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凌在睡梦中被饥饿唤醒, 她蜷起身体,胃部尖锐的疼痛像锥子一下一下在腹部凿击。zhongqiuzuowen
她顶着一头乱发,丧尸一样从床上翻身坐起, 恨不得就连着脸皮把面具撕掉。
“几点了?”沈心凌弯下腰,手指攥紧被子,背后的冷汗打湿了内衫, 这和姨妈来了生吞冰块的疼都没什么区别。
“下午五点, 可以去做准备了。”安德翠丝正在枕头上快乐蹦床,闻言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块袖珍怀表,“啪”地按开表盖。
沈心凌吐出一口气, 行动力极强地换衣洗漱,走到露台边。
几根藤曼交缠在一起,合抱成粗壮的“树干”,像杰克的魔豆一样攀延生长,钩住一处露台。
她没有先去伯爵的房间,而是来到伯爵夫人的隔壁, 收敛呼吸, 静默等待。
伯爵夫人有专用的梳妆间,她会在房间换好衣服,再提早一个半小时去做进一步的妆容。
沈心凌在隔壁只等了半小时不到, 就听见伯爵夫人和女仆出门的声音。
她从阴影中走出,无声地翻到隔壁的露台,走进伯爵夫人的卧室。
她正对着那扇连接两个房间的小门坐下,合上眼敛,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时针一分一秒转过,细微的动静在沉默中被无限放大,沈心凌睁开眼,眼中流波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她握住门把,慢慢推开门扉。
伯爵的房间沈心凌在“凯尔”的回忆里见过,现实中唯一的不同的是,那幅伯爵本人的画像后没有暗道,她挪开画像,裸-露出的墙壁光洁完整,她的灵感未有触动。
“思念”会藏在哪里?
“‘自由’在薇薇安体内,因为马有自由的象征意,哪些实物可以象征‘思念’?”
“这样也太抽象了吧?”安德翠丝说,“按理副本会有提示,不会让人硬猜,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时间紧迫,沈心凌在和安德翠丝说话的过程中,飞舞的藤曼已经掀开了所有家具,在任何可能的角落深入翻找。
“提示?”沈心凌思考着,与马匹相关的提示……
“‘凯尔’的面具!”
她想起来了,面具是副本中最重要的元素,面具上的图案同样具有象征意义。
“‘凯尔’的面具对应‘里伯’的‘自由’,那么‘里伯’的面具就应该对应‘凯尔’的思念。”
“画笔和颜料,是那幅画!”
飞舞的藤曼迅速将伯爵的画像卷到地上,沈心凌半跪在地,手指在画布上一寸一寸抚摸过。
白皙纤长的手指触到一块坚硬锐利的起伏,沈心凌撕开画布,就在伯爵手持“傲慢”面具的画像底下,一张真正的面具闪着冷光。
沈心凌一把将它拿起,刚想离开,动作猛然顿住。
这不是“思念”,这是“傲慢”!
沈心凌用指甲在面具上刮过,“没有夹层,就是这个花纹。”
这是怎么回事?
沈心凌深吸一口气,时间的紧迫和未知的压力如乌云压在她的头顶,她听见心跳扑通扑通的巨响,耳边隐隐传来嗡鸣声,久违的难题让她血气上涌,极致的兴奋在蠢蠢欲动。
“首先,我的推理没有问题。”她自言自语,看着手里的面具,“只是还差一步。”
过往的记忆如迷雾翻腾,沈心凌合起眼,一帧帧翻阅自己的记忆,她的灵感在尖啸,嘈杂而无意义的呓语在脑海中炸开,书页一张一张翻飞,潇洒不羁的字体显现在眼前。
“我告诉母亲,我想成为一名行侠仗义的骑士,她尖叫一声,差点晕过去,女仆拿着嗅盐跑过来,我趁机溜走了。”
“父亲又要我赏鉴他新拍下的油画,我对绘画毫无兴趣!”
“今天起床,无意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和父亲真是像啊。父亲说我是他生命的延续,有点肉麻,也有点感动。”
就是这一句!
沈心凌睁开眼,伯爵的房间中有一座落地全身镜,她拿着面具的一角,触碰冰冷的镜面。
镜面如湖水般荡起波纹,将面具吞没。
沈心凌松开手,她的手中空空如也,镜中却有违常理地出现了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上画着高耸的山丘和坚实的土地,“思念”是脚下的土地,象征永远的依靠与静默的守护。
她的手探进镜中,一把抓住那张漂浮的面具,将它扔向露台!
