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殊目光一凝，接过来看向屏幕。

屏幕对面背景是海面风平浪静的夜，谢长衣披着毯子坐在椅子上，周围是甲板上柔和的灯光。

姜殊嗤笑一声：“残疾了？恭喜你啊。”

谢长衣也不生气，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恭喜早了，我不比秦晏，双腿暂且健在。”

这算是三年来两人第一次面对面说话，一张嘴就带着刺儿。

姜殊的目光不着痕迹看一眼屏幕对面的甲板，上面有谢长衣的影子。

她心里皱了皱眉，刚才的怀疑又被重新压了下去。

谢长衣似乎没有察觉到姜殊隐秘的观察，只是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别生气，我来找你，只是想和老朋友叙叙旧而已，没有敌意。”

姜殊对此不知可否。

谢长衣来电的时间卡的这么死，毫无疑问就是因为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赶来十恶之地。

她略有不耐烦：“有屁快放。”

氛围倒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旁边屏息凝神听着的几个人也觉得有点奇怪。

姜殊入狱前，谢长衣每次联络，能被接起来的概率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就算接起来，也是寥寥两句不欢而散。

这还是头一次，姜殊愿意听听谢长衣到底要说什么。

谢长衣似乎也是拿准了，说话不徐不疾：“作为礼貌的开场白，我依旧邀请你加入十教盟会。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或许你这次会改变想法。”

姜殊眯了眯眼，还真的没出声，等着谢长衣的后文。

谢长衣抬起手，一个金色的链子掉了下来。

那链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普通的金链子上面挂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但姜殊脸色骤然一变。

其他人可能不认识这是什么，但姜殊恰好见过。

这是波纳佩岛往西三百海里下面的一处沉船里的东西。

红宝石色泽极好，就算是这种不太强的灯光，都能看到里面绚丽的火彩。

放出去拍卖，能拍出去天价。

姜殊不仅见过，她还有一枚。

谢长衣合起手，宝石消失在镜头里。

他温和道：“我知道你也有，你我是被世界唯二选中的人，不该站在对立面。当然，你如果继续坚持你的立场，我依旧尊重你，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站在我的身侧。”

姜殊还没说话，尹如星就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要骂出声。

姜殊一抬手，周围蠢蠢欲动想要骂人的几人都闭了嘴。

她缓缓把目光从谢长衣的掌心上挪开，然后看着他的脸：“你没有把握，你一直都没有把握自己一定会赢。你在十恶之地，什么都没有得到，对吗？”

谢长衣的表情微微一变，但只有一瞬，紧接着就恢复正常：“那又怎么样呢？一群什么都不记得，自我感动的游魂，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得到的吗？姜殊，你好好想想，你我，不该如此。”

姜殊又是冷笑，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旁边童朔低声问道：“什么得到，什么游魂？”

姜殊摇了摇头：“就是一个无法从林子里离开的灵异而已，确实不重要。”

她说完转身朝着裂缝走去，走出去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指了指童朔手里的平板：“砸了然后销毁。”

童朔这才反应过来，谢长衣早就在他私人设备里动了手脚。

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毕竟设备从不离手。

姜殊说完走到裂缝旁边问江锦月：“周寒臣呢？死路上了？”

江锦月看了看消息：“快了，阿韶说还有二十分钟就到。”

姜殊点点头：“总局开会怎么着都是得去的，去之前，得把实验体的问题搞定。”

江锦月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数据不会被删吗？”

姜殊毫无温度地勾了勾嘴角：“对于谢长衣来说，资料到我手里的损失，远小于失去数据。”

江锦月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姜殊拍了拍她：“问题是必定有的，但蝴蝶是不可能真正彻底静止，而现在，也到了无法静止的时候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不能动的东西，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

其他都是为了这些，动不动都无所谓的添头罢了。

而现在，这些不能被启动的东西，也是时候该慢慢往出拿了。

比如，三年前案子的真相。

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

她出狱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尹如星远远看着姜殊，手心突然烫了一下。

低头一看，发现原本被她监控的那一颗始终暗淡的紫微星旁边出现了一道虚影。

那虚影虽然模糊不清，但光亮却非常纯粹。

原本的紫微星上覆盖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但这一颗模糊却通透。

尹如星猛地抬头看向姜殊，然后一点一点合拢掌心。

她从小长在道馆，识字开始就学占星术，异能觉醒后更是拥有最强的预知类异能摘星。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原本黯淡无光的人类未来，出现一个崭新又无比强大的救世主。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于巧，似乎都在姜殊的预料之内。

