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了眼。
我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奇怪的环境之中。
这里就像西幻游戏中那种属于魔王的高耸宽敞大厅,这个大厅应该有十米高,或者更高。看起来虽然是富丽堂皇的西欧式装潢,可是边边角角的细节设计无不显露出一种黑暗的氛围,尤其是厅室内繁复的大理石拱门状的横梁,每两个拱门石柱之间就有一个托举着幽幽蓝火照明灯的石膏像,那石膏像不是人像,而是形状像人,但是脸部胡须处细节更像是异形抱脸虫那种苍白黏糊、延伸出恶心肉须的克苏鲁式的雕塑。
这间宫殿的主人真是恶趣味啊。我这么想。
我终于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正前方,也就是这个魔王式大厅的二楼露台。露台两侧是金色栏杆的红毯阶梯,环抱着中间的露台回旋而下,露台下方是一个燃烧着的壁炉。
那壁炉中燃烧着橙色的火焰。我觉得那火焰很不对头,是一种完全的橘红色,焰心、内焰、外焰都是橘红色,整个火焰没有一丝渐变,就好像是一盏橘红色的灯一样,死板地散发着光芒。
虽然壁炉内的火看起来在微微颤动,似乎在燃烧,但我觉得那火看起来就是死掉的火,不是正常的人间的火,没有一点灵性,死板极了。这让我感到很不舒适。
火就应该是燃烧得更旺盛、更狂野的存在,像是贪食的饥饿野兽,不停地张牙舞爪,想要吞噬周围的一切。而不是这种温室花朵一般的温顺地雌伏在壁炉之中。
我看向露台中间站着的三个人。
说“他们”是人实在是太过勉强。
因为他们长得太过异样丑陋,我无法相信他们和我印象中美丽的女性划上等号,所以姑且称之为“他们”好了。
中间是一个身形低矮佝偻的苍蝇脑袋,说是苍蝇脑袋是因为他的头颅眼睛的位置上有两个硕大的苍白肿瘤,长得很像苍蝇的复眼。但那苍蝇般的畸形眼睛上覆盖着疑似眼皮的白色肉皮,还在眼睑的位置垂翘着肉馕一般的骨质结构,实在是让我反胃。
皮肤般的白色皮肉把这双像昆虫一般的眼睛完全遮住,也不睁开,让我怀疑他眼皮底下到底有没有眼珠,或者说能不能看见东西。
两个肿瘤般的蝇眼下没有鼻子这个构造,紧接着就是他的嘴,是几颗整齐却又稀疏的像人类一般的牙。是所有说“像”,而不是“是”,是因为人类是有嘴皮这个构造的,而不是像这样白森森地完全倮露出来的每一颗牙的长度都很相似,又有人类门牙的两三倍长,直接长在上下颚骨上,没有牙龈。
他整张脸看起来就像眼部长着硕大水肿肿瘤的骷髅头。要不是我已经没有那么恐惧骷髅了,一定当场吓得哭泣逃跑。
这个肿瘤骷髅脸下巴处中间是一个凸起的骨角,往前翘着,就好像老人家的胡子一般。
或者说这个畸形佝偻、看起来没有皮肉的类人型生物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一般。
看起来又老又掉牙,只不过不是“人类”的老人。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法师般的袍子,只有这样宽松的袍子才能把他畸形的身体完全笼罩在内。
这个异族畸形老人的驼背严重到了从正面看后背凸起老高,就好像背着一个大肉瘤一般。从左右衣袍袖子的位置伸出两只硕大惨白的说不清是螳螂钳子还是螃蟹钳子一般的“手”,有一种骨质感。
我猜是螳螂的节肢,毕竟他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只昆虫。巨大的人形昆虫。
我莫名联想到苍蝇王贝卜西。
不仅是丑陋恶心外貌的联想,更多的是他出现在这个魔王大厅的正中央位置,占据了一个上位者的视觉,使他看起来让人恶心反胃却又莫名有种威严感。
异族畸形老人左右两侧各是一个身高有他两倍高的侍卫一般站在身侧守护他的异性类人生物。和他的肤色一样苍白,一样的是肉非肉、似骨非骨的质感。
我推测那两个畸形的部位也各不相同的侍卫和那个异族畸形老人是同一个种族,只不过更为年轻罢了。
这三个让人感到浑身不舒服的异族站在二楼露台的正中央,就好像魔王和他的左右手在迎接前来挑战的勇者一般,有一种日式rgp的即视感。
或者说他们就是迎接勇者的魔王和其副手。
我已经看到了前来挑战的勇者。
他们站在露台的前方,一个个仰头去看那异族畸形老人。
“哎呀哎呀,真是可惜呢。”那苍蝇王般的异族畸形老人在露台上往前一步,看着下方那个抽搐着瘫倒在地、浑身像脱水的干尸一般、两眼猩红血丝肿胀到几乎要爆出眼珠的西方人。他还活着,不过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本来剩下两分钟就结束了,真是遗憾呢。”异族苍蝇王发声了,果然如我所料,是个老人的声音。
异族苍蝇王像个魔王一般对挑战失败的弱小人类勇者发出反派的胜利宣言,“但是我想感谢你,果然两个世界的邂逅是值得欢迎的啊。”
这个昆虫状的魔王这么说着,嘴里却一点儿也听不出感谢的意思,只有居高临下的自傲,和对人类渺小不屑一顾的嘲笑。
异族畸形老人突然展开了他的螳螂手臂,噗嗒一声,腋下出现了类似于虫翅的结构。我不知道他这算是张开怀抱还是张开虫翅,但他身侧两个异族侍卫,已经随着他张开双臂,消失在了原地。
就好像那两个侍卫才是他的“手”、他肢体的一部分一般,随着他的心意而动。
我想到了虫族女王,据说女王和它的虫族孩子的大脑是链接在一起的,可以通过神经链接来操控其他虫族的行动。
“遵照约定,我要收下你【剩余的人生】。”苍蝇王这么说。
两个异族侍卫瞬息间出现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浑身严重缺水般的西方人面前,仿佛要取他性命。
但是有一个身影比它们更快。
这么一晃眼,那个红发眼镜、西装衬衫配马甲的年轻男人,就已经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揽住了那个要死不活的西方人,把他护在胸前,另一只手抵在那个即将动手的异族侍卫面前,阻止了这场即将进行的献祭。
有点意思。看着这出闹剧,我有些兴味盎然地挑眉。
“我深知自己的无理行径,但希望您在与我对弈之后再履行这一约定。”声音透露出某种大义凛然的红发年轻男人抬起了他的头颅,看向露台二楼的异族畸形老人。
就好像身为主角的勇者在向魔王请求再给人类这方一次机会一般。
我深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我还是深深地被他吸引了。他身上有一种正义化身般的气质在吸引着我。
“虽然我很想说不行……但你我这关系,那未免太无情了……”异族畸形老人好似犹豫了一番,一副要看人情办事的模样。
“也是呢……”他喃喃自语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一个无比苛刻的要求。
“99小时。”异族畸形老人还一种‘算你便宜’的语气。
简直就是在乘火打劫。嘴里说着要卖人情,实则如同在杀熟一般、假装要卖给朋友一个便宜,暗地里收取更多代价,品性低劣到了极致,让我反胃。
我讨厌这种虚伪的朋友。假装做你的朋友只是为了利用你。
“若你能让我享受会,我就可以考虑下。”
那个被熟人敲竹杠的红发勇者抬起头,面庞俊朗硬气,下唇犬牙位置突出两颗野兽般的獠牙,两鬓是狼人般的茂密毛发。这个正义的化身整个人有一种野兽般的气质,身体肌肉狂野却不夸张,可以看出具有爆发性的力量,偏生穿得彬彬有礼,还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可要说他衣冠禽兽的模样,我倒觉得是野兽绅士。
他身上有一种别人所不具备的独特魅力,我几乎没法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恭敬不如从命!”红发兽人模样的勇者接下了这个挑战。
然后异族畸形老人身后通往二楼深处的走廊突然整个走廊边框冒起了白光,就好像有一层白色的不透明光膜覆盖在这个走廊入口处,形成了一扇通往异空间的门。
异族畸形老人率先一步踏入了这扇空间门中。
紧接着红发勇者放下了怀里奄奄一息的西方人,走上了二楼阶梯,也进入那扇空间门中。
“等等!我也要去!”我连忙跑了过去,“我要看你们下棋。”
我追随那两个进入空间门的不同种族的人,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进入其中。
穿入空间门时,我周身就像穿透了一层水膜一般,在不透明光膜上激起一片涟漪。
我迈入空间门之后,入目的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异恢宏景象。
这个异空间看起来广阔无垠,处于一片沙漠之中。
沙漠四处飘散着星屑萤火虫般的点点萤蓝色光芒,从沙漠各个地方的地底深处冲出一条一条这样的星屑萤火虫光柱,像手电筒的光柱一般直射天空。
这样萤蓝色的星屑光芒照亮了这片黑夜中的沙漠,看起来就像这片沙漠变成了地上银河。
