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水街是横贯市中心的一条主干道。凌晨时分，人潮早已散去，商店纷纷打烊，只留下通宵营业的超市。

邵辰开着车从道路的一头，又折回另一头，往返循环。

他不敢停下来，视线一刻不停地盯着两侧的行人，生怕看漏任何一张脸。

陆淮远会在这儿吗？也许这样找根本没有意义，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质疑。

可他又隐隐期望能在下个路口，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这两种情绪交织着，像一张密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终邵辰把车停在了便利店前，他买了一瓶水，提着塑料袋走出店门。

看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拉长路灯的倒影，他朝吸烟处看了一眼。

恍然瞥见一个黑色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嘴里叼着一根烟，烟头发出一点亮光，一闪一闪。

“邵辰？”他的声音低沉动人，随后掐掉烟，慢慢走了出来，路灯映出他英俊的面庞，神情似乎有些忧郁。

真的是陆淮远。

邵辰有片刻失神，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你怎么……”来了两个字卡在喉咙里，陆淮远看到邵辰大步走来，呼啸而过的车灯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邵辰在他面前站定，“终于找到你了。”

陆淮远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垂下脸，“你找我——？”

这句疑问犹如当头一棒，邵辰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顿时涌上大脑。

“我发现你不见之后，一直在找你，”他看着陆淮远的脸，缓缓道，“以后要去哪儿，都和我说一声，我是你的生活助理，有权利保护你的安全。”

稀疏的月色落在俩人周身，随着陆淮远的沉默，邵辰意识到他可能越界了。

“抱歉，我语气有点重，”邵辰退了一步，却听到陆淮远低声说“好”。

邵辰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他侧过来的脸，两人靠的很近，对视的那一瞬间，邵辰闻到了他身上洗衣液的香味。

陆淮远重复了一遍，解释道，“我答应你，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找我。”

邵辰笑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可听到陆淮远的回答，心底里扬起的喜悦覆盖了所有的疲惫。

他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陆淮远的视线瞟向远方，指着身后的高楼，“借了一间房，暂时住这里。”

邵辰看了过去，“不回家住了？”

“家？”陆淮远脸上浮起一丝嘲讽，“我有家？”

风吹过他身侧，撩起额间的碎发，陆淮远一支手插在兜里，满脸写着无所谓，“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邵辰轻声说，“那我也不回去了。”

陆淮远不解地望向他，“你不是要还钱吗？不要工资了？”

邵辰摇了摇头，“我要保护好你。”

陆淮远笑了起来，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嘴边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邵辰看着他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有地方住吗？”

“没有，我除了这辆车，一无所有，”邵辰怅然道，“这辆车还是你的。”

陆淮远止住笑容，语气轻松说，“来我这吗？就在对面。”

邵辰转过头，他的眼睛很亮，没有一刻犹豫，“来。”

凌晨的街头就像文艺片里的镜头，加了朦胧的滤镜，雾霭蒙蒙，看得不甚清晰。清冷的街道，只有疾驰的汽车呼啸而过。

邵辰拿上他的小背包，跟着陆淮远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不过多时，便来到了一个小区门口。

陆淮远推开一楼门禁，按下手边的电梯，电梯门“叮”的一声，邵辰率先走了进去，抬眼瞧见电梯内侧醒目的玻璃墙。

随着楼层的升高，城市的夜景如油画般，在面前一一铺开。

陆淮远暂住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房间干净得像样板间，墙上挂着许多价格不菲的艺术品，大理石地板反射着冷冷的光。

“这是我舅舅闲置的房子，我找他要了钥匙。”陆淮远打开门，给邵辰递了一双拖鞋。

邵辰把背包放在沙发上，抬头打量墙上的画，“都是动物吗？”

他面前挂着一副油画，画面里是一只慵懒的白猫，晒着太阳睡着了，画师的笔触非常细腻，勾勒得栩栩如生。

陆淮远走进厨房，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茶几上，“这些都是舅舅画的，他喜欢动物。”