尹如星刚想再起一卦，就想起姜殊说的什么都算不出来，为此损伤性命不值得。

但很快，她抛掉这个念头，以燃烧自身生命力为代价催动异能，让两颗紫微星的局势逐渐清晰起来。

那颗暗淡的上面缓缓浮现出黑气，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黑气像是一条小龙一样盘旋在上面。

而这颗原本被尹如星以为会缓缓消失的紫微星其实星体并没有暗淡。

之所以暗淡，而是因为在往大凶转换。

而另一颗新生的，则出现一条轨迹。

它现在并不在紫微星应在的位置上，而是在缓慢移动。

两颗星星都在偏离自己本该在的运行轨道，向着不同的人生和方向前进。

但这些都不是尹如星最在意的。

她最在意的还是那条漆黑的龙形气息。

尹如星忍不住又看一眼，只觉得胸口一痛，嘴角溢出血丝。

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些，颤抖着声音喊姜殊：“姐，姐，他，他灵异化了......”

姜殊倏然扭头，看向尹如星的掌心。

其实外人什么都看不出来，但还是看了一会才缓缓闭起眼，喃喃：“竟然会这样，果然会这样......”

她说完睁开眼没再纠结这件事，而是快步走过去在尹如星手腕上一搭，直接解除了她的异能：“不要再用了，窥探天机付出的代价太重，没必要。”

姜殊向来都是这样，只要代价能转接在她自己身上，就不会让他们去氪命做事。

尹如星异能散去，阵阵发昏的脑子好一些后，看着姜殊雪白的头发，才低声说了句：“要不是为了我们......”

姜殊打断了她摆摆手：“别说这种话，我也不干净。这些年罗莎琳德为了拉我下去，搜集了不知道多少罪证，这些罪证牵扯非常广。如果他们真的抖落出来，大家都不好收场，付出的代价远远高于我去坐三年牢。”

她说完注意到了尹如星的目光，笑了笑：“白头和坐牢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是因为一场梦而已，你应该有所感应但是。”

尹如星抬头，看到姜殊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声：“在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之前，要保密。”

秦韶带着周寒臣很快就到了。

到了之后她把周寒臣直接丢下车：“你快点，咱俩直接从这儿飞波纳佩岛。”

姜殊“咦”了一声：“这么快通知就下来了？”

秦韶“啧”道：“总局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上次来开会那个罗莎琳德的秘书你还记得吧？”

姜殊：“弗兰克·克罗克？他被浸染了？”

秦韶点点头：“罗莎琳德已经气疯了，给谢长衣打了无数个电话，甚至直接派了十艘战舰在太平洋上对准谢长衣的船，看起来是想同归于尽。”

姜殊瞪大眼睛：“哇哦，怎么了，这事儿和谢长衣也有关系？不是他们两个到底做的什么交易啊？”

秦韶耸耸肩：“天知道，你快让周寒臣干活吧，飞机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就能飞了，来得及吗？”

周寒臣狼狈扶了扶眼镜：“来得及来得及，看不起谁呢！”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敢表露出来的怨气冲天。

他说完在杭生摆好的露营桌旁坐了下来，拿出背包里特制的电脑，插了两个U盘。

一边插一边解释：“这是我自己写的反追踪系统，虽然你们可能用不上，但有总比没有强，毕竟还附带一个病毒防火墙，没有任何电脑病毒能穿过这堵墙。”

他说的时候语气里颇有几分得意。

姜殊走过去，杭生立马从邵酒屁股下面把椅子扯出来递过去，邵酒满头问号坐在地上想问自己招谁惹谁了。

周寒臣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水平确实顶尖。

不出十分钟，技术加异能两相加持下，就已经找到了所有的资料，正光速往另一个U盘内传送。

周寒臣手飞快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数据刷新得极快，看都看不清。

就在他舒了口气，开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脸色瞬间苍白如金纸。

而大洋彼岸，谢长衣只是将自己的精神力通过媒介进入自己的数据库，在最后关头轻轻触碰了一下周寒臣而已。

姜殊一巴掌拍在周寒臣后背上，然后那边的谢长衣“嘶”了一声。

他身后的手下赶忙往前半步询问：“怎么了老板？”

谢长衣摆摆手，看着自己出现一道深可见骨伤痕的掌心，皱眉：“有点超标，但应该问题不大，还在范围内。”