沙丘地平线的尽头,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哥特式时钟,钟表表盘是教堂彩色玻璃般的拼接图案,中间可以看到一部分金色的机械齿轮结构,黑铁指针转得飞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经过表盘上黄金太阳和黄金月亮的圆形图案。钟表的最外围显示时刻的符号不是数字,更不是我所熟知任何一种文字,但我知道那代表的是时间。
这里时间的流逝很不正常。我明明是立即跟在这两人的后面进到这离开的,几乎他们前脚迈进,我就后脚跟上。可等我来到这里,发现他们之间的棋局早已开始了,棋盘上已经布满了黑白棋子,正在进行厮杀。
“来者何人?”那个已经坐在沙漠中央棋盘前有一段时间了的异族畸形老人看向我,“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声音听起来错愕极了。
“我想进来,我就进来咯。这个世界之中还有哪里我不能去的地方吗?”我不以为然地挑眉,“我就是想进来看你们下盘棋,就当我不存在吧。”我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那异族畸形老人沉默着看了我一会儿,转头去看对面的红发勇者,“克劳斯君,我们继续吧。”
他妥协了。
这才对嘛,在这个世界之中就不要想着反抗我,毕竟我才是这里的主宰。
我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我的梦境世界了,但不知为何,我情绪很冷静,甚至可以称之为平静的程度。
可能是周围的氛围太黑暗沉寂了,渲染了我此刻的心态吧。我就像在看天上的星星那般看着眼前的梦境,十分淡漠。唯一不同的是,我明确知道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操纵所有的星星,让它们排列出我想要的星座图案。
克劳斯·V·莱因赫兹还在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想不出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继续。”我环抱着双臂,冲他抬了抬下巴。
随着异族畸形老人下了一步棋,克劳斯才回过神来一般,跟着移动了一步棋。
他好像对我很感兴趣似的,每下完一步棋,就利用着异族畸形老人下棋的空隙偷偷瞥我一眼。
但随着棋盘上的战况越来越激烈,他再无闲暇分心给我。
我站在他们两人旁边,一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下棋。
其实我对棋一窍不通,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看他们下棋。
我只是想看一下这款风靡赫尔沙雷姆兹·罗特的妖魔战棋,据说它很流行,还可以随着对弈双方的实力发生变化。
我不太理解会‘随着对弈双方的实力发生变化’的棋是什么样的棋,所以来亲眼目睹了。
即使看不懂规则,这个发源于异世界、由国际象棋为基础形成的桌游,也是极具观赏性的。
那一枚枚的棋子就好像一个个精致的小雕塑一般,是各种各样的奇幻生物的造型,美轮美奂,极具艺术价值。
他们下棋就像在盖印章一般,噼、啪,噼、啪,用极快的速度你来我往,往往是其中一个刚把棋摆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对面那个就已经想好要怎么走棋了,然后立即接上下一步棋。
棋盘上战况千变万化,由于他们下棋的进度如此之快,棋盘上黑白交互,犹如翻云覆雨,居然让我有一种坐观风云、气象万千的感觉。
“F8兵鬼变形第14阶段。”
回过神来,那个异族畸形老人已经构成了一个复杂道哪怕我观看了全过程,也没法理解它形成原理的棋子阵型,桌游般的主棋盘周围已经升起了数个由金色支架支撑起来的高低错落的盘状副棋盘,把战场拓宽到三维状态,进入了一个更广阔的空间。
克劳斯开始显露出一丝疲态。
这是一个特殊的空间,空间内和现实世界时间差很大,里面可能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外面时间才流逝了短短几分钟。
在这里没法在这里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只是身体的疲劳和消耗不是假的。
毕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又不意味着时间停止,人类没法暂停生命的流逝。
“尸骑我收下了。”
不经意间,克劳斯的棋子又被异族畸形老人吃掉了。
“冲君移到邪气55。”异族畸形老人乘胜追击。
更多的盘状副棋盘升了起来,有十几个之多,副棋盘垒起来的高度以及达到了近两米。
克劳斯开始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一开始单手下棋,一手扶腰的姿势已经变成两手搭在棋盘上,对局得有些吃力的样子,脑袋随着沉思而微微低垂。
他一直在采取防御的布局手段,只是想拖延时间。只要撑够99小时,拖到平局,就是他的胜利了!
“19的背教徒与7的逆贼排成混沌阵型。”
副棋盘已经累计到了二十多个,最高棋盘位于上方三米处。
这些副棋盘就好像棋子的阶梯一样,一个个按照某种规律排列组合。
长时间的对局下,克劳斯开始感到难受了。他呼吸开始变调,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妖魔战棋的桌游上。
他那一声难以扼制的走音呼吸声让我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在他身上,他难受的声音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宣战,驹位相完成。”
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异族畸形老人只是有条不紊地继续他的对局,一副极为认真地对待棋局的样子。
“放弃战城,狂战士。”
异族畸形老人牺牲了一个棋子,或者说献祭了一个棋子,合成了一个占据主棋盘九分之一空间的巨大合成棋。
这就是会‘随着对弈双方的实力发生变化’的棋。只要棋艺足够高超,有足够的脑力高瞻远瞩,未雨绸缪,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那么这个棋盘就能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强大棋子。
“好久没看到它出场了。”就连异族畸形老人自己也被自己创造出来的合成妖魔棋给惊艳到了。
“以我的推测至少也要36小时维持这个攻势。”他这么说,“你可别败下阵了啊,克劳斯君。”
“明白。”汗水更加严重地从克劳斯·V·莱因赫兹身上滴落下来,“我会全力以赴!”
红发的勇者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棋子毅然决然、孤注一掷一般地狠狠拍在棋盘上的白格中。
他硬气脸颊上滑落的汗珠就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滴在棋盘上。他身体透露出遮掩不住的疲态,那对翡翠绿的眸子眼神却还是如狼一般的锐利和坚毅。
已经这么累了吗?
我有些疑惑地歪头,这才意识到“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意味着什么。
这说明我不到八个小时的短短睡眠时间,是完全足以让我观摩完这场号称“99小时”的棋局的。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受到了一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心态。
我想起人类生存333法则。
3分钟不呼吸。
3天不喝水。
3周不进食。
99小时相当于要在一般人会渴死的基础上再撑27小时,饿上差不多4天。同时不眠不休地进行长达99小时的棋局对战。
但在梦中我的身体感受不到饥渴,疲劳,唯一能让我有时间流逝实感的,就是棋盘上越来越复杂混乱的局势,和克劳斯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滴落个不停的汗水。
就连他本来火一样明艳而富有生命力的红发,也开始出现一种憔悴的状态,变得黯然失色。
这个男人的背脊开始佝偻起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想要继续在棋盘上对战。
他身上背负着的东西不允许他此刻倒下。
此时副棋盘的变化已经从量变过渡到了质变,七个星球般的球状副棋盘已经耸立在了近半百的碟状副棋盘之中,就好像棋盘开辟出了一片宇宙。
如此地让人震撼!
