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朗给的笔记本很有年代感，封皮纸卷边很严重，但当时对于主人来讲应该是刚刚买的本子，用了也就三两页纸，记录的内容也十分简单。

有时候记了一个日期，却没记录当天发生的事情。鹿小星翻来覆去地看，唯一觉得有点价值的，是最后一次的记录，“光洋中学，三年一班。”

“这个可能是他的班级，学校应该会有档案。”鹿小星自言自语，没成想身后冒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应。

“本王与你同去。”是“他”来了？鹿小星的身体比脑子做出更快的反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下意识的恐惧让他不敢转身，只畏畏缩缩回复了个“嗯”。

厉项歌夹着眉，踌躇片刻便隐了身形。

鹿小星心里狂跳，他对这位煞神王爷的心情越来越敏感，很明显他刚刚生气了，不求别的，只是不要兴致一起又过来折腾他。鹿小星试探地叫了一声王爷，见他确实走了，才敢松下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下次不能再这么不争气，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赎罪，第一件事就是要习惯王爷的存在。

找档案并不顺利，档案室的老师见他是个高中生，张口就要查三十年前学生的档案，直接回绝。鹿小星想到阿朗那难缠的性子，厚着脸皮又是撒娇又是哭求，说自己父母双亡，家里一场大火全烧光了，他就想看看自己爸爸初中时候的照片，留个念想。

老师有点动摇了，面对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哭成这个样子总是让人更容易共情，他手无意识放在男孩肩膀上想要安慰，却被一声巨大的声音吓蒙了。

整个楼道的灯泡一瞬间扎个粉碎，碎渣好巧不巧刺在了鹿小星肩膀的手上，鲜血淋淋！鹿小星张了张嘴，连声儿都没敢出。

一直围在他身边的阿朗早就遁了，只剩下男老师抬着手抽声，很快血越流越多，丢下一句“不说了”匆匆离开。

鹿小星呆成一个木棍，从阿朗的反应他知道，肯定是“他”来了，而且很生气！比昨天怒气值要高一百倍还不止。

厉项歌从虚空中现身，身上隐隐有黑气萦绕，一双斜眉戾气横生，近乎咬牙切齿道：“没想到转世为人，鹿小公爷竟没了丁点儿骨气。”

鹿小星胸口一窒，他想不明白，他明明对“他”只有恐惧，为什么却会这么在意“他”的话，竟然有种被伤了自尊的感觉。

抿了抿嘴，鹿小星没回嘴，这是委屈了。

厉项歌垂下眼睑，恨自己口出恶言，恨自己总是被轻易挑动情绪，恨眼前这个人，总是像根刺一样横在他的胸口，越扎越深。

“跟我走。”

心里还是憋得慌，鹿小星站在原地没回应，他盯着那道颀长的背影轻声说：“我只是想帮阿朗。”越想越委屈，声音忍不住带了哽咽。

厉项歌是万万年才出的聻，耳力千里。闻言身体一僵，不禁侧过脸，余光中只见鹿晓星一双湿漉漉的眼，委屈又可怜——明明发过誓再也不在意，可心中还是疼痛难忍，像是有把钝刀来回磨刮。

恨自己的不争气，厉项歌强硬回过头，身上黑气更重，走廊的窗玻璃瞬间全部起了裂纹，如果不是担心伤害无辜，玻璃早就炸成碎片了。

接受到王爷怒气，鹿小星不敢矫情，急匆匆追上“他”的脚步。

“一九九零年，三年一班……六十多个学生，会是哪一位呢？”鹿小星呼了口气，捏着拳头垂着后背和大腿。

三十年前的陈年旧档，盒子上全是尘土，而且因为年代久远，箱子全都被压在了最下层，查到最后鹿小星累得直不起腰。对于厉项歌来讲，搬开箱子不过动动手指的事，但他故意扭过头不看鹿晓星，这是对他让自己痛的惩罚。

鹿小星找档案已经耽误太久，怕再拖下去被发现，来不及细想，他将男学生的资料全部拍了照，一共三十二名，计划晚上找阿朗再要些线索。

鹿小星想瘫在沙发上，可是“他”还没走，他只能忍着。眼看到夜里十二点，他一天下来一口饭还没吃，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今天多谢王爷。”

厉项歌踏在虚空，听到鹿晓星的感谢心里半点儿波澜也无，知道这是想让他走。他想，那个阿朗大抵是要过来找鹿晓星了。

“明日继续。”话落便隐了身形。

“老天，这煞神爷爷可是走了。”阿朗抚着胸口，试探地靠近，见身上没起火才敢贴到鹿小星身边，“怎么样，今天是不是有收获？”