周寒臣的异能被瞬间解除，屏幕上也开始出现了各种防火墙信息。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丝，语气发狠：“这孙子是真想要我死，但他失算了，我还多挖了点。”

语气到了后面还有点洋洋得意。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周寒臣再怕死，被追杀这么多次也起逆反心理了。

然而姜殊没给他燃起来的机会，只是淡定收回手：“没想杀你，要想杀你还用等现在？”

周寒臣：......？

他莫名其妙捂着自己胸口：“那他干什么，看我好欺负吗？”

姜殊没搭理他，拿着U盘往外走：“裂缝的加深是不可逆转，也无法拖延的，估计开完会就很难瞒住了。你们只需要在这儿收集数据，等我开完会之后会直接回来，到时候再说怎么办。”

坐上飞机，姜殊才有时间听秦韶说总局的情况。

她前脚刚走，后脚弗兰克·克罗克被浸染。

浸染速度快的罗莎琳德都没来得及救他，现在也只是勉强稳定在了七十。

罗莎琳德去找谢长衣，想让谢长衣把克罗克的浸染值降低到安全值。

克罗克毕竟是她的头号心腹，这么突然的出事儿，很多东西都来不及交代解决，损失不是一般大。

而且灵异可以接收躯壳所有的记忆，不稳定性太大了。

然而谢长衣没答应她。

甚至用的是在太平洋上赶不回来这种敷衍的借口。

小事儿罗莎琳德也就忍了，但这种合作对象几乎是相当诚恳，甚至愿意让利的条件下，谢长衣依旧一点面子都不给，也算彻底给她点燃了。

罗莎琳德打给谢长衣的电话，持续输出五分钟，给谢长衣骂得狗血喷头，最后丢下一句：“你永远待在太平洋上吧，愚蠢的寄居蟹！”

秦韶复述这句话的时候，姜殊正在喝咖啡，闻言差点给自己呛死，目瞪口呆：“她的规则风范只允许她骂人是寄居蟹吗？”

秦韶耸耸肩。

姜殊啧啧两声：“不过骂得还真是形象。”

秦韶继续说道：“之后罗莎琳德让舰队包了谢长衣的船，然后把原定于明天下午的线上会议，定为了面对面。”

姜殊看了看总局的通知：“她是在防克利夫兰那对双胞胎姐妹吧？如果真的让浸染成功，她可就真没什么秘密了。”

秦韶嗤笑一声：“她但凡拿出重利，让尤金妮娜去帮克罗克净化一下，也不用被谢长衣气的七窍生烟。”

姜殊撇撇嘴：“怎么可能，她们两个向来不分开的，请尤金妮娜，莉蒂希雅也必定会跟着去，她怎么可能冒这个险。”

十一个小时后，飞机在波纳佩岛的机场上降落，姜殊刚下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

其中白色那个，看见姜殊眼睛一亮，拎着裙摆飞奔过来：“姜！好久不见！该死的罗莎琳德不让我去探望你，还好上帝保佑，你安然无恙。”

姜殊面前的女生白色长裙，白发，白皮肤，甚至连瞳孔都是白色的。

她扶了一把因为跑得太快没太站稳的人，笑了起来：“是吗，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你应该跟着阿韶一起溜进来。”

北欧异能局局长，尤金妮娜·克利夫兰，异能净化。

被称为世界上最接近天使的人。

后面那个一身黑，出了皮肤是白的剩下都漆黑的不像欧洲人的女生，是莉蒂希雅·克利夫兰，是北欧异能局的副局长。

她和秦韶说的双胞胎姐妹，就是她俩。

莉蒂希雅冲秦韶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姐姐从你们春节前就想去云江探望，但杂事繁多。”

秦韶也回应了两句，两人就并排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想绕路。

这两人都是系统内出了名冷漠，现在走在一起，光表情就能冻死人了。

尤金妮娜挽着姜殊的胳膊，微微仰起头：“我有八卦想要和你讲，半年前就想要和你和秦讲了，但实在没有机会。”

姜殊挑了挑眉。

这大概率不是什么听乐子的八卦。

毕竟尤金妮娜看着神圣高贵不可侵犯，实际上最喜欢干的时候就是让莉蒂希雅用异能给她探听各种高层八卦，然后打电话兴奋地讲给她和秦韶听。

而这些八卦，往往都是放出来能影响局势的事情。

尤金妮娜压低声音：“两年前，上上一任北欧异能局局长埃米尔·克莱顿不行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找了个灵异浸染给他续的命，听说现在浸染值已经快超出安全值了。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是罗莎琳德故意的。”