但更让我难以移开视线的,是那个始终坚守在棋盘上的红发勇者。
他深知以自己的实力不可能打败魔王,还是那样竭尽全力,用燃烧生命般的方式去扛着、熬着这场没有尽头的战斗。
“就不会后悔吗?”那个异族畸形老人问道。
“一点也不会。”克劳斯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太久未摄取水分已经让他的嗓音失去了原本的语调,就好像沙漠即将渴死的旅人一般。
但还在强撑着身子去寻找传说中的绿洲。
去寻找获胜的希望。
这样的他看起来好动人。我痴迷了。
就像濒死的野兽,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尊严,拖拽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想要逃离这无边的牢笼。
“为何?”异族畸形老人用近乎冷漠的声音问道。
“因为我只能这么做。”他就连发出声音都很吃力的模样,但还是竭尽全力表达自己的想法,“一切都经过深思熟虑。”
忽然,几点血迹滴撒到棋盘上。
克劳斯过于透支自己的脑力和状态,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崩溃了。
一缕血从他的鼻腔中涌溅而出,洒在棋盘上,染红了棋盘上白色方格的部分。他的眼神也如同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强弩之末,瞳孔痛苦地紧缩着,濒临崩溃。
我顿时皱起眉来。
我不能再欣赏下去了,接下来的场面会有点坚毅到残忍,以身殉道般消耗生命去证明自己的思想不会动摇。我不太想看了。
我靠近了他们两人的已经完全变得认不出原样的、仿佛新世界一般的妖魔战旗棋盘。
“够了。”我的手一下子把两人之间的主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扫到了地上,“他已经开始透支自己的身体了,不能继续下去了。”
“你干什么?!”见我破坏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棋局,那个异族畸形老人一下子气急败坏起来。
克劳斯脖颈僵硬地扭动了一下,看向我,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接下来的棋局我来替他下。”我动作温和地替这个温文尔雅的红发勇者擦掉了他鼻息处的血迹。
“你……?”克劳斯艰难地摇摆自己长时间没有活动过的颈椎骨,冲我摇头,“这是我的棋局,你不要插手。”
我顿时皱眉,“我想玩就玩了,不要对我指手划脚。”
帮你下完这盘棋是我偏爱你,看得起你,你凭什么敢拒绝我的好意?你凭什么敢不认同我?
我用霸占地盘一般的强硬方式,两手撑在棋盘两侧,身躯遮盖住大半个棋盘,俯下身去死死盯住那个异族畸形老人。他那张像骷髅一般的脸现在已经不能让我感到恐惧了,我只是觉得他很恶心,恶心到我恨不得打烂他的脸。
用一种恶心的方式凌虐我喜欢的东西。用计逼我可爱的克劳斯为了一个不值得他搏命的人参与这场消耗他生命的棋局,用高于他一个生物层面的脑力作弊般吊打他热爱的妖魔战棋。
我喜欢的东西被以一种卑劣的方式糟蹋作践了。
这使我很不愉快。
我要以牙还牙。
“没问题吧?”我把看向那个异族畸形老人,“从99小时重新开始计时也可以的哦。”
如果不答应的话……
我感觉自己手心燃起一点熨烫的温度。
我看了一眼自己手心的火红焰苗,默默地把这只手背过身去,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这异状。
我改变主意了。
我忽然有点按耐不住地兴奋。我看着异族畸形老人令我不舒服了整个棋局的丑陋恶心的苍蝇骷髅脸,期待着他快点拒绝我。
这样我就有理由……
光明正大地……
我忍不住嘴角遏制不住地扬起一丢丢笑容。
快点,快点拒绝我啊!
快拒绝我!!
快点快点!!
“……”那个异族畸形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如你所愿。我同意你替代克劳斯君和我下棋。”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下来。
为什么不拒绝我??
难道我不小心暴露自己的想法了?
我收回背在身后的右手,发现自己的手掌仿佛整个燃烧起来一般,猩红的热焰窜出老高。
啧,是这个原因吗。
这个玩意真难控制。
我默默甩甩手,把手掌上的火焰挥灭。
“不过按照我的规则,如果你撑不到99小时就认输,我就要收下你【剩余的人生】。”
我顿时觉得这个老东西看起来更恶心了。
敢肖想我?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我缓缓咧起笑容,“我要加大赌注。我能给的东西不变,依旧是【剩余的人生】,不过我自身的难度加大。胜负条件变为【99小时内,我必赢你】,若是我赢了,我也要你【剩余的人生】。”
克劳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仿佛我疯了一般。
“你不需要赢我,只要撑够99小时就算你赢了,就和你跟克劳斯定下的条件一样,怎么样,很公平吧?”
“成交!”异族畸形老人急不可耐地搓了搓那只从宽大衣袍内伸出的专门用来下棋的苍蝇节肢般的人类手臂,就好像是从尸体上砍下来再强行接到自己躯体上的一般,如此地异样,这只手和他佝偻巨硕的躯体比起来瘦长又苍白,勉强和他那对似骨非骨、似肉非肉的苍白苍蝇肿瘤眼睛登对。
“我棋艺不太好,就不留你在这里看我出丑了。”我站起身,双手半搀扶、半推搡着克劳斯·V·莱因赫兹,把他推出了这个无法感知时间流逝的空间。
“那你为什么还要……?!”他像是完全不能理解我的做法,急切地想要回头阻拦我去送死。
“好了,没事的。”我口吻温和地对他说,“在外面等我一会儿,不会花太久的,我马上就好。”
我转过身,再次进入这个不透明光膜后的异空间。
随着我进入后,异空间入口立即关上了,仿佛深怕我会逃走一般。
“喂,老头儿。”我看向那个异族畸形老人,“我不会玩妖魔战棋,我们来玩容易一点的好不好?”
“你想玩什么?”异族畸形老人张开那张牙齿稀疏的嘴,“只要是我会的棋,都可以。”
“就这个,巫师棋。”我一抬手,我们两人之间桌游上的妖魔战旗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看上去几乎和国际象棋没什么两样的哈利波特的巫师棋。
“这是……?”异族畸形老人看着桌上像一个个鲜活小人似的巫师棋的黑白棋子。
“巫师棋和国际象棋规则基本上一模一样,只不过巫师棋的棋子是活的,不需要玩家用手去移动棋子,只要出声命令,这些棋子就会自己走动,然后收走对方棋子的时候,则是会破坏掉对方的棋子。”
随着我的发言,巫师棋棋盘上的棋子小人们纷纷活过来似的,一下子舒筋活骨似的扭动起有些僵硬的身体来。
巫师棋盘上。
“骑士”扭了扭自己戴着金属手套的十指,抽出自己的骑士枪,挥舞了一下,仿佛在试手感,然后一下子跨到自己的战马的背上。
“国王”扶了扶自己的王冠,又弹了弹自己的大麾,时刻保持自己的王者风范,接着手中权杖末端在地上重重一顿,仿佛在宣誓这片棋盘的领土主权。
“皇后”颐指气使地扬了扬下巴,高傲地环视了一下棋盘周遭。
“战车”咕噜噜转动了一下车轮,稍稍前后移动了一下,确认自己的轴承流畅不拧涩。
“主教”右手紧握胸前的十字架,低头亲吻了一下,似乎在喃喃祈祷着什么。
“士兵”有些彷惶似的左顾右盼,生怕自己第一个成了炮灰。
“这些棋子都有各自独特的性格,增加一些趣味性罢了。还会【随着对弈双方的实力发生变化】。”我缓缓勾起嘴角。
“怎么样,玩吗?”我歪头看向他。
异族畸形老人犹豫了,他察觉到这里面应该蕴含着什么陷阱。但是他看了看那对他而言过于简单的巫师棋,又抬头看了看我,我看不到他那双肿瘤般的眼睛下的眼神,但他神态无疑给我透露出一种“贪婪”的情绪。
“这种棋子我从未玩过……”他用那昆虫节肢般的细长小手爪戳弄了一下棋盘自己这方的一个士兵的脑袋。那士兵的头盔被戳得一歪,顿时嫌他手多脚痒似的抬手用刀鞘抽了一下他的干细指节,一副很有脾气的模样,“就让我来试一试吧。”
异族畸形老人做出一副好像被巫师棋吸引住的模样。实际上是“贪婪”战胜了他对“未知”的恐惧。
上当了。
我嘴角上扬。
“那我们开始吧。”
“我执白。”那异族畸形老人生怕有诈似的,决定先手。
“士兵到e4。”白色的士兵执行了他的命令,走到了e4的位置。
“士兵到e5。”我对我的黑棋下令道。
“主教到c4。”他再次下令道。
“主教到c5。”我有学有样,和他走了个对称的位置。
“皇后到h5。”
“骑士到f6。”
“皇后到f7,吃掉兵。”
白色的皇后一下子来到f7位置之前,抽出腰间的佩剑,一剑砍下了黑色士兵的头颅。
黑色的小小象棋的脑袋像个小石子似的咕噜咕噜在棋盘上混了一会儿,掉下桌子去了。白色皇后高傲地抬起腿,把黑色士兵的无头残骸踹到一边去,自己占据了原本属于黑色士兵f7的位置。
见状,异族畸形老人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将军。”他语气带笑,无比兴奋,“你已经动无可动了,你输了。你【剩余的人生】是我的了。”
我果然是个臭棋篓子,才四步棋就被将死了。
但是我满不在乎,“你再看看,我是不是动无可动?”
