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炉分、芸芸笙,暮色染绛深;玉腰起、蜉蝣沉,骨函入白尘……”
正是剩云残日弄阴晴,晚山明。
野茅村多了一痴傻男人,是前些日子村里酿酱油的许寡妇在芦苇地里发现的,彼时男人已骨瘦如柴,神志不清、只吊了一口气。
此地茅封草长,处大阙与北尢交界,人烟稀少,与世无争,一些或因战乱、或因瘟疫感染,被战友亲朋埋在此地,以求安息。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自生愁。
活下来的人不忍至亲远隔千山,阴阳两隔,万里来侍,便有了这个个人迹罕至的村闾。
一干村民同村长赶来时,以为是外地迷了路的难民,或者和自己一样万里寻亲的可怜人,准备合力将人埋了时,才发现竟还有口气。
此地偏僻,又无大夫,小疾赖土方,大疾唯闻命。
不抱期望的提供了些吃食,没想人竟真的活了下来。
男人消瘦,却遮不住五官俊朗,眉心一点朱砂,更衬得整张脸明艳似谪仙。
只是醒来的男人目光呆滞,同他说话,有时木讷不语,有时如惊弓之鸟般蜷缩成一团。
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搭理他,男人也只是蹲做在村民堆积的草垛下发呆,村民前来取草燃薪也只当没看见。
只一群孩子,白日大人出去农作无人看管,便嬉笑玩闹聚作一团。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全不明白意思,只是开心的围着圈,蹦蹦跳跳有节律的唱着。偶有大人训斥,便作三两跑散,待人离开就又嬉笑成团。
男人只一动不动的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像是被周围的吵闹声吓得不敢言语。
如同小动物被捏住后颈时,因为警惕和害怕不敢动弹。
……
忽有小童失足摔倒,起身时恍惚看见远处有人影正穿过枯蓬芜草,缓慢前行。
忙招来其余孩子观看,不知来人身份,皆是惊疑参半,此地鲜有异乡人,只盼着能遇见些新奇事物,甚至已经有人往田地里跑,把这消息告诉家里的大人。
待那人终于走近,此间已有不少村民也因好奇聚集。
少年衣衫破旧褴褛,虽不是什么名贵布料,却也明显比这些乡野山民的粗制麻衣精致许多。
只是上面兵锋利刃的痕迹遍布,连同大半张脸都被污血遮掩,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身上的血腥气。
众人避之不及,见那人朝此处过来,纷纷退至两侧。
想起大阙和北尢虽签了和书,但边境一直算不上太平,心想是不是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近看才发现那人怀里还抱着一包裹,那包裹虽被血污浸透,上面银线绣着的鱼鸟图纹可见并非寻常布料。
少年单臂护在臂弯里,隐约听到孩提呢喃,细看之下才惊觉他怀中竟是一半大的襁褓婴儿,正安安静静的蜷缩在那人怀里睡得香甜。
少年并不在意周围吵闹指点,只径直朝一个方向去,村民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少年最终停在草垛前。
此时村民心里的想法大多都是:这傻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从看见那张脸开始便早有预感。或许是哪家高门走失的少爷,如今是家里人寻来了?或者是追来的杀手,就算不懂什么是杀气,但光是靠近便觉得胆寒。
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浑身血污的少年沉默地凝视着男人。
这些日子喜欢围着男子玩耍的孩子里,有人脑中闪过可怖的想法,直接冲到人群前面大喊“傻子快跑!”
下一秒就被父母惊慌拽回去捂住嘴巴,抱着退到人群后面。
少年并不在意,空出的手将凌乱的头发推至脑后,露出疲惫苍白的脸,长叹一声:“你小子可真能跑啊,累死爸爸了。”
……
……
剑客场。
女孩和男孩并排坐在地上,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在阴凉下各自啃着半根黄瓜。
女孩手上拿了把扇子给两人扇风,男孩只是无聊地重复将三枚铜钱抛在地上的动作。
“郭卜……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远处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小公子,累得满头大汗,小心刨着植物的根,一边碎碎念叨。
女孩听到自己被提:“姑父要罚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敢摸着良心说跟你没一点关系吗?”
“有点,但不多。”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身边的男孩,〝再说我和册子不是来陪你了嘛,还是你更想陪乐翾抄书?”