与此同时,沈心凌一跃而下,在风中急速下坠,在她的袖口,一条藤曼缠着面具伸向遥远的地方,不由分说地将面具盖在“凯尔”脸上。
“凯尔”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脸上的“放逐”就被藤曼抢走,捆住他全身的藤曼随之一松。
恍惚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只留年轻的骑士怔愣在原地。
沈心凌落在舞会大厅的露台上,一张面具随着藤曼飞来,她抬手抓住“放逐”,在一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坦然走进大厅。
秦灼早就把“束缚”交给了沈心凌,她一边走一边把两副面具拆开,明明是两张完整的全脸面具,却可以拆分成上下间隔的模样,再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新的面具色块斑斓,像是一张被肆意泼洒颜料的白纸。
沈心凌将“真实”盖在脸上,取下了一直折腾她的“暴食”。
她从秦灼手下拽走快被掐死还在呼呼大睡的徐超然,替他们取下面具,拿下面具的瞬间,整个人呼吸都通顺了不少,一直压在心头的重物终于被搬开。
伯爵踩着点入场,大厅的门轰然关闭。
“今天是最后一次舞会,希望各位玩得愉快。”优雅矜傲的男人打了个响指,交响乐在空中炸起,徐超然瞬间清醒,耳朵嗡鸣。
就像在每个人耳边放了一个音响一样,过高的音量让人无法思考,只想捂住耳朵,将头埋进地缝里。
嘈杂的音乐声中,许宜脸上的面具骤然缩进,勒住她的面孔,她用手拽住面具下端,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脸和面具之间没有丝毫缝隙!
她的脸被面具取代了!
“怎么会这样……”她费劲地张口,原本坚硬的面具此刻柔软而有弹性,随着她的呼吸收缩,“我,我不要,救救我……”
赶到她面前的沈心凌拿着“真实”面具,正想往许宜脸上盖,被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制止。
“不要!我的脸,我的脸已经被面具取代了!你……你这是要撕下我的脸皮!不,不,走开,呃!”
一声惨叫过后,许宜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带起沉闷的哼声,面具烙在她的面上,与人皮再无区别。
沈心凌拿着面具,安静地站在原地。
“这不是你的错。”秦灼斟酌着说,“你不能救下所有人……”
沈心凌有些奇怪地侧头看了他一眼,“我犯什么错了?顺手为之的事而已,救了也就救了,没救也就没救。我既不指望别人感激我,也不害怕别人怨恨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乐意,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秦灼沉默片刻,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沈心凌的头,“这样也很好。别看她了,肚子不饿吗?可以去吃点东西,等舞会结束我们才能回去。”
沈心凌一脸莫名其妙地被摸了头,她没有看错秦灼眼中的怜爱和惋惜,还有一丝丝同情和放任。
“他脑袋进水了么?”沈心凌问安德翠丝,“他为什么要同情我?”
安德翠丝嘟起嘴,“噫哈,谁知道这些男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你知道吗?”沈心凌拦下准备开溜的徐超然,徐超然尴尬得恨不得原地去世,在两个少女不带感情的“友好”视线中吞吞-吐吐地说:
“呃,嗯……就是,以前有过玩家在进入副本后,因为遭受太大刺-激而突然心理变态的案例……”徐超然的声音越来越小,“秦队可能、可能觉得你从温室里出来就被卷进这种游戏,受了很大刺-激,就……”
“就变态了,是吗?”沈心凌看着徐超然飞快溜走,无槽可吐。
“所以你刚才应该痛哭流涕,当场抑郁,跪地忏悔自己没有救下所有人,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安德翠丝兴致勃勃地说。
“不,那才是真的变态了。”沈心凌无语,她忍不住发散思维,“我在他眼里是那种人吗?他到底带了几层滤镜在看人?”
安德翠丝摊手,谁知道呢。
“你不戴面具,不觉得很另类吗?”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沈心凌耳边响起。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戴“悲泣”面具的女生,还是熟人,沈心凌记得她,当初在副本门口等秦灼过来的时候,她们站在一起。
“不觉得。”沈心凌回答,“我的脸又不是见不得人。”
“真好呀,不像我,那么没用,呜呜。”女生呜呜地哭,沈心凌瞳孔微缩,她的面具竟然没有完全贴在脸上,之间尚存一丝缝隙。
“你愿意帮帮我吗,求求你。”左丹雪祈求道。
“我不帮你你也不会死,”沈心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起“真实”面具,替她取下“悲泣”。
“谢谢。”左丹雪眼睛红肿,像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谢谢你呀,从来没人愿意帮我,你人真好。”
“我记得你,在‘凯尔的回忆’中,你与我和我的同伴是唯三的幸存者。”
“进入副本的九个人,有五个人被分配到城堡内部,只有你一个活下来了。”沈心凌平静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死去的四个人,只有一个是死于副本本身的意外,其他三人都死于你手,我没说错吧?”
左丹雪揉揉眼睛,“是的呀,我真没用,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才杀了这三个。”
危险分子,沈心凌心想,她还没遇见过这种把杀人当作理所当然的玩家。
“你的面具侵蚀程度比所有人都低。”沈心凌不解,“怎么办到的?”
“不难呀,只要克制住自己。”左丹雪热心地分享自己的经验,“你看我每时每刻都在哭,其实不是,‘悲泣’主要是消极的心态,会让人想要死去,对一切失去希望。”
“我给自己找了很多乐趣,虽然我一直哭,但心态很好。”
“你也挺了不起的。”沈心凌真心实意地说,她没有在左丹雪身上察觉到恶意,也不想和她再聊,“失陪,我去吃点东西。”
左丹雪见她转身离去,有些低落,“呀,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多么美丽的红色,不要讨厌我……”
她捧起自己的脸,眼中染上狂热的色彩,“下次再见的时候,我要在她的身上洒满赤血。”
那一定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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