只见即将被白色女皇吃掉的黑色国王,突然高举手中的权杖,对着近在咫尺的白色女皇挥舞下去!
当即把白色女皇的头颅砸得稀烂!!
“反吃。”我笑眯眯地说,“就凭你的女皇,想吃我的国王,还太天真了。”
“这……怎么可能?!”异族畸形老人失声道,“这不符合规则!!”
“怎么不符合规则了?”我歪头看他,“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巫师棋会【随着对弈双方的实力发生变化】。”
“你的女皇太弱了,根本打不过我的国王。”我笑着说。
“罢了,也算是我没有讲清楚规则。”我挥了挥手,“这局不算,我们再来一局吧。”
因为不清楚规则而吃了个大亏的异族畸形老人立即点头同意。
巫师棋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再次复原,被破坏的棋子都恢复如初。
新的一局开始了。
这次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尝试着用高位的棋子去吃我低位的棋子。
“我现在体会到巫师棋的乐趣了。”看着自己的白色棋子所向披靡地用实际行动斩杀着我的黑色棋子,他嚯嚯地笑着,“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么有意思的棋子。”
到了最后,他把我的棋吃到只剩下最强的国王和皇后。而他自己的棋子几乎没有损失。
“这下你没辙了吧?!”他冲我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国王到e8,吃掉黑王!!”
白色国王逼近了黑色国王,举起权杖想要以王弑王。
万万没想到,黑色国王反手就用自己权杖尖端抢先一步刺穿了白色国王的心脏!!
“反杀,将军。”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赢了。”
“不!!这不算!!”他失声叫了出来,“为什么我的国王没法吃掉你的国王?!这不合理!!”
我看着他,再次强调了一遍规则,“巫师棋会【随着对弈双方的实力发生变化】。是指我和你之间的实力,而不是棋子之间地位高低带来的实力差哦。”
“凭什么?!!”
“就凭我精神力比你更强大。”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里是我的梦境,不会有人比我更强大了。
“不算,这不算!”他指责道,“你根本没讲清楚规则!”
“再来一次!”异族畸形老人要求道,“我不服气!”
“行吧。”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管你再试几次都是一个结果。”
巫师棋再次复原归位。
这次异族畸形老人如临大敌,他一下子掀开了自己身上的宽大袍子,露出了里面恶心可怖的模样。
之间袍子之下,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奇异无比的大脑。五颜六色,鲜艳无比,就好像……带毒的恶魔果实一样。带着脑沟回路的恶魔果实。
最壮硕那个紫色大脑大脑构成了他腹部的主要躯干,下一层是几个福尔马林绿的绿葡萄般的剔透大脑,众星拱月地托举着最大的紫色大脑。最下层是数个粉色的人类一般的大脑,垫着他的脚底。
这些大脑时候相互连接,不只有神经组织粘连在一起,还像是在呼吸一般,有频率地散着妖异的光。
“我一定能够战胜你!!”掀开自己的外袍,露出那些大脑后,异族畸形老人一下子来了自信,“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是我无人能敌的证明!!”
“哦,是吗?”我嫌恶地看着他体内在翕动的活物般的大脑,“就凭这些东西?”
未免也太恶心人了吧?!
我更想掐死他了。不,我才不要弄脏我的手,我才不要碰这么恶心的东西。我要用烧的。一根骨头、一滴汁液、一点灰烬都不留。
“继续!”我冷冷地看着他。
新的一局又开始了。
这次他尝试着把大脑中蕴含的力量附加到自己的白棋中。
他成功了,他甚至用士兵杀了我的女皇。
“哈!哈哈!”感觉自己胜利在望的异族畸形老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轻蔑又鄙夷地看着他,决定让他再高兴一会儿。
等到他的白色国王再次接近我的黑色国王,再次被一举反杀。
“将军。”我悠哉地看着他,“你又输了。”
“这不可能!!”他咆哮道,“我不可能输的!!”
他好像对自己身上的葡萄状连结的大脑群极为自信,难以置信自己的精神力会输给我。
“那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笑眯眯的说,“只不过要付出代价。”
说罢,他衣袍内的大脑突然炸开了一个。
果汁般色泽艳丽的脑浆瞬间溅到周围的脑子上。
“啊啊啊啊!!”异族畸形老人顿时捂着躯体失去大脑的位置惨叫起来。
“还玩吗?”我看着他。
“……还没有……”他强忍着剧痛,喘着气说,“我还没有认输。”
“再来一局!!!”
我笑眯眯地允了。
但他还是输个不停。不管他怎么做,最后始终无法击败我的黑色国王。
哪怕清理干净我所有的小棋,只留下国王,然后动用全部的白色棋子来攻击我的国王,他也没能取胜。
黑色国王就像个不败神话一般始终屹立在自己的位置,王者般疆守着自己的领地,不容侵犯。
异族畸形老人不信这个邪,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想要找出击败我的方法。
他开始接二连三地失去自己胸腔内的大脑。
“喂,光这样太无聊了。”我看着他,笑盈盈地说,“不如再加上一点儿乐趣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感受到各种负面情绪。”我看着他说。
光是失去几个无关紧要的大脑这种程度还不够,要让你深刻地为欺负我的小克劳斯付出代价。
我要……以牙还牙。
“首先……【焦虑】。”我回忆了一下焦虑的感觉。
然后把这种感情无限放大,强加在这个异族畸形老人身上。
“……你干了什么?”他失声道,“我不能冷静思考了!你这是作弊!”
我看着他道,“这是共情,你不过是在感受我感受过的情绪的放大罢了。”
“然后是【不安】。”我冷冷地吐出下一个情绪。
异族畸形老人看起来逐渐如坐针毡。
“【惶恐】。”
“【无助】。”
“【脆弱】。”
随着一个个情绪的附加,他看起来越发失态,下棋时再也无法冷静思考,居然被我这样的象棋小白抓到了好几个漏洞,把他一举击败。
“【失控】。”
他开始发泄似的胡乱下棋,哪个棋能动就走哪个棋,完全没有章法可言。
“【暴躁】。”
他衣袍里的大脑越来越少,本来宽大的衣袍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了。
“【孤独】。”
输到最后,他一摸胸口,发现自己只剩下最后那个紫色的大脑了。
“【绝望】。”
他开始慌了。
他一下子改变了自己的战略,他开始拖。
我的棋子,不管是哪一颗,只要我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他的棋子。
在吃过一次黑色士兵干掉白色国王的亏之后,他就再也不让我的任何棋子接近他的国王了,而是让他实力较强大的棋子像披荆斩棘的护卫一样守在白色国王周围。
他的棋子好像有灵性一般,总是先我一步,躲开我的攻势,不让我吃到他的棋子。
我不怎么会国际象棋,根本看不透他的棋路。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我腻了。
“啊……不玩了不玩了。”我无力地趴在棋盘上,感到有些困倦。好无聊,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睡着了。
“要认输了吗?”那和我僵持了好久的异族畸形老人喘着粗气,终于笑了,“快!快认输!你根本下不赢我的!!”
“我说的‘不玩了’,说指不按照国际象棋的规则玩了。”我眼神戏谑地看向他。
“黑棋全体,发动战争!”我抬手命令道。
只见所有黑棋就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无视回合制,全都冲进白色棋子的阵营中去大杀特杀。不一会儿,白棋就全军覆没了。
“你凭什么?!”他嘶吼道,“你还按不按照规则下棋了?!?”
我挑眉看他,“我只按照我的规则走棋,你的规则,对我而言算什么?”
“啊啊啊啊啊!!!”异族畸形老人像是受不了了一样,崩溃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伸手在棋盘上抢过我的黑色国王,想要捏碎它。
但那黑色国王似乎坚不可摧,他甚至把那黑色国王棋塞进嘴里用牙咬了,还是没能在上面留下一点伤痕。
最后他干脆一口吞下那颗黑色国王棋,“这下你没有国王了!!是我赢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来你很想亲自下场,加入到棋局中呢。”
“让你看看巫师棋的真正形态吧!”
