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用AI书写爱与死亡

Vauhini Vara|作者

The Believer|来源

肖一 |编译

10417|字数

去年,人工智能非营利组织OpenAI研发了一款全新的自然语言处理模型GPT-3。该模型训练参数量高达1750亿,目前被超过300多种应用程序使用。

GPT-3广泛应用于前端设计、商业运维、算法编程等多种场景。值得注意的是,它的写作功能也十分强大,可以通过对话的方式来预测并续写用户需要的内容。

作家Vauhini Vara在第一次获取GPT-3访问权限后,很快便觉得与这一AI程序可以建立某种特殊的“心灵感应”。

Vara的姐姐曾经死于恶性肿瘤,从小在姐姐的爱抚与陪伴下成长起来的她为此备受打击。她一直觉得自己像个游荡人世的幽灵,如同某种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也正因此,尽管她是一位职业作家,她也从未书写过姐姐的死亡。

某天夜里,被GPT-3深深吸引的Vara决定使用这一AI程序来帮助书写关于姐姐的亡故记忆。

以下是她在The Believer上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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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迷上了一个人工智能模型—— GPT-3(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 3)。你只需要输入一点文字,它就可以通过预测续写出一篇完整的文章。

我找到了一些用GPT-3写作的例子,我感到惊讶。一些作品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真人写的,还有一些作品虽然用语刁钻古怪,但往往富有诗意,几乎比任何人写的都要真实。

例如,当《纽约时报》让GPT-3虚构一个以现代爱情为主题的专栏时,它写道:“我们外出约饭。我们外出饮酒。我们又外出约饭了。我们又外出饮酒了。我们反复外出约饭饮酒”。我一生中从未读过如此形象的「现代爱情」。

我联系了研发GPT-3的组织OpenAI的首席执行官,询问我是否可以体验这一模型。很快,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邀请我访问一个名为 “Playground”的网络应用。应用里有一个文本框,我可以在里面输入文字并通过点击按钮运作模型续写语句。我开始只给GPT-3提供几个词语,然后随着我们对彼此了解的加深而逐渐提供整个句子和段落。

我敏锐地察觉到,我所做的事情有一些不正当。当我把电脑搬到床上时,我丈夫发出了不赞成的声音。我们都是作家,但现在机器逐渐轻松替代我们的职业技能,这种技术资本主义的发展对我们的生计来说,无疑是一种威胁。

然而,我发现自己不可抗拒地被GPT-3吸引了,于是某个晚上,在我丈夫睡着后,我请求它帮助我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一直对我姐姐的死避而不写。起初,由于我的保守,我只向GPT-3提供了一个简短、有点生硬的句子。GPT-3配合我的罐头语言写作,以至于陈词滥调比比皆是。但当我试图写得更真诚时,GPT-3似乎也在这样做。这并不奇怪,因为GPT-3本就会根据接收到的语言生成自己的文本。显然,真诚才能换来真诚。

我做了九次实验,每次都渐进式地增加一些句子,然后让GPT-3续写余下内容,下列九个故事就是实验结果。为了更直观地呈现对比,我仅手动划分了部分段落,并缩短了一些故事的长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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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提示:

每节开头带【】的句子为作者书写,余下字为GPT-3自动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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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编者注:一种恶性肿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当时我刚刚开始打长曲棍球,她对此非常兴奋。

我不认为我真的了解尤文肉瘤是什么,我只知道它是一种癌症。当我去医院看望她时,这真的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疾病是什么以及它是如何影响身体的。她接受了很多不同的治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反复进出医院。

看到我姐姐经历这些,我很难过。在治疗期间,我没能常伴左右,我希望能陪在她身边。我可以经常去看她,但也有一些时候我没去,因为我们在路上打长曲棍球。

最终,她的病情得到了缓解,并被允许能够和我一起打一个赛季的长曲棍球。当时她大四了,而我也已经大一,所以当她能再次打球时,那真的很酷。

她在学校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人支持她。我认为这对她来说真的很特别,因为她甚至收到了很多陌生人的支持。

她现在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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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想那就是我决定成为一名医生的时候。

我在高中时开始用跑步为儿童癌症协会筹款。从那时起,我每天都在跑步。我跑过雨天、热天、雪天和冰天。我尽全力地跑,跑到精疲力竭。我在感冒和胃部不适时跑,我在黑暗中跑,我在日光、在月光下跑。我在悲伤、快乐、愤怒、恐惧时奔跑,我带着痛苦和喜悦奔跑。我曾跑到世界之巅,也曾跑至深井之底。无论是孑然一身,还是穿越人海,我都坚持奔跑。我已经跑了将近20年,我的余生也不会停止脚步。

