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钱都由叶氏收着,但她看出苏榛年岁虽小,办事却踏实可靠、且很会规划,便跟萧容私下商量了,把钱全数归了苏榛统管。
苏榛倒是没推辞,反正两家并入一户,谁“管家”都是一样的。她舍不得再买什么“家居用品”,决定再备些蔬菜、鲜肉、常备药之类的就差不多了。
但此时菜的种类可以用“稀少”来形容,这里毕竟只是边境城池,尤其还是寒冬。
菜价方面,确实以白菘和芦菔最便宜,也就是现代的大白菜和白萝卜。每斤一文钱,买得多还能抹零。
叶氏本想就挑个摊子直接称了,苏榛却纠结菜的品质着实不怎么样,有很多已经受冻。
成树看出了苏榛的犹豫,“苏娘子,其实白川城的人在冬天是不怎么买菜的,家家户户在秋天买上几百斤上千斤,囤地窖里。”
苏榛想想也对,这个时代想吃反季节蔬菜怕是得花费不少。
“要是不嫌弃,去我家菜窖看看?”成树又说:“我家人口多,囤的菜也多,要是东家有看上的只管选,价格跟这菜市一样,但保证只给您新鲜的,绝对不卖冻菜。”
“不知您家离得远不远?”叶氏忙问。
“不远,就菜市东,走过去不过半刻钟。”
苏榛眼睛一亮,便先征求萧容和叶氏的意见,他们自然也不会反对,两家人便跟着成树回了家。
也正如成树所说,他家距菜市确实近。
位置好,但整间院子却狭小、局促,且堆满了各类杂物。好在摆得多却不脏,分门别类倒是放得规规矩矩。
一共三间屋,屋顶几乎没有片瓦覆盖,全部茅草铺就。冬天自然是没什么防寒效果,雨季怕更是内外同天。
苏榛正打量院子,只听得成树把驴车拴好、在提高了声音唤:“青娘,有东家来家里买菜了!”
屋里却没动静。
“青——”成树刚又喊了一个字,后院炮弹一样冲出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
一边哭一边喊:“爹!娘和大哥在地窖里晕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没敢耽搁,直奔后院救人。
苏榛却相反,先跑回车上拿了盛重云送她的伞。
地窖和井都在后院。
窖是穴式,入口一半在地上,架了尖顶木头支架,上面覆盖了茅草。
成树冲过去就要下窖,却发现梯子也倒进了里面,愈发慌得手足无措,想豁出去跛腿直接往下跳,被萧容制止。
“不可,太高了。”
“我有功夫,我替你下去。”盛小山自小在盛家习武,此刻当仁不让。
“等等!”苏榛拿着伞跑到,来不及做任何解释,直接把井边备着的井用麻绳拿了系在伞柄上,随即张开伞、伞尖朝下送入地窖底部,不断的上下用力掼动。
所有人怔忡的瞧着她的动作,竟是寒酥最先悟了出来:地窖里想必已经有了毒气,苏姐姐这是在迅速换气。
其实地窖在大宁朝有个别称叫“杀人窖”,每年冬天都有因“毒气”憋死在里面的人。
古人不清楚“毒气”是因为地窖为封闭环境,蔬菜水果在贮存过程中会进行呼吸作用,消耗氧气并产生二氧化碳,在地窖底部积累,但也知道地窖是需要通风的。
所以在没有电力风扇的情况下,苏榛的办法无疑最快最管用。
“我来!”萧寒酥立刻接过了苏榛手中的伞。
他的力气大,动作更快更劲,几下就带出了底下一股子又湿又呛的气味。
与时同时苏榛也没闲着,把剩下的麻绳让盛小山捆在腋下,“你下去之后如果感觉头晕或是憋闷就立刻拉一拉,我们在上面拽你上来。”
“小人明白。”盛小山暗在又在心里赞了苏榛的周到。
约摸着紧急换气法见了些效果了,盛小山也不能再耽搁,直接提气跃进了地窖,稳稳落地。
看得苏榛胆战心惊,这地窖往下看起码四米五米高。
“放心,那孩子一身本事。”萧容反倒笃定,盛小山的底子极好,他自然看得出。
而后院乱成一团,叶氏却一直保持镇定且看顾住了谨哥儿和成树的小儿子。
苏榛对叶氏的看法也愈发敬重:她原本以为王爷夫人性子柔软又爱哭,但其实每次遇到什么事,叶氏都是默默支撑、给大家扫清后顾之忧的那个。
盛小山下去的第一时间先把梯子拾起来扶好,成树立刻便也爬下去救人。
一番折腾下,窖里晕着的一大一小总算被拉了上来,可惜都还晕着。
成树哭得一塌糊涂,“青娘,小欢,你们……这可如何是好啊,丢下我跟小喜可怎么活啊!”