姜殊心底一个咯噔，问：“还有谁知道？”

尤金妮娜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是只有罗莎琳德还有克罗克了，毕竟埃米尔如果死了，那可不是小事儿。”

埃米尔·克莱顿，出身欧洲顶级贵族克莱顿家族，是有公爵爵位的。

他也是整个北欧异能局实际掌控者，罗莎琳德在继任总局长之前，都只是他摆在台面上的一个傀儡罢了。

或者说，罗莎琳德现在都还没有完全脱离克莱顿家族的掌控。

所以尤金妮娜这个猜测倒是相当靠谱。

姜殊想了想然后开口：“确实是个大八卦，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尤金妮娜摇摇头：“得等埃米尔真的死了才知道怎么打算，虽然莉蒂希雅多次占卜过凯茜到底有没有继承她父亲的权利，成为下一任幕后掌控人的答案都是否，但依旧不能保证这个结果不出问题。”

克莱顿家族存续了太久，是姜殊所说的，放弃灵异化能力的那一批血脉。

这种贵族世家，有自己干扰占卜的手段，或者说能用的异能，也并不奇怪。

姜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白了，凯茜确确实实是一直没有介入过异能局的各种纷争，就我这边所有能拿到的资料显示，她就是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纨绔而已。但说实话，后者确实，但前者我不信。”

公爵独女，永远全球前十的异能和精神力，怎么可能真的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废物。

尤金妮娜眨眨眼：“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克莱顿家族多半是有能够干扰莉蒂希雅的异能了。”

停机坪到大楼还要坐一段接驳车，眼看到了停车的地方，尤金妮娜摆摆手：“开完会再聊，你可得小心，我总觉得她是冲着你来的。”

姜殊微微颔首，然后跟着秦韶一起上了车。

里面还有提前半个小时到的唐灵。

司机都是总局的人，三个人在车上一言不发，直到车停下后，唐灵才看了一眼姜殊：“不用太顾及，按你想的来。”

姜殊眼神闪了闪，然后点了点头。

各国，或者说各地区的局长副局长现在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会议室里将近三十号人，每个人都看似平静，实则各怀鬼胎。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国际异能总局局长，罗莎琳德·艾德勒。

艾德勒家族是落魄贵族，在北欧异能局这个系统内丢一块石头下去能砸三个伯爵的地方，一个子爵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罗莎琳德身高至少一米八，踩着一双到膝盖的长筒皮靴，国际异能总局局长的制服让她生生穿出了将军的感觉。

她一头纯金色短发，瞳孔是祖母绿一样的色泽，三十七岁，眉间有几条竖纹。

姜殊抬眼看了过去，发现自己这个死对头两年不见，身上的气息更阴狠了。

虽然表面上看，能说是上位者的威严，但让姜殊来说，就是让各方乱七八糟不顺心的事情气得随时随地准备扇人。

罗莎琳德的目光在姜殊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不着痕迹地错开，走到最中心的位置上坐下，双手在桌面上交叉：“想必大家都收到了总局关于全球四十八小时内，灵异事件总结的文件。各国各地，各是多少数据，什么情况，里面也写得清清楚楚，所以在此就不过多赘述。”

她说完顿了一下，目光看了一圈，再开口语气中带了几分厉色：“今天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无痕浸染是哪个地方先出现的？为什么总局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如果在事发当时就上报，现在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出这么多乱子！”

姜殊微微仰了仰头，无声自言自语：“完了，开始贼喊捉贼了。”

罗莎琳德就像是能猜到姜殊说什么一样，直接点她：“姜副局，你先说一下，你们华夏异能局收到的第一份案件，是什么时候？”

姜殊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大过年是不是非得恶心人”但还是咽了下去，现在和罗莎琳德吵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

她回忆了一下，潦草给了个时间：“昨天晚上七八点吧。”

罗莎琳德似乎就在等这个答案，姜殊话音刚落就接上了：“确定是这个时间吗？但总局的记录里，为什么是四天前？”

姜殊：......

她就知道。

姜殊在众目睽睽之下叹了口气：“你既然早就要给我扣屎盆子，刚才都多余问我，来，现在你来说说，四天前什么事儿？哪儿的事儿能跳过华夏总局的程序，直接送到你罗莎琳德·艾德勒的手里？”

她说完还是没忍住，把刚才憋回去的话给吐了出来：“大过年的非得恶心人。”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还是想起来收到的那颗心脏。

那颗心脏出现的时间点比小孩还要早两个小时左右，如果真要这么往前推......

