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晓星是金阳长公主的老来子,四十五岁高龄盼来这么一支独苗,含在嘴里怕化了,自他小时便宠得没边儿,可惜了彼时国公爷身体日渐不行,长公主舍不下丈夫,便养在同胞弟弟身边,何尝不是想为他图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马车里,鹿晓星觉得身体越发异常,浑身发冷可脖颈处偏偏烫得发疼,被窥视的感觉让他心头烦躁。
“阿朗,去马场!”
廖朗车外应是,快马加鞭,不肖一炷香便到了京郊马场,专供皇家贵族们跑马射艺之地。
“小公爷,怎的大半夜来这里?”阿朗扬手示意马场领头的官兵退下,这里有他和另外的乾鹰卫就够了。
“出出汗。”他知今日马场之事不等他回府,就会落在圣上龙案上,但他憋了一肚子闷火无处发泄,马场空旷监视之人要想不暴露只得隐在更远处,就算懂唇语也无用。
平南王,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意?
怀里还有他昔日送给自己的扳指,一走两年杳无音信,滇南之战时的欢爱难不成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不成,还是他为西北军争那军饷而使得计谋而已?
厉项歌,若你他日负了我,定要你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鹿晓星勒紧缰绳,“吁——”
马蹄高高扬起,堪堪停在一片锐利鹿角前。
廖朗扬鞭驭马上前,直觉上觉得小公爷心情不佳,他不像丁毅那般敏锐,马鞭顶了顶眉毛,讷声低问道,“小公爷,圣上是叱责了吗?”
“明日让战英代我,丁毅随我去西北一趟。”
“小公爷?”廖朗虽然不解,但他一向不会质疑他的决定,只担心自己不能陪在身边。
鹿晓星下马,浑身跑了一场汗,接过廖朗递来的帕子,像是看出廖朗心中所想,“你常在我身边,他人见你不在难免起了疑心,战英易容之术已炉火纯青,多你一道更保险。”
廖朗点头,落后鹿晓星半步,陪着他在马场练了半个时辰的箭,一行人才回府。
临行西北之前,鹿晓星叮嘱廖朗,想办法盯住赵奔。
平南王生性谨慎,说一句多疑不为过,四年前令厉项歌受封平南王的滇南之战,自始至终他都没听说过赵奔,短短两年时间,怎么可能被重用为近臣?
“照顾好平南王府。”
“属下记住了。”廖朗行了一礼,自两年前小公爷从滇南回府后,对平南王府就多加照拂,开始兄弟们都以为,小公爷是见厉项歌封了异姓王,起了结交知心,时间久了才知不是。
谁见过想结交的只暗自照顾却不让主人知晓的。
鹿晓星从国公府的一条通往后山的暗道出了府,与丁毅和另一名乾鹰卫钟昱,沿途先是乔装樵夫,后又是农户,最后到进入西北地域海青关时,乔装成了商人。
一行人刚进入海青关,就被一队巡兵围上了,鹿晓星见到巡兵身上的徽记,知他们是平南王的人,示意丁毅和钟昱不要反抗,一行人跟着他们回了军营。
鹿晓星被带到军帐中时,帐内刚刚点了灯,一片大亮。刚踏入帐中便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盯住了他。
鹿晓星脚步一顿,抬头便见到厉项歌坐在上首,玄色战袍套着金色甲胄,凝着他的目光犹如冷电青锋,箭一般射过来。
下一瞬间,厉项歌霍的起身,几步走向鹿晓星,周身那压人的气势迎面也扑了过来。
“真的是你,怎会过来?”
厉项歌扬手让帐内其他人退去,丁毅和钟昱方要挣扎,鹿晓星回了一句,“无妨。”
军帐里只剩下厉项歌和鹿晓星。
视线一瞬间天旋地转,鹿晓星抓紧那人肩膀,愤然道,“放我下来!”
厉项歌低头,嗅着怀中人身上的味道,鼻尖蹭着他的脖子,低喃道,“不放!方才巡兵来报,我还道又是京中来的探子,如何想到是你?快让我抱抱,心肝……两年了,想死我了。”
将鹿晓星的手向下覆去,誓要让他好好清楚清楚,到底有多想,想得他浑身发紧。
鹿晓星面色一僵,待反应过来手掌摸得是何处时,心顿时咚咚急跳起来,“你大胆!两年不见,平南王竟如此放浪,呜呜呜……”
厉项歌什么都看不见,入目的只有这一双红唇,上下开合不断引诱着他,再也等不及,只想狠狠吸上去啃咬才能聊以慰藉。
鹿晓星反抗过,原本退拒的双手,在摸到男人泛红的伤疤时,变成了抚摸和不舍,他又何尝不再夜夜想他、念他?!
夜色更深了,交叠的两个人仿佛不知疲倦,直到天色蒙蒙泛起亮色,鹿晓星再也吃受不住,手无力地自厉项歌肩膀处划了下来。
厉项歌只用一手将他两个手腕交叉握住,俯身还想亵弄一番,鹿晓星偏头,勉强支起一腿轻轻踹在厉项歌前腹,“不了,此行有正事。”
厉项歌微顿,将鹿晓星抱在怀里,在脖颈处深深留恋一番,不甘地叹气道,“你见了我给圣上递的折子?”