苏槿顾不上理成树,赶紧先探了两人鼻息、心跳,又帮青娘松了领口,边做边指挥,“阿真你负责小喜,按我说的步骤做。把他头部后仰一点,摸到胸骨中下三分之一处,左手在下两手重叠,双臂伸直用力往下按,快按。”
是现代的心肺复苏术,倘若两人晕倒的时间不长就有救。
也是老天保佑这一家子,万幸成树回来的及时。
几分钟的复苏术,先喘过气来的是小喜,随即没一会儿,青娘也悠悠醒转。
成树在看到家人无事的那一刻,拉着小儿子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所有人咚咚咚连嗑三个响头。
萧容毕竟战场上经历得多,并没什么动容。
苏榛却着实吓了一大跳,甚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让成树起来带病人去医馆开些解毒的汤药才好。
一到冬天,白川城大大小小的药铺里就都会备着治这种“毒气”的药。
成树也知道这事儿耽误不得,便留小儿子下来带东家选菜。
“不急,我们明天再来也成的。”叶氏觉得主人都没在,她们留下来不好。
成树却不肯,说绝对不能再耽搁东家的事儿,有什么看上的只管拿,他绝对相信东家的人品。
一席话说得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苏榛赶紧同意,轰他带着病人走了。
地窖里的味道这会儿散完了,小喜便领着苏榛和寒酥、盛小山下窖挑菜。
挑菜的事萧容和叶氏就不再操心,留在地上看顾谨哥儿。
成家地窖挖得十分简陋且粗糙,但里面的空间却是苏榛完全没想到的大,几乎相当于一个穴式房屋。
时下白川城滴水成冰,这地窖里却温暖如春。
窖内四角和正中都立着若干根承重的木头柱,沿墙摆了四口起码一米多高的腌菜缸,以及十余个酒坛子。
其余空地则整整齐齐的摞满了冬葱、白菘、芦菔、番薯、干菌菇等菜,高度几乎顶到了窖顶,甚至还有两筐柑子和橘子。
看到如此充足的物资,苏榛满眼都写着两个字:羡慕。
“东家姐姐您要多少菜?”小喜今年只有十岁,也只敢跟苏榛讲话,至于苏榛身后站着的公子,长相过于耀目,他偷看了一眼便心想这难道是神仙。
苏榛自然不知道小喜想了这么多,她直接挑了三十颗白菘、三十个芦菔、五斤各类干菌菇。
在尝过咸芥菜、酸白菘、酱蒜黄瓜后,又兴奋的各要了各一坛。不说跟别家饭店比,起码跟行商客栈的咸菜比,都要好吃三成。
寒酥瞧着她试吃的样子,活像个雪地里饿了三日的松鼠,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忍不住笑着去按了下她的脸颊,指尖触到肌肤的那一刻暖暖的、软软的。
苏榛没注意到他的举动,而是全神贯注瞧着靠墙摆放的四口酱缸。
小喜很机灵,直接揭了蒙布让苏榛看。
四缸都是黄豆酱。其中两缸色泽呈红褐偏黑、油润,蒙布一揭开就是一股子又鲜又醇又厚的酱香。另外两缸色泽稍浅,但油润和光泽也是相当不错。
苏榛惊叹不已,指着色泽深的那缸问:“这起码发酵了两年多吧?都是你娘做的?”
“都是她亲手腌制,有三年了。”小喜提及自家娘亲做的这些好东西,神情间是掩不住的骄傲:“另外那缸也有一年多。平时我爹出去拉活儿,我娘就做这些卖到吃食铺子里,贴补家用。”
“真好。”苏榛听小喜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便问:“小喜,你进书院读书了没?”苏榛问着。
其实在城里能买得起驴车、且还有院落的,几乎称得上中产,但成家两口子这么能干,却连房顶都铺不起瓦片,甚是奇怪。
“还没呢,本来是要去的,但去年我爹在矿上砸断了腿,治病把银子都用了。而且我不急,我等我哥先进书院,再跟他学几个字就成。”
又是个懂事的孩子,苏榛拍了拍小喜的肩膀,便不再多说,也是怕勾起寒酥的伤心事。
寒酥在京城是响当当文武双全的小公子,各大书院抢着要,可如今却……科举之路断了事小,心里的憋屈事大。
但寒酥却像压根没听她跟小喜的交流,目光凝在水果筐上。
苏榛心疼他,便直接从两个筐里各拿了五个柑子五个橘子,交给小喜,“这些也称一下。”
寒酥却每只又放回去两个,“你跟娘、谨哥儿吃就好,我跟爹都是男子,不吃这些。”
嘴硬心软……苏榛心里酸得一塌糊涂,果断还是各要了五只,拍板:“一人一个!咱家不差这点钱!”
语气之豪迈,不知道的以为她买了五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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