“找到一些学生的资料，你看看哪个是你要找的人？”

“让我看没有用，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阿朗有些苦恼，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我只知道自己还有件事没做完，只要找到这个人，我就可以去投胎了。”

“笔记本上没什么东西。”一共两三页的纸，大多只是记录个日期和天气，看得出来笔记本的主人是个不善表达情绪的人。

“算了，拿出来我翻翻看吧。”阿朗靠在鹿小星身后，看他一张张划过照片，一圈看下来果然没有收获。

“根本不行，这么根本找不着。”阿朗有些气馁，他其实刚刚骗了鹿小星，他早就被安排了投胎，是他脑子里一直有个执念，让他务必找到笔记本的主人，他心里总觉得，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如果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他一定会后悔。

“你说他对你很特别，你看了照片心里也没触动么。”鹿小星有些难为情，自从被“他”这样那样后，他发现两个男的之间也可以完全不单纯。

“我这不是死的年头太多了嘛。”阿朗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天，很快注意力就转到鹿小星身上了，见他锁着眉头，还故意玩笑了两句。

鹿小星当然着急，他一想到身上的纹身，一刻钟都不想等，可他一点经验也没有，今天如果不是“他”来了，他还跟无头苍蝇一样，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身上的冤魂清掉？

带着忧愁，鹿小星一直到后半夜才将将睡着。在他睡沉了没多久，一团黑气凝成型，厉项歌低头看向男孩。睡着了的小公爷，还是如千年前那般，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少年会是个冷心冷肺无情无义之人？

这么着急，是为了真心帮助阿朗，还是想……摆脱他？

鹿小星梦中见到一双眼睛，细长凉薄的凤眼，隐隐透着睥睨之色，望向他的时候有着出乎意料的专注，这双眼睛好熟悉……他是谁？

“真是越来越乱。”鹿小星睡眼朦胧，对着镜子一边刷牙一边苦恼，他一点线索也没有，今天已经周六，郑老师已经知道自己出院，下周无论如何也要回学校了。

“手札记载了采摘桑葚贩卖。”厉项歌今天没有踏空而来，和鹿晓星生死有别的分界感越强烈，让他越是难忍。今日他特地穿上了现代人的衣服，一头长发也做了幻形。

微微一愣，鹿小星在努力适应“他”的突然出现和消失，“王爷，我……”

“本王姓厉名项歌。”

鹿小星顿了顿，就算知道“他”叫厉项歌，他也不敢直呼他大名，纠结半天试探道：“厉……厉王爷，您说笔记本里记载了采摘和卖桑葚，说明笔记主人可能老家是产桑葚的，对不对？”

厉项歌在听到“厉王爷”三个字的时候，已经皱起眉头，不过大概他冷脸惯了，鹿小星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是。”冷冷丢下一个字，厉项歌不再多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鹿小星的心思全在新线索上，拿出手机查询学生档案，专门查他们的家庭住址，查到最后一无所获，“王爷，这几个孩子都是住在郊区的。”

“双亲以何谋生？”

鹿小星又开始看父母的工作单位和职务。有了，这个叫丁毅的同学，父母是开果园，一定是他没错。鹿小星提气刚要将新发现告诉王爷，却隐隐感觉有些异样。

转头看向厉项歌，只见他垂眸对着茶几，一副沉思的模样，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不然惹怒了这尊煞神，他可承受不起。

“有何发现。”厉项歌微微侧过身子，眼神却还是落在原点。

鹿小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他总觉得王爷身上有种悲伤的情绪，身上若有似无的黑气更添一丝孤寂。自己在千年前真的和他……现在看起来，自己曾经当了负心汉，不光让王爷惨死，还害得他全府上下都被灭了口。

他竟然会做出这么无情的事……尽管那是自己的前世，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王爷，我们去这个地方看看吧。”手指向丁毅的老家住址——光洋中学不远的居民区，团结二里。

厉项歌微微点了下巴，不置可否。

既然这么没兴趣却还是陪着他，难道他还是放不下千年前的情？可他……不是曾经的鹿小公爷鹿晓星，只是个普普通通高中生，他是鹿小星。

有厉项歌的加持，鹿小星很快找到了丁毅老家，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丁毅父母在他初三的时候就车祸双亡，两边的老人也都去世了，找来找去竟然只找到了一个远方亲戚，丁毅的老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