……
虽然江湖上诸门并立,百派争鸣,四大家族至少也都有百年历史,但比起江临君家都只能算是后生晚辈。
即便是如今鬼修衰落,道生君家名望不比当初,也是百足之虫,非其他门派可比。
如此形势下,四大家族的三家难免抱团。
其中,一字书院的郭家和剑客场的乐家,两门派相近,素有往来。
一天前。
正逢药海长泽的泽主来剑客场谈笔生意,三家家主会面也少不了客套寒暄一番,便放任家中的小辈自己出去玩闹。
……
花逸盯着郭策束起来的头发,甚至用手戳了两下,明明是个小孩,非要装成小大人的模样。反正总要长大,岁数正是这个年纪的免死金牌,当然是要先随心所欲个够。
反正他是理解不了郭策这种讨厌别人把自己当小孩的心态。
“你们俩怎么在这?”
郭卜打开花逸不安分的手:“比起长泽,书院离这可近多了。我们算来邻居串个门,你在这才奇怪吧。”
花逸:“我爹要和乐伯伯谈生意嘛,还要我和乐家的小孩儿打好关系……对了,你不是来过好几次,那小子好相处吗?”
“你指哪一个?”
“啊?还不止一个?”
花逸本来以为只要哄一个就可以了,他可不打算和一群小屁孩儿围圈唱童谣。
郭卜:“乐家有两位公子,大公子比你我大点,不是嫡出,身居简出,我也不曾见过。花叔说的应该是小公子。”
花逸无所谓,顺口问道:“那个小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嗯……”郭卜没想到合适的词,拍了下郭策,“帮帮阿姐。”
郭策明显没有另外两个人健谈,和花逸说话也不如郭卜熟络:“‘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
郭卜听见这句引用无奈笑了。
花逸没听太懂,听见什么〝兰台公子”,还以为是夸人的,反正他天生就不爱这些武文弄墨的东西,在场的也都知道,没什么问不出口。
“什么意思?”
郭卜看见弟弟这么一本正经的讽刺人,精辟犀利,估计也不打算和花逸说清楚,只能自己解释:“上次来的时候,我同乐小公子在《义公传·封学》的注解有些歧义,对了两句。”
花逸联系郭策方才不悦的神情,惊讶道:“你输了!?”
郭卜:“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辨文者,只论通义,不论输赢。”
花逸是真不爱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那你是……没通?”
这事儿当事人也说不清楚,郭卜只模糊道:“各执己见罢了。”
郭策:“是对方固执己见,高自标置,愚不可及……”
郭卜怕他打算现场罗列出古今中外所有贬义词,毕竟这小子在那件事之后,明里暗里骂了叶小公子不知道多少遍,只得打断:“别气了,这次来就是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文辞注解的爹。”
这儿点了下花逸:“正好你来做个见证人。”
花逸不解:“我见证有什么用?在我面前丢脸又没什么,反正我也听不懂……难不成他还暗恋我?”
花逸向来脑回路清奇。
“乐小公子心气高,丢一次脸能记一辈子,你肯定能活得比他长……”
花逸明白了,两人大有可能就是未来的两家家主,以如今三家的关系,未来抬头低头都得见。郭卜是打算让乐小公子只要看见自己就想起来小时候的耻辱,一辈子被拿捏,生怕别人旧事重提。
花逸不由为乐小公子心生同情,甚至想摸把瓜子。
……
……
乐氏学堂。
其余学子结课后和夫子道完别,便欢欣雀跃地回家,只一人并不着急,反照对着课上所讲,翻出自己带来的注文阅读比对。
宋夫子正欲离开才发现还有一人尚未离去,走过去问道:“小公子可是课上所讲有不解?”
乐翾闻声惊觉抬头,因只二人在,便也没太多礼数,略带激动的和先生分享近日所得。
“学生怕课上所讲,理解有疏漏,前日去书馆寻找注解时发现一套不知名墨客的释文。所述详尽,言辞精炼,见解独到,学生十分喜欢。”
宋先生难得见这个学生对某个墨客如此推崇,心下好奇:“可有署名?”
乐翾展示封页,书名下写着注者姓名——东郭折言。
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文人,乐翾没指望先生能认识,只是想和信任的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却没想到先生似乎听说过这个人。
“原来是他?”
乐翾:“先生认识?”
宋先生摇头笑到:“不算认识,偶然读过两页,确实是个颇有见识的学者,只是文辞间难掩少年义气,文笔不够稳重,应当是个年轻人。不过文间可见,应该是个能和小公子品行相投的人。”
乐翾没有否认,他也有种这个人的注解字字说在自己心坎上的感觉,若他日有缘得见,或许能成为朋友。
排雷,之前在简介也写了排雷,以防万一再排一次
小心被废文作者误伤。
会有非修真背景的故事线,完全另一个时空的故事线,“穿越”的标签也是因为这个
不会多,但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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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四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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