还真有可能是四天前出现的。

姜殊压下心底的冷意，这个东西看来是罗莎琳德主张送过来的，但出现的形式，以及附带的东西，应该就超出罗莎琳德的预期了。

罗莎琳德面无表情看着她，本来就被谢长衣气得牙痒痒，现在更是觉得火大。

以前姜殊虽然说话也难听，但在正式场合还是稍微体面一点的。现在是直接一副：老娘不陪你玩了，撕破脸就撕破脸，谁怕谁。的德行。

罗莎琳德在心里深吸一口气，然后嘴角缓缓勾起：“这是哪儿的话，我们现在排查的是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又不是在追责，何必这么说话呢？姜副局长。”

姜殊掀了掀眼皮，这话说得她都懒得搭理。

罗莎琳德看了一圈其他人：“无症状浸染意味着什么，想必也不用我与诸位多说。”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基本上等于甩锅了。

谁隐瞒，最后耽误了事儿，就是谁担责任。

罗莎琳德又看向姜殊：“华夏异能局最近忙，有所疏漏倒是可以理解。但据我所知，这一例目前，心脏被存放在华夏异能局的实验室里。”

她说心脏这两个字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常，但其实心里要恨出血了。

谢长衣这个神经病多此一举，非要把那玩意心脏刨出来送给姜殊当礼物。

整出来这么大一个漏洞！

原本这事儿能直接把情况都拉出来，然后直接把失职误事这个帽子扣给华夏异能局，让接下来的提案更方便推进。

现在但凡姜殊想要把锅掀开，就简单得很了。

姜殊耸耸肩：“这你得去问问把心脏送给我的人了，大过年的，谁会给人刨心啊？死者不介意，值班的也介意啊。”

她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意有所指：“不过这个东西一起寄来的，好像还有点别的......是什么来着？像是一卷磁带。”

罗莎琳德猝然出声：“那就来查到底是谁寄过去的，不过第一个也未必真的是三天前那个，继续排查就行了。”

如果只是文件，罗莎琳德虽然恨，但也不至于怕姜殊说出来。

然而磁带两个字一出，她就知道谢长衣这次是真坑了她一把大的。

如果做这些事情有原因就算了，谢长衣这个人做事情虽然荒谬，但没有错棋。

但针对姜殊做的这些事情，问就是他乐意。

罗莎琳德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两眼一黑的感觉了，短短一个星期，体验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这一步退得跟有狗在追一样，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两分异样。

姜殊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这招用出来确实能制住罗莎琳德，但后面的事情也必定麻烦。

毕竟谢长衣这个人的身份很微妙，如果罗莎琳德真的打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用这个威胁她，答应后面的离谱提案。

姜殊可能还真的有点棘手。

但无所谓，因为姜殊最开始来，也没打算坚定不移地反对。

过犹不及，其他人的决定她懒得干涉。

第一个无症状浸染是哪儿出现的，这东西根本无处可查，罗莎琳德提出来，一是为了让华夏异能局理亏一头，二是为了走个过场。

真正重要的，是根据这个事件，而提出的方案。

各国无症状浸染者出现的时间都差不了太多，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差距。

在被发现的案例复盘完之后，罗莎琳德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长的和姜殊翻出来的，秦晏的那个黑盒子很像的东西。

但打开来，又不太一样。

总局做的东西，还是精致很多。

罗莎琳德打开了身后的投影，上面是这个东西的简介。

这东西和秦晏做的那个有点像，准确来说，是秦晏做出来的那个半成品的半成品，又经过了其他的改造。

应该是泄露出去了一部分实验室数据和样品。

罗莎琳德拿出来的那个，能够检测环境内灵异，包括已经进入人类躯壳里的。

加上一个能灵异化的配合，二合一就能完美排查是否有无症状浸染者。

这倒是个好消息，毕竟现在大家都有不少能灵异化的，分两个实力一般的外勤出来拿机器就行了。

只是罗莎琳德的下一句让大部分人都愣住了。

这东西可以量产，而能够灵异化的员工不少。

所以总局要求所有人，每天接受一次详细检查。

至于普通民众，只需要在范围内设置工作点，派人监控就行了。

不需要通知，一切都可以悄无声息地做。

这下算是彻底炸锅了。

定点监控这个事情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意见，灵异刚出现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点。