桌上的巫师棋棋盘忽然无限放大,就像一块巨大的黑白方格石板,把我和异族畸形老人都托举到半空中。
棋盘相应位置升起了一个个两米高的巨大人形黑白石雕像,正是巫师棋棋子的形态。
我站在黑色国王的位置,看着棋盘另一头站在白色国王位置的异族畸形老人。
“开始新的棋局吧。”我笑着说。
异族畸形老人却忽然一下冷静下来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国王位的我。
“士兵到e4。”然后给出了指令。
巨大的白色士兵雕塑向着e4的位置前进。
又是熟悉的开局。
……
这老东西真的很会下棋。
最后又演变成了我孤零零地站在黑方国王的位置,周围是黑色棋子的残骸。
“哈,哈哈哈!”他张狂地大笑起来,“快去死吧!!”
他朝我冲了上来。身体两侧昆虫般的螳螂钳子猛地张开。
我抬起手,释放出一阵红色的火焰,瞬间焚烧了他。
他在地上挣扎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死亡】。”
我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虫类焦尸,觉得还是不够解气,决定再来一次。
我看向沙漠地平线尽头的巨大魔幻钟表,让人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神器。
时钟既然可以顺时针走,那就一定可以逆时针倒退。
我朝那控制时间的巨大钟表遥遥地伸出手,凭空倒拨时钟的指针,把时间退回了三分钟前,也就是这局棋局刚开始的时间。
棋盘上的时光倒流。
被销毁的棋子碎片再次拼回原样,一步步倒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回过神来,异族畸形老人又站在了白色国王的位置。
“这到底是……?!”他错愕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不敢相信自己又活过来了。
“再来。”我眉眼弯弯,“你还没有撑够99小时呢。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啊。”
接下来就是黑棋的单方面虐杀。
那些高大的黑色石雕像一次又一次地在白棋中冲锋陷阵,捣毁了无数次自己的逆色同类。
而那个苍蝇昆虫般的异族畸形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惨死于黑色棋子手下。被女皇一剑枭首、被士兵蜂拥而上捅成马蜂窝、被战车车裂、被骑士的战马踩踏、被国王的权杖敲碎脑壳……
下一秒,指针逆转,他又再次活过来,回到了白色国王的位置。
他崩溃地大喊,“够了,够了!快停下!!”
但我没有听他的,“我才刚开始体会到巫师棋的乐趣呢。”我笑着说,“巫师棋真好玩儿。”
“骑士到……”我看着那个顶替了白色国王身份的异族畸形老人想要逃跑,顿时没好气地说,“快回你的位置去!没到你的回合乱动什么!”
黑色骑士骑马追了上去,骑士枪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身躯,中间那个紫色的大脑就像爆浆的水球一般,噗嗤一声紫色的汁液瞬间溅满半个棋盘。
“啊,好脏!”我立即嫌弃地退开一步。
天啊!虫子的汁液!我拍死虫子时,最讨厌这个了。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我玩腻了。”我看着他说。
“战车,碾压过去!”
只见轰隆着车轮的巨大战车向异族畸形老人碾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于车辙之下——
“车王易位——”
下一秒,我和战车的位置交换了,我闪现般出现在异族畸形老人面前。
手中燃起了猩红的熊熊烈焰。
“不!!不要!!!我认输!!”
他崩溃地从棋盘边缘跳了下去,狠狠地跌在了沙漠上,然后连滚带爬地打开了异空间的出口,逃了出去。
我顿时皱起眉头,也跳下棋盘,追了上去。
眼见着异空间的大门就要闭合,最后一秒,我的手掌挤进了即将完全合拢的异空间的缝隙。
然后两手狠狠往反方向一撕扯!!
那不透明光膜般的空间门在即将关闭之际再次被我粗暴地撕开。
“喂……别跑啊。别想把我一个人丢在里面。”我眯起眼睛地看向见到我后顿时倒坐在地上的异族畸形老人,“你还没有下够99小时呢。”
“我还想想见识一下那片沙漠日出时美轮美奂的风景……”我伸手就想去扯那个异族畸形老人,“快,我们回去,继续下棋吧……”
他顿时崩溃地大喊起来,“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放过我吧……”
我顿时感到无趣,“啊,是吗。”
“那遵照约定,我要取走你【剩余的人生】。”
我的手掌上再次燃起了火焰,然后伸手要去碰他。
两个和他同族的侍卫想要来阻拦我,瞬间被我烧得灰飞烟灭。
“【剩余的人生】,不要赖账啊……”我冷冷地看着他。
“求求你,让我用别的东西作为代价吧!”他几乎跪趴在我面前,“什么愿望都可以!”
我摇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还不配让我去许愿。”
我只是想来这里看看风景。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那个金发眼罩女郎怀里的克劳斯,“要不这样吧,我的愿望就是实现他所有的愿望。”我指着克劳斯·V·莱因赫兹说。
他好像还醒着,此刻正从同伴怀里艰难地探起脑袋来看我,眼神看起来不太清醒的模样。
我顿时又不太高兴了。
我忽然想起来……
“实现他的愿望好像本来就在我和你对战的胜利奖励之一,所以不算数。”我看着面带侥幸的异族畸形老人,“你还是欠我【剩余的人生】。”
“果然还是烧死你吧。”
“等等!!你要是杀了我,克劳斯君想知道的‘天使之鳞’的销售途径的情报就得不到了!”他惊慌失措地喊道。
“‘天使之鳞’……”我皱起眉头,想起是有这么个东西来着。
“反正‘天使之鳞’说白了就是吸血鬼的一部分做成的吧。哪里有吸血鬼,哪里就在卖这个东西咯。”我随口道。
那异族畸形老人顿时一脸震惊,想不出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顿时感到无趣极了,果然这种世界都是一个套路,瞎猜都能中。
我顿时看向克劳斯·V·莱因赫兹,“喂,克劳斯。”
“……?”他不太清醒的眼神中还带着点迷茫。
“别问这老苍蝇什么垃圾‘天使之鳞’的销售渠道了,直接告诉我你怀疑哪个地方有问题吧。”
我微微一笑,“把怀疑的地方全部毁掉,瞎打总会中的吧?如果不中,那就一定是毁掉的地方还不够多。我可以一口气泯灭所有地方哦。”
“说吧,你想毁掉这个世界的哪个部位?”
这里只是我的梦境,让它坍塌一小部分也不会影响我做梦吧。我只要能在里面继续玩耍就好。
闻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了,谢谢您的好意,这件事挺紧急的,必须马上完成。”
“是吗。”我一脸遗憾,“那好吧。”
我回头看向异族畸形老人,“你【剩余的人生】我暂时不取了,换算做人情挂在克劳斯身上吧。”
他慌乱地点头,“一定一定。”
“要是下次我再发现你用计谋算计他……”
“我随时可以和你再下一盘棋。”我笑着和他告别,“今晚我玩得很愉快哦,谢谢你。”
闻言,异族畸形老人浑身颤抖。
我从二楼露台的位置走下去,来到克劳斯身边。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红毛野兽,虽然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也很惹人怜爱,但我并不喜欢一直看他这样。
他好像还是很虚弱的模样,但还是挣扎着从同伴的金发眼罩女郎怀里坐起来了,“您是怎么做到……?
“嘘嘘嘘……”我把食指摁在他带着外露獠牙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继续说话,“你现在先不要说话,我看了心疼……”
他就应该像一只充满活力的野兽一样,生机勃勃、皮毛油光水滑的时候最美。
“真是可怜……”
你看他,浑身汗哒哒的,红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着,眼睛也很没用精神的模样。
我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你还是朝气蓬勃的时候最优美。”
他最好永远保持着最好看的姿态,当一只优雅的野兽。
“愿你在我的梦里永远没有疲劳和伤痛……”我两手抓握着他的右手,闭上眼,诚心许愿道。
睁开眼,我的愿望成真了。
他那头漂亮的红色毛发再次恢复到了明艳又生机勃勃的状态,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这下他的毛发油光水滑了。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他身边那个金发眼罩女郎一脸震惊!“喂……小克劳……你的伤……”
我温柔地揉着他的红色头发,和想象中偏硬又根根竖起的质感不同,其实他的头发很柔软,就像茂密软和的毛刷一般,手感很好,“我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我想去莱布拉看一看。”
恢复了精力的野兽从同伴怀里站了起来,不再需要搀扶。
看着身后那条带给我熟悉感觉的长长的漆黑走廊,我顿时感到很是倦怠。
“喂,背我。”我笑眯眯地向他伸出双手,“我累了,不想走这一节路。”
他沉默了一下,乖乖蹲下,把我背了起。
“真是个好孩子。”
我趴在他背上,两腿搭在他架起的胳膊之间,坐在他托住我身体重量的手掌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把脑袋眷恋地靠在他的后颈处,开始欣赏走廊沿途的奇异风景。
穿过那条长长的漆黑走廊后,来到了一个仿佛重力颠倒的画廊,那些无比抽象的油画五彩斑斓又失重扭曲,确实是梦境的实感。
“……现在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样赢了顿·阿鲁艾尔的吗?”
