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两人一坐一站谁也没有说话,地牢内突然静了下来。
日落昏黄的余晖斜照入内,尘埃如星一般散落在空中,静寂的环境当中,耳边垂落的金铃摇曳,水声在四周流动,潺潺不绝。
姬无妄就在这幽寂的环境当中突然出了声:“我这人,你知道最擅长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沈孤舟:“是什么?”
姬无妄:“始乱终弃。”
沈孤舟:“.......”
姬无妄挑眉:“所以,我是不会负责的。”
姬无妄觉得沈孤舟很久之前评价他的话一点都不假,他这人的确就是这么无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无所顾忌,这样他就可以没有那所谓的后顾之忧.......
沈孤舟垂眸之时,脑海当中想到的却是曾经那个在雾陵姬府当中潇洒恣意的少年。
真要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大约是从雾陵姬府出变故那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了,这其中还包括他和他之间的关系......
沈孤舟敛去了眸中的神色正准备出声,领口却是被魔头再次扯开。良好的教养让沈孤舟皱紧了眉头,他动了动手指正想伸手将衣服从魔头的手里解救出来,却是被姬无妄一巴掌拍掉。
“胳膊不想要了就直说。”
这件事虽然是他早上的无心之举,但这人的确欠收拾。看在这病秧子昨天帮他提升修为的份上,姬无妄并不想欠人人情。他低头看着这人青紫红肿的肩头,摸出一瓶药油倒在掌心,将手掌按在对方肩头揉了揉两下。
沈孤舟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曲起。
当他们不再是他们,当横在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被身份抹去。
这种感觉让沈孤舟觉得有些奇妙。
地面的影子交叠,气息就落在颈侧。
曾经那个似是与他渐行渐远的人,在这一瞬间离得如此近,近到触手可及。
周遭声色寂静,时间仿佛是慢了下来,沈孤舟坐在原地,指尖轻轻勾起了那浮动在手边的披帛,轻纱在指尖擦过,其上似是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残存的温度,让人眷恋。
就在这时,姬无妄的手劲突然大了点,沈孤舟将指尖抽回,蹙起了眉。
“轻点。”
“早干嘛去了?”姬无妄冷哼了一声,伸手,“把手给我。”
沈孤舟顺从的将手递了出去,姬无妄握住对方的手臂左右活动了两下,只听得‘嘎吱’一声响,那有些错位的骨头终于正了回去。
姬无妄将手抽回:“行了。”
沈孤舟握了握手,感受了一番力道。
“我说你这人疼就不会吱一声吗?”姬无妄就着这人的衣襟擦了擦手,叉着腰‘嘶’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想讹我是吧。”
沈孤舟微微侧目,淡淡的‘嗯’了一声。
行。
他看他当初不是绑了个冤大头,是沾上了个狗皮膏药。
姬无妄气不打一处来的抬手指了指人:“这件事结束,你趁早给我滚蛋。”
沈孤舟:“我会走的。”
但不是现在。
“明天便是千秋宴。”沈孤舟声音微顿,方才再次出声,“眼下,你还是不如想想你要等的人,今天到底会不会来。”
姬无妄坐在桌子对面,抬手抓过病秧子手里的空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
杯子被人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姬无妄敛在阴影当中的眸色微沉。
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梦中的人的面容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
若真要问,他不确定。
他在赌。
赌那一份现如今在他眼中几乎是微不足道,甚至是不屑一顾的东西。
与从同时,地牢上层的平台之上,着了一身青衣薄衫的男人正坐在轮椅垂眸看着下方的一切。
“就是那两个人是吗?”