只不过后来因为只能检测到存在，而无法检测到位置被放弃了。

现在有了灵异化的人配合，位置也更好确定。

但异能局内的人一天一测，听起来简直荒谬。

只有北欧和华夏异能局的五个人一句话都没说，等他们吵的差不多了，一直不怎么爱说话的莉蒂希雅突然开口：“如果检测出普通人被浸染，怎么处理呢？”

如果是常规浸染，还有一些控制手段，虽然饮鸩止渴，但不至于直接把人拖出去砍了这么极端。

但这种浸染无法被仪器检测，也就无法控制。

罗莎琳德看了一眼莉蒂希雅，开口说的话无比残忍：“就地抹杀。”

其他人这才意识到，比起异能局内的员工一天一测，更重要的是这种几乎算是战犯集中营的处理方式。

姜殊坐在那儿，无声地冷笑。

尤金妮娜霍然起身，脸上是罕见的严肃：“我不同意！”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带着隐约的怒气驳斥：“罗莎琳德，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尤金妮娜·克利夫兰的辖区呢，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罗莎琳德毫无情绪地看向她：“你的异能是净化，你当然可以说这样的事情。其他辖区呢？如果无症状浸染者越来越多，后果你能承担得起吗？”

尤金妮娜寸步不退：“难道全球只有我一个净化系异能吗？早就做过实验，无论是哪一种净化系异能，不论梯度，不论等级的情况下，也只有效果强弱的区别罢了。”

“你提出这样的意见，无非是因为你，你们想用最低廉的成本，得到最大化的收益罢了。”

罗莎琳德冷笑一声：“除了你，能净化五十以上浸染值的人有几个？除了你的异能之外，浸染过程是不可逆的！就算真的回退控制住了又能怎么样，最后不一样还是得死。”

尤金妮娜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姜殊悠悠开口：“控制住也不怎么样，所以你能不能先把克罗克拖出去砍了？”

克罗克被浸染的消息几乎没人知道，也就是华夏异能局这么多年确实强大，也只比总局稍弱一线，才能信息获取的这么快。

罗莎琳德骤然转头，死死盯着姜殊。

姜殊左腿搭右腿，笑得礼貌又温和，就像真的只是随便提个建议而已。

这个愚蠢的计划漏洞实在是太多了，罗莎琳德不可能意识不到。

她提出来，并且想要推动实施，只有一个原因——

其中有利可图。

确实有利可图。

如果她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谢长衣确实提供了另一个方向的事实给罗莎琳德，并且有足够多的论据证明这个事实。

那么罗莎琳德的注意力就不会在末日身上，而是如何在末日中，将影响到她自身的负面全部清除。

包括但不限于埃米尔·克莱顿，以及他背后的家族。

利用好了，末日结束，罗莎琳德就是异能者的无冕之王。

但很可惜，她的美梦从最开始，建立点就是错的。

罗莎琳德盯着姜殊：“与其关心这个，姜副局长还是好好想想，你辖区内出现的巨大裂缝，要怎么给总局交代吧！”

出现裂缝的地方不算少，但出现这种巨大，并且不断开裂加深的，只有十恶之地和波纳佩岛不远处的一片禁区海域上空。

唐灵这个时候说话了：“裂缝的事情还在调查，我局也欢迎总局派人一起来调查。不过这个提案，我谨代表华夏异能局驳回，我的辖区内，绝不能出现这样的政策。”

现在已经两票反对了，其他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准究竟应该怎么选。

其实大部分人心中是赞同罗莎琳德的。

这帮人从始至终，就不把没进化的普通人当人，那种傲慢和优越，搁这八百里地都能闻见。

最后这场会议不欢而散，提案当然还是通过了，北欧异能局和华夏异能局拒绝实施处理方式，罗莎琳德就直接连设备也不提供。

摆明了你们自己想办法，不顺着我的意思来，后果自负。

离开总局大楼基本上就要各回各家了，尤金妮娜追上姜殊：“克罗克被浸染了？”

姜殊点点头：“你小心点她刁难你。”

尤金妮娜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也要小心。我估计，埃米尔马上不行了，北欧异能局要乱了。”

姜殊拍了拍她低声道：“不用太担心，就算凯茜要介入，也自然有罗莎琳德去和她打擂台，至于设备，秦晏之前差一步就做出来了，你稍微再等我两天。”

两人没有过多交谈，说完就分开了。

飞机上，姜殊看着禁区海域上空那条裂缝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海面下，会不会也有一个神墓？

念头一出，似乎是为了回应她，裂缝竟然缓慢的转动了一个角度，也看向了姜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