“谁?”我一时想不起他在说谁,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记起他提的应该是谁,“啊……那只老苍蝇啊。根本没记得他的名字。”
“……”
“想知道?那我只告诉你哦。”我把唇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地说,“我下棋根本下不赢他。因为我根本不会下棋。”
“我作弊了。我没和他比棋艺,我和他比了精神力。我和他玩了会【随着对弈双方的实力发生变化】的棋。他根本没法在这个世界中赢我。因为这是我梦境构筑的世界嘛。”我看了一眼走廊上那些明显不正常的、甚至立体地凸出到画框外的意识流的画,呢喃道,“我现在在做梦呢,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啊。”
金发的眼罩女人一直一言不发地跟在克劳斯身后。
我察觉她好像在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一脸不愉快地回头去看身后的金发枪神K·K,瞪了一眼她没带眼罩的外露的那只碧蓝色眼睛。
见她低下头去,不再肆无忌惮地打量我,我满意了,转过头去继续赞赏沿途风景。
终于走出了这个漫长的室内构造,我不由得趴在克劳斯背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好困……
可我还想去见识好多好多东西。
我回头去看我们刚出来的建筑物,发现是一栋富丽堂皇的金色宫殿,只不过像比萨斜塔一样失重地四十五度歪斜着。
道路两侧是两排扬起两只前蹄的奇美拉和独角兽的混合而成的马匹状的生物的雕像,比散发着黄光的路灯还要高出一倍。
扭曲又魔幻。
我顿时看呆了。
绮丽又诡异,混合着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这就是赫尔沙雷姆兹·罗特,一座纽约变幻而来的魔都。
魔法的魔,魔鬼的魔。
不远处停着一辆暗金色的甲壳虫汽车。
一个脸部缠着绷带的老管家下车开了车门。
“少爷,这位是……?”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被克劳斯背在背后的我。
克劳斯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问。
他把我带上了车,让我脑袋枕在他膝盖上。
车慢悠悠地开了。
车速很平缓,不怎么晃动,车底盘偶尔震颤一下,就好像摇篮一般,是个适合睡觉的舒适频率。
我躺在克劳斯的膝盖上,尽管疲惫不堪,还是极力睁大了眼睛,去看车窗那光影斑斓的魔幻世界。
那些建筑物就像在太空中一般失重地飘浮着,像纪念碑谷一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视线错觉,我们的车行驶在莫乌比斯环一般过山车一样蜿蜒曲折、无休无尽的高速公路上,我看到一座巨大的哥特式教堂上下颠倒着浮在天空中。
“困就睡吧。”我听到克劳斯用温和的声音这么对我说。
“不要……”一边说,我又一边打了个哈欠,“在这里睡过去了就醒不过来了。”
“我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呢……”我声音含糊地嘟囔道。
坐在副驾驶座的K.K小声地打着电话,“突袭我之后说的地方跟人……”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生怕惊扰到我休息似的,用手捂着听话筒的位置,“……,……,……,……。”用难以听清的近乎耳语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交代了什么。
忽而她有些恼怒地说,“听不清就算了。自己看着解决。”说罢,她挂了电话,又不放心似的看了看我。
我只是出神地注视着车窗外由我大脑构建而成的不可思议的奇幻世界。这么美丽又充满奇思妙想的世界,居然是由我的大脑构建出来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缓缓进入了赫尔沙雷姆兹·罗特这座城市相对正常的地方。
就好像普通的西方大城市,只不过路上的行人太过特别了一点。
有一半是普通人,另一半是只会在异世界奇幻小说中出现的各式各样的精怪妖魔、神奇生物。
这些差别巨大的种族看似井然有序地和谐共处着,在大街上演奏出了在任何一个大城市都能听到的繁华喧嚣声。
这样的声音让我稍微提起一点精神了。
我从克劳斯的膝盖上爬起来,趴在车窗上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我最喜欢这样趴在车窗边看风景了。把脑袋探出去,有风吹过来,很舒服。
车子终于停了。
克劳斯先下了车,然后给我开了车门。
我下意识地朝他张开胳膊。
他搂住了我,像抱个孩子似的把我搂在怀里,一手手臂驮着我的身体,一手扶着我背脊,让我的脑袋可以抵在他的肩膀上休憩。
K.K像是有事要办似的,着急地开着车子走了。
老管家走在前面给克劳斯开路。
我懒洋洋地搂着他的脖子,呼吸越来越平缓,有一种想要入睡的冲动。
不行……再坚持一会儿……
我隐约感觉他抱着我走过了一条让我感到熟悉的破旧小胡同,然后停在了一扇脏兮兮的暗红旧木门前,左右贴着一对倒过来的“福”字。
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童年。
老管家掏出钥匙开门。从衣袋里掏出金属钥匙时哗啦哗啦的响声,也是那么地耳熟。
直到他们进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宽敞电梯里,那种熟悉的感觉才被彻底打破。
我一下子就完全睁开了眼。
不,不是。
我童年的老家不是这样的。
我是在梦里啊。
我看到克劳斯脚底下踩着的是红底金边的天平图案的地毯。电梯四壁犹如埃及金字塔壁画一般金灿灿的,辉煌大气。
电梯升到了最顶层。
老管家率先走出电梯,打开了那扇恢宏高大西欧风大门。
克劳斯抱着我走了进去。
大厅里面很宽敞,迎面是一排长长的书柜,里面摆满了书籍。左侧是数扇巨大的落地窗,高度几乎触到天花板。窗前摆着几盆绿植。
大厅中间是沙发区,克劳斯走过去,轻柔地把我放置在沙发上。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对面沙发坐着一个有点眼熟的雀斑脸男生。
“啊!你是……”他看着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我有些困惑地歪头。
我有见过他吗?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的,你不记得我了吗?”雀斑脸男生一脸激动地说。
“……”我盯着他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莱昂纳多·沃奇。”
我认出他来了。
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莱昂纳多一下子愣住了。
“不对吗?”我迷糊地看着他,“是我认错了吗?”
他摇了摇头,“我确实是莱昂纳多·沃奇。”他欲言又止,“上次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我告诉他,“我叫【———】。”
莱昂纳多好像没有听清我的名字似的,让我反复重复了几遍。
我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表情那么奇怪。
这时,大门又开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白发小麦色肌肤的高个男人。
他像个小混混一样两手插在裤子口袋,玩世不恭地走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莱昂纳多。
“哟,这是谁啊。”他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趣,“莱昂纳多的女朋友?”