云娘靠在旁侧的围栏上,抬手给人打了个手势。
【是桐荣齐家的人。】
【至于另外一个看着像是一个炉鼎但却并不是我们汐云府的人。】
“炉鼎?”男人捏着手中失而复得的荷包沉思了片刻,突然出声,“司天狱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步摇摇曳,云娘迈步上前。
【司天狱那边说是三个月之后给消息,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
【逸哥,放宽心。】
云娘单手撑坐在轮椅一侧的扶手上,将手臂搭在对方肩头。
【沈孤舟虽然人不可信,但有些事情......】
“荷包里有东西。”男人拧紧了眉头,将手里的荷包又捏了捏,在感受到里面明显的异物感之后,他将荷包扯开,从荷包内翻出一张字条。
字条不大,却是被人绕着指尖卷成了一个圆筒。
明明只是一个极微稀疏平常的东西,男人却是呼吸一窒,指尖颤抖地的将那纸卷从掌心当中拿起。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年前,在那高门深院之中,他第一次被父亲罚的那天。
一百多年前,雾陵姬府是仙门百家之首。
作为姬家的长子,姬云逸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但他的性子却随了母亲,雅致清和,温柔内敛。他的那个弟弟与他差了六岁,性格刚好与他相反,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
那时候学堂内的仙长还在教习窥物之术,此术可以用来探查百米甚至千米之外的景象。就在学堂内所有的世家子弟还只能窥见几米之外的东西时,他的这位天赋异禀的弟弟却是已经能窥探到百米之外的景象了。
那天,父亲洗澡被窥。
窥探之人借助的法器就是他现如今手里卷出来的这个简简单单的纸筒。
他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那的那位弟弟正搂着沈家那个小哑巴趴在假山上看的正乐呵。
“阿宴!”
一声低呵,让两个人吓了一跳,被发现之后,小阿宴就躲在小哑巴的身后不敢出来。
姬云逸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伸出手:“东西拿来给我。”
小哑巴将赃物塞进了他的手里。
那天,书房内被训的只有他一个。
阿宴却是陪了他一个晚上。
时隔多年之后,昏暗的地牢内,男人将纸筒缓缓打开。
字条上什么都没有写,只是画了一个十分蹩脚的兰花。
男人却是在阴影中,叹笑了一声,红了双眼。
【逸哥?】
【你怎么了?】
“我没事。”姬云逸将纸卷重新收回荷包当中,安抚的伸手拍了拍云娘的手,“带我下去,我要见他。”
*
地牢内,姬无妄侧躺在矮桌前,指尖转动着手里的瑶金铃:“你此番来汐云府其实是为了赤云剑吧?”
沈孤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姬无妄微微坐起了一些,上上下下的将面前的病秧子打量了一番,嗤笑了一声:“那东西邪的很,就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孤舟于暗光当中微微抬眸:“你不想要吗?”
姬无妄:“想啊。”
这可是他当初好不容易从沈孤舟手里忽悠过来的上品灵宝,现如今就算是换个身份,但他的东西,他怎么会拱手让人?更何况白九手里的法器瑶金铃他目前用的还不熟悉,如果能把这剑抢过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孤舟垂眸:“那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听说齐修远的这一条胳膊就是当初在天烛峰上被这把剑给砍断的,姬无妄扫了一眼对方身侧空落的袖子,以为这病秧子说的是这个。虽然魔头并没有记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但他还是‘嗯’了一声,冲着人警告出声,“所以你离远点,省得再误伤。要不然回头再丢一只胳膊,别怪我没提醒你。”
姬无妄说着,将手臂放在脑后枕着,屈膝躺在地上。
一侧,在姬无妄看不到的地方,沈孤舟坐在桌子一侧,却是若有所思的将目光落在了姬无妄身上。
这剑最早名叫血剑,出自五十年前的南澜秘境当中。
这秘境的主人是苍狼域上任的首领,死于血剑开启的噬血大阵当中。五十年后,血剑更名为赤云,下一任主人于天烛峰之上受仙门百家的围剿,再次开启了噬血大阵。
姬无妄:“十年前,苍狼域明明与仙门百家井水不犯河水,齐家为什么要联合仙门世家去天烛峰?”
冷不丁的一句话在地牢内响起的那一刻,听上去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像是一句试探。
就在姬无妄以为这病秧子不会回答的时候,沈孤舟却是开了口。
“因为,那天之前,齐家得到了一个消息。”
姬无妄拨动瑶金铃的手指微顿:“消息?”
沈孤舟:“那人告诉齐家,魔头将会于一日之后孤身前往婺城,可就此截杀。”
姬无妄嗤了一声:“你们齐家成功了。”
沈孤舟:“齐家失败了。”
姬无妄有些诧异的撑着手臂微微直起身,看向了那个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失败?”
地牢之中,沈孤舟‘嗯’了一声。
“齐家想要的是仙门世家之首的位置。”
“可那天,魔头虽死,齐家却也输的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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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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