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多雨。

天气凉快了些，但到处都湿漉漉的，又闷又潮。

今天店里没什么生意，没有人打断思路，时愿一口气画完一张水彩。

把画贴在墙上晾干，时愿打开冰箱，拿了一罐珍藏的荔枝汽水。

甜滋滋的气泡刺激味蕾，满口的荔枝香将她带回盛夏，浑身的潮气仿佛被炽热的阳光烤干，获得了短暂的清爽。

时愿用汽水罐贴着脸降温：“好想吃新鲜荔枝啊，要等到明年了……”

“咚”地一声，一只橘白小猫跳上窗台，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时愿手里的汽水罐。

小猫脸很圆，脸上的白色部分是端正的八字形，一双翡翠绿的眼睛，清澈如一汪潭水。

时愿移动汽水罐，橘猫的视线也跟着移动。

“咪咪，你想玩这个？”

“喵！”字正腔圆，读音像极“妙”字。

“这个不能给你玩。”时愿拉开抽屉，拆了一包多春鱼冻干，递到小猫面前，“给你吃好吃的。”

小猫舔了一口鱼干，瞪大眼睛，叼走鱼干，一口吞下。它不管目瞪口呆的时愿，舔了舔爪子，跳下窗台。

时愿探头去看，只见小猫钻进夹道，消失不见。

“吃完就跑，没有小猫德啊。”

好歹让她摸摸嘛。

……

夹道里，橘白小猫刹住脚步，抬起前爪，仅靠后足站立，脸上毛发褪去，五官变幻成人类小孩的模样。

它，或者说她，伸出右手食指，圆润的人类指甲变得尖长锋利，虚空划开一道裂缝，她把手伸进空间裂缝里，掏出银杏叶荷包。

裂缝愈合，她甩了甩手，指甲缩了回去。

白树生回味小鱼干：“味道真不错喵，人看起来笨笨的，但做食物还真是有一套的喵。”

那个女人还摸了她，动作那么轻柔。

白树生忍不住摸向脑袋，碰到毛茸茸的耳朵，连忙按下去。

可不能露馅儿喵！

白树生检查一番，确定化形术没有破绽，跑回杂货铺。

她用双手按住窗台，小短腿一蹬就要跳上去。

一只手拦住了她。

“小朋友，不能爬窗，很危险哦。”时愿指了指大门，“走正门。”

“……”

白树生生硬拐弯，不小心碰到门扉，木门摇晃着发出“吱呀”声，好像随时要倒下。

刚才没留意，这家店也太破了吧？

来到柜台前，白树生打开钱包，将一枚珍贵的山海币放在桌面上，垫着脚往前推了推。

“我要买东西喵。”白树生说完立刻懊恼地捂住了嘴巴，完了完了一紧张就喵了，要露馅儿了喵！

小孩给的硬币一面刻金元宝，另一面刻被山和海围绕的数字1。

游戏币？最近流行的儿童玩具？

“宝宝，这个硬币不能用来买东西啊。”时愿拿出几枚硬币，一一摆开，“这种硬币才能用来买东西，回家之后可以问一下爸爸妈妈哦。”

白树生慌了。

原来林小熊说的是真的，人类不收山海币！

怎么办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那样东西，却买不到。

“我可以给你打工换喵？”白树生双手交握，大大的眼睛发射萌感光波。

这小孩说话喵来喵去，怪可爱的。时愿忍俊不禁：“你要买什么东西呀？”

白树生指向半瓶荔枝汽水：“我要买这个……”喵。

时愿：“这瓶汽水我喝过了哦。小朋友少喝汽水，你去拿一瓶牛奶或者酸奶吧，我请你喝。”

白树生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只要这个汽水。”

时愿同她解释：“这个汽水市外买不到，前段时间停产了，市内也买不到了。我好不容易才搜罗了十几瓶，这已经是最后一瓶了。”

天塌了。白树生只剩下这个念头。

都怪她跑得太慢了，林小熊说过，人间有一种公蛟车，速度像蛟一样快，混上车就可以省很多力气和时间。她有点害怕那些飞驰的铁家伙，没敢钻进它们的肚子里。

要是她再勇敢一点，来得早一点就好了。

“你可以帮我再找一瓶喵？”白树生说，“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找不到了。”时愿见小孩急得快哭了，拿了一瓶荔枝牛奶，“给你这个行不行？也是荔枝味的，很好喝。”

白树生：“不一样的姐姐可能不喜欢。”

“原来是帮姐姐跑腿啊。”时愿说，“你回去告诉她买不到，她不会怪你的。”