“小妞儿,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他俯下身来,伸手要捏我的下巴,想让我抬起头来。
我看着这个高个男人黝黑的肌肤,和他冲我脸颊抓来的手,忽然怒从心头起,“恶心!!”在他碰到我之前,我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我诅咒你孤独终老。没有一个女生会喜欢你。”
“啊!扎普先生!”莱昂纳多一下子手足无措的抬起手来,不知道要怎么调节我们之间的矛盾,“对不起啊,扎普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扎普先生!快点道歉啊!!”莱昂纳多焦急地看着他。
“……”扎普·伦弗洛捂着被我扇了一耳光的脸颊,沉默地看着我。
“扎普先生,这么对一位女士是很失礼的哦,请道歉吧。”老管家看向他。
“扎普,道歉。”就连克劳斯也这么说。
“……谁要道歉啊!!”见所有人都针对他,扎普突然起了反叛心理,他怒冲冲地想要摔门而去。
突然天降正义,一个西装长裤的黑发女人突然凭空出现,一脚踩在了扎普脸上,让他当场被踩趴在地。
珍·钱整个人站在扎普的脸上,一脸歉意地看向我,“这种侮辱女性的人渣是我们莱布拉的成员,真是太抱歉了。”
扎普手舞足蹈地在她脚下挣扎了一会儿后,像昏过去一般不动弹了。
我对愿意出言维护我的这些人感到很感激,我决定报答他们。
谢谢你们帮我说话。真的很感谢。
我看向站在角落的吉尔伯特·F·阿尔斯坦,“身为执事,你要把脸露出来才行。”我走过去,态度强硬地扯下了他脸上覆盖的绷带。
老管家绷带下是伤痕累累的面容。来不及制止就被我扯下了遮掩的绷带,他看起来神情有些难堪。
我顿时皱起眉头,指尖轻触那些对执事来说不美观的疤痕。
“执事是不会受伤的,你得力大无比,跑得比熊还快。你要可以做到随时出现在少爷身边,保护他。就好像……破面一样。”
钢皮,响转,探查回路。
坚不可摧的皮肤,近乎瞬间移动的速度,随时探查到少爷位置的雷达。
随着我的意念运转,吉尔伯特脸上的伤痕逐渐消失殆尽。
报答完一个。
我从他身前退开。
“吉尔贝特……”克劳斯一脸吃惊地看向老管家。
“少爷,我怎么了吗?”吉尔贝特有些疑惑地用手触碰了一下我之前摸过的地方。
“咦?我的腰好像不疼了?”他诧异地活动了一下腰身。
我走向坐在沙发上的珍,“你不是真正的狼人。”
闻言,珍·钱皱起眉头。
我看着她,“真正的狼人应该有兽耳和尾巴,力大无穷,拥有超强的再生力。”
随着我的发言,珍的头顶突然长出一对和她发色一样的黑色兽耳,一条犬类的长尾巴突破西装裤后腰,伸了出来。
她摸到自己尾椎骨突然长出来的东西,又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头顶,然后摸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跳一跳的。
“平时不会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的,除了你使用狼人力量的情况外,只有你喝醉了、睡迷糊了或是兴奋时,你的耳朵和尾巴才会不由自主地跑出来。”
珍像是感到羞耻极了,她扯着衣服后腰下摆去遮掩自己被突然长出来的黑色尾巴撕裂了的西裤臀部处,一脸愤恼地冲到我面前,“快把这些东西收回去!!我不喜欢它们!!兽耳和尾巴什么的太恶心了!”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你凭什么拒绝我的好意?”我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你凭什么侮辱我的爱好?”我控制不住自己,扇了她一巴掌。
看到珍带着恐惧的眼神,我忽然惊醒了。
我在干什么?
我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喃喃自语道,“反正这里是我的梦境,我想给她加什么设定她都不能反抗。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我又看向了莱昂纳多·沃奇。
他好像被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
“雷欧君,我想看你的眼睛。”我走近他,捧起他的脸,“睁开眼睛。”
“……”在我揉搓他脸颊的力道下,莱昂纳多·沃奇不由自主地睁开了他那双神之义眼。
我定定地注视着那双水晶般地海蓝色眼珠,细细品味着其中的精妙圈状纹路。真的宛如艺术品一般,精致得不可思议,看得出是人造的产物,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惊叹其中神工鬼斧的高超制造工艺。
“真美……”我赞叹道,“比六道仙人的轮回眼要好看多了。
“但是实在是太弱了。只能看破幻术,看穿障碍物,在对视的时候控制一下别人的视线,这么弱的东西,可配不上称为神之眼。”
“我要给你直死之魔眼。”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瞳说,“至少是能看破【万物终结之时】,割破死亡的直死之魔眼这种程度的眼睛才配称之为神之眼。”
莱昂纳多·沃奇的水晶般剔透的海蓝色神之义眼虹膜深处出现了直死之魔眼特有的绚烂紫红色。
“ ‘神之义眼’加持的精神力和强大的动态视力,将会和直死之魔眼互补彼此的缺点,你一定会变得很强大的。”
我笑着去抚摸莱昂纳多的眼眶。
莱昂纳多却像是受到了严重惊吓一般,从我手里慌不择路地逃开,“这样的眼睛!!我不能收下!!”
“我说你要你就得要。”我冷冷地看着他,“不要反抗我。”
莱昂纳多看起来就像害怕极了,摸着自己好像有哪不一样了的眼睛,浑身颤抖,“那我……究竟要为此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
“雷欧君,你已经付出了代价哟。”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是这个世界的命运支柱,没了你这个世界将变得毫无意义。世界的主角就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他像是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双眼睛也不是白给你的。”
“我一直在这个世界之外注视着你,你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你的过去未来,你的生老病死。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地方。我把这双特别的眼睛给你,你要经历更多故事,给我展现更多美好的东西来打发时间才行。”
“你要战胜自己的懦弱,敢于帮助他人,变成一个更加耀眼的存在才行。”
莱昂纳多震在原地。
“我期待着你的成长。”我温和地笑着看他,“快点长成像克劳斯那样了不起的男人啊,雷欧君。”
他好像呐呐着说不出话来,瞪大了那双融合了直死之魔眼的神之义眼,一副大脑空白的表情。”
“克劳斯君。”我看向在场的最后一个人。
我朝他走去,站定在他面前,仰头去看这个比我高得多的红发眼镜的斯文野兽。
“我可以摸摸你的獠牙和鬓毛吗?”我问道。
“……”他沉默着微微低下了头,让我的手能够轻易够着他的脸。
我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比起吸血鬼更像是狼人这一类粗旷野兽的獠牙,微微拨开他的下唇看了一下獠牙的牙根。很粗旷,毫无疑问是用来撕咬肉类的牙齿。
“其实你才是狼人,对吧?”我问道,“就是该隐和亚伯的亚伯。”
“……”他依旧没有说话。
我以为他听不懂这个词语,又联想到《血界战线》虽然是日漫,但赫尔沙雷姆兹·罗是个以纽约为蓝本的城市,母语其实是英语,于是我分别用两种语言重复了一下“狼人”这个词语。
“Werewolf?”
“じんろう?”
不知道他是听懂了哪种语言,他摇了摇头。
“是嘛。那你也应该是某种兽人族的血脉才对。”我抚摸了一下他那犹如金刚狼一般粗旷又富有男人味的红发鬓角。
我摸够了之后,退开一步。
“谢谢你,克劳斯君。今晚这个梦境让我很愉快。”我认真地看向他,“告诉我你的愿望吧。什么都可以实现哦。”
见他没有反应,联想一下他的抱负,我自己给他提了几个供他参考的选项。
“让赫尔沙雷姆兹·罗特变回大崩落之前的模样如何?”
我歪头看他。
“那把异世界完全销毁?”
“想要世界和平、种族平等?”我真的不懂他想要什么,“我可以让异界人在所有人的潜意识中变得和黑人白人黄人一样只是一个不同肤色、但人权平等的人种。”
克劳斯·V·莱因赫兹张了张嘴。
最后他摇了摇头,对我说,“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样理想中的乌托邦并不是真正的赫尔沙雷姆兹·罗特。只有不同种族之间的和谐与矛盾碰撞、共存,才使这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充满魅力的地方。这样的赫尔沙雷姆兹·罗特才是精彩故事的最好背景,不是吗?”
