁忌扫视一圈。
突然一阵劲风朝右脸胡来，他下意识偏脸，但腿也抵着对方腹部踹出去。
“你们作什么？！”
众人只来得及听一声怒呵，接着就发现祁忌捂着脸看起来很委屈，但其实根本没打到他，易一诺左手紧攥着对方手腕呢。反倒是袭击的那人被打倒在地，肚子上一处灰色脚印。
“抱歉啊，”祁忌低头看鞋，“在副本里奔波这么久，之前还碾死过虫子，有点儿脏。你没事吧？”
态度良善但是没把人扶起来。
易一诺直直站着，啧，怎么就没察觉有人进来了？她懊恼地点人数，共8个人，多3个。幸好校长办公室附近的卫生间比较大，而且这儿还是男厕。
“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吧？”对面领导人戟指怒目。
易一诺抓着对方手腕还没松，道：“你看清楚了。”她硬生生把躺着的人手腕送到领导人面前，逼得他侧转身子扭着畸形的手腕，爬起来哀嚎着。
“是他先攻击我们队员的，请问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皱着眉。第一个副本遇见的全是些傻货，包死的。
看着他剜心割肺般的痛苦表演，她松开手。
对方唯一的女性队员在旁边站着，一点儿不搭腔。
“刚才那么黑谁能看清呢？他只是太害怕了。我相信你们也是无心之举，况且队员也没受什么伤，至少没我们的疼痛，不如互相不计较，毕竟在这吃人的游戏里还是要团结一致的。”
易一诺懒得和他掰扯，好在是祁忌没受伤。
“那就让我们铆定同一个目标：游戏通关，和平相处吧。”
听了这话，女队员才在队长的反复暗示下搀扶男性队员，拿起他的手仔细瞧了瞧，放回去；掀开衣服细致看了看，又放回去;全须全尾地打量，“嗯”了下。
“不知道这位差点受伤的玩家叫什么？”
“周舟。你和你队员叫什么？”
“我叫孙有文，是队长，受伤的这位叫黄波，女队员是鹤闵元。你们呢？”
“哦，鹤闵元，黄波和孙有文你们好。我们？我们这么多队员你们恐怕记不过来，没必要了解。”
说完这话，祁忌瞟着姬漫，生怕他嚷出来一句“谁和你是队员”，却发现他也在瞄着自己。
“哈哈哈这样啊。我在广播里听过你名字，想必你们也是来领奖的吧？一时半会儿是没法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那个怪物出现，都会被困死在建筑限定范围里，你们知道是什么回事吗？不会还要等到12点自动回宿舍吧？”
倒真有点儿像玩游戏呢，祁忌这么想。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们也不知道哎，连奖品都没领成。也许副本怪物也有自己的KPI要完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