“不是跑腿，我想找到荔丽汽水，送给姐姐。”

白树生仰头看着时愿，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从我出生开始，姐姐就陪在我身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前段时间，她做了一场大手术，现在很虚弱，好起来的机会很小很小。她和我说过很多次荔丽汽水，我知道，她真的很想再喝一次这个汽水。只要喝到荔丽汽水，她心情就会变好，就会好起来了！”

这些话是林小熊教她的，林小熊说，这样说人类就能理解了。

时愿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来是这样啊，乖宝，你的心意一定能传达给你的姐姐。”

时愿撕下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句祝福语，贴在牛奶瓶上：“这瓶牛奶送给你姐姐，我会帮你找荔丽汽水，但不一定能找到。过两天你来店里看看？”

“你是一个大好人，谢谢你！”白树生破涕为笑，把银杏叶荷包推给时愿，“这个送你，这是我姐姐亲手做的喵。”

这个荷包很别致，叶子看着像真的一样，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银杏叶？

“我不能收……”时愿抬起头，哪里还有小孩的踪迹？

“跑得真快。”她叹气，只能把荷包收起来，等小孩下次过来，再还给她。

时愿能理解她的心情。

大约三个月前，她的男朋友苏烛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掉进海里，至今没有找到尸骨。

所有人都说他生还的几率为0，苏烛的叔叔坚持等了两个月消息，最终无奈接受现实，给他举行了葬礼。

参加完苏烛的葬礼，时愿辞去不愉快的工作，回了老家。

她和苏烛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爸妈一开始担心她接受不了这件事，留下心理创伤，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后来见她不仅能吃能睡，还天天来店里帮忙，才放下心，把杂货铺交给她，和老同学们旅游去了。

知情人都说时愿大心脏，也有人说她薄情。

只有时愿自己知道，她在等奇迹发生。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个生命力顽强，算无遗策的苏烛，会死在一场疑点重重的车祸里。

……

白树生回到夹道，用指甲划开空间裂缝，把牛奶放进去。

她变回小猫，踩着雨檐跳上天台，在紧挨着的民房上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路上起了雾，隐约可见缓慢行走的巨影。白树生吓得炸毛，硬着头皮在这些看不清真面目的巨物中穿梭，直到雾气消散，她再次回到人声鼎沸的人间。

爪垫被汗打湿了，白树生打了个滑，险些摔下高楼。

她一阵后怕，舔了舔爪子，抓紧时间往妖界入口跑。

直到黄昏笼罩万物，一棵遮天蔽日的银杏树出现在眼前，白树生停下脚步，高兴地大喊：“绘秋！绘秋！我给你带了礼物！”

一片银杏叶落在小猫头顶。

银杏树里传出一个温柔的声音：“你又去人间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对你这样的小妖怪来说，人间太危险了。”

白树生想起那场突然出现的雾，心里还在打鼓，嘴上却说：“一点都不危险！人间可好玩了！”

她捧出荔枝牛奶：“绘秋，你尝尝看，是你喜欢的荔枝味。”

白绘秋很感动：“你先喝，给我留一点尝尝味就好了。”

白树生以为她不喜欢，沮丧道：“绘秋，对不起……我本来想给你找荔丽汽水，店主说那个汽水已经停产了。”

“原来停产了啊。”白绘秋感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树干后面探出一颗橘红色的毛茸茸的脑袋：“笨蛋树生，我都说了和你一起去，你非不同意。我要是去了，一定能找到荔丽汽水。”

白树生气呼呼道：“林小熊！还不是因为你的化形术失灵了，我才自己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出去，被人类看到，会被抓去动物园的！”

林小熊是一只小熊猫，在人间是保护动物。

“不要吵架……”白绘秋突然一声哀叫，“不好，我体内的天雷火变大了。我要撑不住了，你们快走！”

前不久，1500岁的白绘秋经历了雷劫。林小熊说，这和人类得了绝症要动大手术一样，九死一生，捱过去了就能迎接新生。

树妖跑不了，只能老老实实挨雷劈。

刚挨了第一道天雷，银杏树的树干内部就开始燃烧。

她内燃之后，雷云就散了。

灵气衰竭的时代，连天雷都抠抠搜搜，懒得劈了，让妖自生自灭了。

白树生含着泪说：“我不走，绘秋，我要帮你！”

“你一个刚能化形的小妖，留在这里只会送命。”白绘秋虚弱极了，拼尽最后一丝灵力说，“小熊，快带她走……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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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