“你说得有道理。”我点了点头,“那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我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谢谢你们。今晚我过得很开心。”
“希望下一个梦境还能遇到你们。”
我闭上了眼。
———————————————
梦醒了。
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清晰的清醒梦。我全程都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大概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和以前的不太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梦不一样,我好像在这个梦境中大部分时候是思维冷静又清晰的,能够感受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乐天性格的伪装面具戴久了,已经融入皮肉,撕不下来了。大部分时候我就连在不需要面对他人的梦中都是这样的性格。
但我好像在这个梦中不是自己初中时候刻意培养出来给别人看的快活到疯癫、没心没肺、整天想着寻欢作乐的乐天性格,而是……一种很真实的本我的感觉。
我翻开了记梦本,开始了颠三倒四的记录,想起什么立即就写什么,不然回过头就会忘记很多东西。
【我好像能够使用赤之王的火焰。】
我不知如何,潜意识里就是认定梦中出现的红色火焰是《K》里七大王权者赤之王的火焰,这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忠实地记下了这种感受。
在我的印象中,赤之王权者的特质是“暴力”与“热血”。可能还和“狂躁”、“愤怒”有关。
我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来的,但我觉得它有可能是我性格中暴躁特征的潜意识投影,是我怒火在梦境中的具象化符号。
【我遇到了克劳斯,替他下了一盘棋,他给我的感觉和舅舅很像,很温柔。】
舅舅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次数不多。
我童年中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他开车从幼儿园接我回家后,把车停在黝黑的地下停车场里。
每当这时,我就撒娇地冲他伸手,说,“舅舅,背我。我好累了,不想走。”
幼儿园的我害怕走那像是会吃人的黑洞洞的狭长停车场。我怕黑。
然后舅舅就会纵容地背起我,走过漫长又回旋的地下停车场。在年幼又短腿的我看来,停车场到出口那条路总是那么长,走起来好累。于是有了第一次后,以后我就永远撒泼似的让舅舅背我走完这段路。
还有就是有一次,他送我回家时,恰好在卧室看到母亲和爸爸起冲突。
不知他们争执到了什么,我爸生气极了,一巴掌把母亲扇倒在地。
我舅舅立即挺身而出,挡在母亲目前,阻止我爸的暴行。
他说,“孩子还在看着呢,别这样。”他看了看父母卧室内的我,又恳求地看了看爸爸。
奇迹般地,他成功地把生着气的爸爸拦下了。我第一次知道爸爸那种骇人的怒火是可以中途停止的。
在我心目中,舅舅的形象那么地高大。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背起我、抱起我,还能够从爸爸的暴怒中保护母亲。在年幼的我眼里,他简直就像是正义的化身,一个保护者的形象。
可是这样的舅舅还是在我童年的时候英年早逝了。
外婆家不是很有钱,舅舅独立后当了个货车司机,在外拼命工作赚钱,常常把自己搞得很疲惫。
他日复一日地工作,这样无休止地压榨自己,终于出事了。
他因为疲劳驾驶,死于交通事故。
他是活生生累死的。
母亲怕伤害到年幼的我的感受,没带我去参加舅舅的葬礼。我不明白怎么回事。
就这样,突然有一天,舅舅消失在了我的童年中,那个了不起的舅舅从此无影无踪。
看到克劳斯,我好像看到了我的舅舅。
我希望他不要那么累,不要承担那么多负担。
我看着他在那场疲惫的持久战中吐血倒下,看得好难受。我不想看到他这样。
于是我不顾他的意见,强硬地接手了那盘棋。
不要那么累了,让我来吧。我来替你承担。
有那么一瞬间,梦中的场景好像是长大成人后的我挺身而出保护我的舅舅,就像他在童年时保护过我那样。
【我接手了克劳斯的棋局,在棋局中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了顿·阿鲁尔艾尔。】
我清晰地记得自己用残虐的手段弄死了那个异族畸形老人。
虽然看着他死了一次又一次,但是心情却很平静。
不好形容那种感觉。
我想起我曾经为了探寻自己恐惧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我到菜市场的肉铺去,盯着那个被剥了脸皮的猪头颅骨看了好久。
我看着那还带着点血丝的兽类头盖骨,和眼球尚在头颅中的狰狞死相。
我看了好久,试图从里面体会恐惧。
我感受不到。
我看着那被枭首、剥皮后丢在砧板上的家畜的头颅,感受不到恐惧。
哪怕它的眼珠和人类如此类似,还有一条条血丝,牙齿一颗颗整齐地排列着,还没有切掉的舌头从中耷拉出来,我又看着屠夫用斧头把它的头盖骨劈开,拿出和人类构造相似的脑花,我也没有感到恐惧,只是有些恶心。
我没法从一个和我不一样种族的生物的“死”上面感受到同理心,尤其是当我厌恶它们的时候。
我只害怕人类的骷髅。
只能从人类的骷髅中感受到那种直面同族尸骸的恐惧。
我知道我害怕什么了,我害怕死亡。
杀死那个长得很像苍蝇的顿·阿鲁尔艾尔时,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在杀死厨房里那些糟蹋玷污了我佳肴的蟑螂。
我痛恨蟑螂这种昆虫。我尝试过用杀虫剂去喷它、用拖鞋去打它、用卫生间的厕所坑淹死它、用蚊香烫死它。
甚至有一次,我在床上睡觉,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看,我枕头边有一只肥大的蟑螂,紧挨着我的脸。
我当即吓得挥手把它从枕头上打掉。
我没有尖叫。我花了十几秒来冷静,然后立即去找刚才那个恶心到我的蟑螂。我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抓到了它,用一次性杯子罩住了它,然后在一次性杯子周围贴上了胶带,硬生生地把它饿死在了小杯子里。
我感到很痛快。
杀死那个异族畸形老人就像杀死那只蟑螂一样,没有负罪感,只有痛快。
我在梦中发泄来自过去的伤痛。
仿佛这个蟑螂一样的生物就是害死我舅舅的罪魁祸首。
我梦境中残虐的做法并没有让我感到异样,毕竟我只是打死了一只虫。
【我不知为何,打了珍·钱一巴掌,想要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她身上。】
我沉默地继续记录着自己的心路变化。
真正让我感到异样的是,我在梦里失手打了一个女性一耳光。
我从来不伤害女人。
不仅是因为我童年目睹的家暴场景,让我痛恨一切针对女性的暴力,更是因为有那么一次,我曾经那样做了,并且带来了难以挽回的后果。
高一的时候,我是住校生。我在那时建立起了很多友谊,其中绝大部分女生居多。
我平时感情很淡漠,很难感受到恐惧,天不怕地不怕,宿舍舍友们害怕得不行的蟑螂、蜘蛛、老鼠,都是我来解决的。她们一遇到这种事情,就立即高喊我的名字,叫我过来解救她们。
我如同男孩般的大胆能干也是我让她们树立起对我的依赖、和我建立起友情的重要联系。
我的女性朋友们经常在不经意间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应该怎么为人处事。又因为我男生般大大咧咧不计较小事、不爱吵嘴的性格,平日又很维护包容女生,我很快在女生堆中如鱼得水。
女生之间举止亲密是常有的事。而我迫切想要和我的新朋友们进行肢体上的接触,用确切的触碰确认我和她们之间的感情。
我喜欢拉她们的手,蹭她们手臂、胳膊的皮肤,和她们搂搂抱抱,我甚至喜欢亲她们的脸蛋。
但是她们大多数都只愿意和我进行一些简单的肢体接触,甚至我过于亲密的互动遭到了其中一部分女性朋友的抵制。她们觉得我动不动就想和她们搂搂抱抱,甚至乘其不备偷亲一口,这就有些怪异了。
我只是害怕这些朋友们也像我喜爱的二次元人物一样,是触碰不到的。只有和她们的身体紧挨在一起,相互拥抱,我才能确切感受到自己不是一个人。而不是近在咫尺,却彼此封闭心灵。
我越是能碰到我的朋友们,我就越是喜爱她们。
有了许多朋友后,我逐渐意识到自己异常在什么地方,立即纠正,好像又一点点变得正常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
我的舍友们在课间操时间聚在一起用手机看球赛,我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感到异常疲惫。
好像进了一个球,她们突然之间尖叫欢呼起来。
被打扰到睡眠的我当时立即从课桌上暴起!想也不想就抄起我桌上的一本练习册朝噪音源重重地砸过去。
厚厚的练习册飞过了半个教室,砸中了我一个朋友的眼角,练习册的坚硬边角在她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当场出血了。
我保持着砸东西的姿势,站在原地,看到被我失手伤害的舍友捂着出血的伤口,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原来从来就没有变过,我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
我急忙冲过去道歉,说对不起,我有起床气,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只是把练习册往那边随手一丢,不知道会砸中人。
我在骗她。我是知道这边有人,故意往最吵闹的地方用尽全力砸过来的。我的身体在我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擅自行动了。
我低声下气、好说歹说,终于让她原谅了我。
可是至此之后她好像有些怕我,再也不和我有任何肢体接触了。我和她的感情因为那一次控制不住的情绪暴动,划下了深深的裂痕。
我从此用更加谨慎、温和、包容的态度对待女性,甚至已经养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在我对女性偏爱般的过分容忍下,我周围和我相处得好的女性朋友越来越多,后来我甚至可以说是和班上的每一个女生都搞好了关系,和谁我都能说上几句话。
这个梦里,杀死类人生物没有让我恐惧,但是我失手打了一个女性,却让我感到恐惧了。哪怕是在梦里,出现过伤害女性这样的情况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我感到很不妙。
我好像变得不是我了。哪怕只是在梦中。
我觉得自己自初中之后,在人前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伪装性格,此时此刻,开始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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