邵辰点点头，看向右侧的另一幅画，画面上是一只在草地里撒欢奔跑的小狗，狗狗吐着舌头，咧开嘴，看上去似乎很快乐。

陆淮远指着房间的一侧，“浴室在这边，要洗澡吗？”

“嗯，你先去。”邵辰收回目光，回头道。

陆淮远没有推辞，背对着邵辰，将黑色上衣脱了下来，露出宽阔矫健的背部，他的皮肤偏白冷，肌肉线条优美而流畅，一下便吸引了邵辰的目光。

以前住男寝的时候，邵辰也见过很多的身体，胖的瘦的健壮的精干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直到看到眼前的人，他才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他着实羡慕了。

陆淮远扒下长裤，把脏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推门走进浴室里。

邵辰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拿出平板电脑，一条新闻弹了出来。

“8月27日袭击案，被害人或有苏醒的可能。”

邵辰一愣，赶紧点了进去，看到置顶新闻的后面接了一个“爆”字，下面有上千评论。

新闻内容如它的标题一般简洁，短短一行没有其他多余的信息。

邵辰扫过下面的评论，退出APP后，再次打开案件卷宗，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卷宗的内容竟然再次变化了！

可这一次，他发誓他什么都没有做！

陆淮远的死亡时间由原来的9月27日，变为9月13日，足足提前了十四天！

“陆淮远死在医院病房，死因为身后致命一刀。”

邵辰快速地浏览下去，当看到病房的房号时，他停了下来，病房号和袭击案被害人的房号一模一样！

一切的改变很可能是缘于这条新闻。

被害人苏醒，为了不留后患，凶手会赶往现场杀人灭口，而陆淮远恰好在现场。

可这条消息是谁发的？

浴室门再次打开，陆淮远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拿毛巾擦头发。

邵辰喊了他一声，“你看了最新的新闻吗？”

陆淮远把毛巾搭在衣架上，按下洗衣机的开关，“植物人要醒过来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

陆淮远垂下眼，平淡道，“因为那是我买的热搜。”

邵辰瞬间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淮远走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后在邵辰对面坐下，他的头发湿哒哒，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进衣领，濡湿了一大片。

“你还记得，助理被害的当晚发生了什么？”

邵辰点了点头。

陆淮远双手交叉在身侧，“我一直都很好奇，凶手怎么知道我的助理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学校里。”

邵辰呼吸微窒，浑身血液似乎被冻结成冰。

“如果助理并没有凌晨约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邵辰艰难地开口，“凶手就在我们身边。”

陆淮远喝了一口水，把玻璃杯放在桌上，“那天晚上，毕文华和林飞扬给助理发了消息，约他晚上到学校去接人。这件事只有他们、我和那个助理知道。”

邵辰抬起眼，“你连他们也怀疑？他们不是你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吗？”

陆淮远撇开头，轻声说，“不只是他们，助理或许告诉了别人，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在明，凶手在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凶手的眼里。”

邵辰不置可否。

“所以我设计逃了出来，从吵架开始，我就计划着这场逃跑，这样就可以顺其自然地从所有人面前消失。”

陆淮远的眼神落在邵辰脸上，嘴边扯起一丝笑意，“我想把凶手引出来，而你是唯一一位和上个助理毫无瓜葛的人，你可以和我一起，或者现在离开，我没有异议。”

这个选择题犹如他们刚见面时那样，陆淮远也把选择的权利抛给了他。

邵辰叹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来，凝视着他的脸，“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陆淮远垂头不语。

“我是来保护你的，这句话依然有效。”

陆淮远说，“我不理解。”

邵辰说，“你不需要理解。”

陆淮远仰头看他，“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到现在我依然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邵辰轻笑起来，他的笑容很纯粹，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头顶的灯光将两人包裹，地上的影子仿佛交叠在一起，相互纠缠。

“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

“那就不要去想，”邵辰垂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钥匙扣，放在他手里，目光瞥过墙上的时钟，“这个送你。”

陆淮远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篮球造型的链环扣，忍不住道，“好丑。”

“有就不错了。”

“生日快乐，陆淮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