“粗略看过,朝堂中对西北军疑心深重。”
厉项歌嗤笑一声,“我管那帮老不死,本王若真想反,他们又能奈我如何?不过看圣上如何决断罢了。圣上若信我,西北边境我保他一世安宁,若疑我……那位置我一样坐得。”
鹿晓星捂住厉项歌的唇,尚留遗韵的面色更为昳丽,眉目燃起一丝紧张,“隔墙有耳。”
厉项歌含住鹿晓星的手指,只把怀中人亲得瑟缩不已,“这里都是我的人,你怕什么。”
“别胡闹,你可知我面见圣上前,有一人自称是你平南王的人,我瞧他甚有古怪,京中本就一池浑水,这时候更要谨慎。”
鹿晓星知厉项歌本就桀骜,虽无反心可行事张狂,这么多年树敌无数,有不擅长在朝中打点,仅凭借一腔热血,战时还能得圣上倚仗青眼,可难免有功高震主之嫌,“得人猜忌更为要命。”
厉项歌起身,面色已有不愉之色,“你说的那人名可叫赵奔?”
鹿晓星点头。
“不过是被我赶出军营的一条狗,手上不干不净若不是念在他与我为同乡,杀他不过弹指间。”厉项歌从不把这种宵小放在眼里,他行事光明磊落,对圣上问心无愧,若他真有反心何必等到今天。
“你别恼,京中离西北千里迢迢,围在圣上身边的人各为私利,况且现下羌人不过偶有冒犯尚无明确进犯之意,你就请旨发兵,又请军饷三百万两,你可知国库才多少银两?”
鹿晓星自身后抱住厉项歌,安抚他的怒气。
“我知你用兵如神,可这朝堂何尝不如战场凶险非常?王爷再这般任性,圣上如何能不起疑心?这么多年你身边连个幕僚也没养,只有一群整日混在军营的兵痞。
圣上的眼线众多,你又知你西北军没有圣上的人吗,我与赵奔不过交谈半刻不到,监视我言行的折子就到了圣上御案上!如果不是如此,我何必,何必急行到此!”
厉项歌回身抱住鹿晓星,闷闷道,“我有这么一无是处?”
“罢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记得这一处。”
见到他之前,疑心他把自己忘了,见到了却是满心满意控制不住自己的剖白。
“圣上真的疑心我?”
鹿晓星摇头,他读不懂圣心,但给他看与赵奔交谈的折子,也一定是敲打之意。
“西北羌族自半年前就圈地畜养战马,几次冒犯截走的皆是稻谷粮草,三年内必有一战,待他们时机成熟我们就被动了。
西北地域辽阔、人烟稀少,派兵守关口则难免军力分散,我原本计划是将羌族逐个击破,每攻占一地则将之男子全部杀光,此战必耗时长久,三百万两也远远不够,我又不让他一次全给我。”
鹿晓星惊疑,“男子全部杀光?”他连赵奔这种人尚能留他一命,怎的对羌族如此?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男子杀光,至少二十年内他们无力再起战事。”
“可……可这有损天道。”
“天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如果圣上真的准我出兵,我只杀羌人皇族,其他人都留他一命如何?”
见鹿晓星还要与他争辩,厉项歌又覆身过去,缠绵道,“你这么能说,看来还是本王给的不够。”
鹿晓星被做得双眼发黑,意识起起伏伏,天大亮时已力竭昏死过去,颈后发出淡红色光晕。
厉项歌打水给他清洁后,将人抱在怀里,脑子里回想鹿晓星的话。
平南王并非不精于此道,只是不屑于将精力用在勾心斗角,有这功夫他宁愿看几册兵书,去校场和各营比试比试。
垂下头,亲了亲鹿晓星的鼻尖,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他的情意,千里奔袭只因担心他,这份情谊他会记在心里,“傻瓜。”说着又把人往怀里拢了拢,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鹿小星重重咳出一股浊气,抚着胸呼气,抬头大吃一惊,丁毅抱着阿朗,冷然对着厉项歌。
厉项歌虽是一身肃然杀气,可是脸颊却诡异地冒着红色。
刚刚不知是入了幻境还是怎么,难道是回到了前世?鹿小星扶着厢房屋外墙根儿站起身,刚刚那吓死人的“蛆”体邓桂花已经被烧成渣了,他们正是在邓桂花的屋外,一眼还能看见屋里的渣子。
鹿小星看了一眼阿朗:……
阿朗看了一眼丁毅,匆忙站起身,对着鹿小星一脸便秘,他被带进了前世,扭扭捏捏地拽着衣角。
“小公爷,属下要走了。”丁毅从刚刚的前世幻境出来,虽只是零星一场遭遇,但他记忆本就不多,接受起来良好,看看天色不早,处理邓桂花花了一点功夫,回到前世竟只一瞬,但他坊魂香所剩不多,要快快回去才是。
鹿小星嘴唇颤了颤,微微颔首。
顿时大家全愣住了,丁毅点头消失。
厉项歌、阿朗:不会吧,大家竟然都去了前世。
厉项歌脸色狼狈,如果是乱箭穿心场面回来他还有把握,谁知竟是从那歹毒时候回来了。
鹿小星上前,想要问问厉项歌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从前世归来他脑子竟然有些清明,也不像过去那么怕厉项歌了,甚至还有点儿想亲近他。
摸摸鼻子,鹿小星对上厉项歌,提气刚要问。
谁知厉项歌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扬手踏空就消失了。
喂!不是吧……
“阿朗,廖朗?”
“是……是。”廖朗的腰身忍不住挺直了,那一句小公爷好悬没从嘴里喷出来。
“说说刚才,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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