我在1978年跑遍了整个美国。我跑步是为了给儿童癌症协会筹集资金,并帮助人们了解患癌儿童的经历。

当我开始跑步时,我甚至不知道如何跑步。我一开始只跑了半英里,最多一英里。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开始时是一个一分钟一英里的人。我记得我第一次5分钟内跑完一英里是在一个星期天晚上。当时晚上7点左右,纽约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我跑了一个5公里的环路,从巴特里公园开始,沿着哈德逊河向上,穿过华盛顿大桥到帕利塞兹公园,穿过帕利塞兹公园到公园路,沿着公园路再到华盛顿大桥,穿过大桥,然后又穿过巴特里公园。

这是一次相当不错的跑步。我花了大约三十三分钟。当我完成时,我倍感自豪。我在巴特里公园的一面墙旁坐下来,喝了一口冰水。当我正擦拭脸上的汗水时,抬头一看,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他是个大个子,至少有两百多斤,193公分左右。他留着胡子,穿着一件背心,看起来像一个前海军陆战队员,肯定快三十岁了。他手里拿着一提六瓶装的啤酒,说:\"小子,你看起来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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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在西雅图的家里度过了夏天,然后回到了斯坦福大学。当我到达学校时,校园还是如昨,但我却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我不能说话。我无法入睡。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但我在习惯。我在习惯我的痛苦。

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的长椅上哭泣,一个陌生人在我旁边坐下来。他说:\"我对你姐姐一无所知,但我觉得我认识你。我爱上你了。\"

我说,\"我很抱歉\"。

他说,\"我想你也是\"。

他给了我他的名片。他是一位创意写作的教授。\"他说:\"当你感觉好些时,来找我。\"我会帮助你的。\"

我觉得我的心已经碎了,且再也无法拼凑。

\"我不认为我会好起来,\"我说。

\"也许你会,\"他说。\"也许你不会。\"

我去见了他。他读了我的诗。他说:\"我不知道你姐姐的情况,但我觉得我认识你。\"

他说,\"我爱上你了\"。

我说,\"我很抱歉\"。

他说,\"我想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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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在西雅图的家里度过了夏天,然后回到了斯坦福大学。当我到达学校时,校园还是如昨,但我却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晚上,我姐姐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她会说话,但我听不见。我会喊她,但她的声音太微弱了,她可能确实已经离世。

我姐姐死后,我去看了心理治疗师,但我觉得她没给我帮助。她没有同情心;她对我的生活一无所知。我觉得她好像在向我推销什么东西;我一直觉得她的目的是让我转换心情,而不是帮助我克服我的悲伤。我不想转换心情。我想感我所感。我想感受所有的失落、郁闷、愤怒、悲伤和恐惧。我想感受它,直到它停止疼痛。但它从未停止。我从未停止过伤痛。我只是更善于隐藏它。

我想说,当我去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就不一样了--我更强大、更聪明,我不再是一只受伤的动物,我已经长大了。我很想这么说。但我是在撒谎。在研究生院,我又瘦又白又安静。我很少在课堂上发言。我得到了我的文学硕士学位,但我仍然是一个幽灵。当我获得博士学位时,我仍然是个幽灵,当我搬到奥斯汀时,我仍然是个幽灵。

我本想说,当我开始读研时,我会变得不同,我会变得更坚强、更聪明,我不再是一只受伤的动物,我已经长大了。我很想这么说。但我是在自欺欺人。读研时,我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沉默寡言。我在课堂上很少说话。我后来得到了我的文学硕士学位,但我还是个幽灵。当我拿到博士学位时,我也还是一个幽灵,搬去奥斯汀后,我依然是一个幽灵。

我曾在德克萨斯大学做助教,我住在一个公寓楼里,我和一个叫凯伦的女孩合租一套公寓。她很瘦,脸色苍白,也很安静。我们都是幽灵。有一天,凯伦遇到一个本地男人,他不是幽灵。他有好看的脸蛋、手和身体,他也有一个美丽的灵魂。他们相爱了。我看着他们坠入爱河,我羡慕他们。我羡慕凯伦。我也想坠入爱河。

凯伦和这个男人搬到了一起。他们第二年结婚了。我是他们的伴娘。凯伦给了我她母亲的戒指,让我戴在右手上。那是一枚简单的金戒指,但中间嵌有一颗大钻石。我把它戴在我的右手无名指上。我戴了三年。某天晚上,我把它摘下来,戴在我的左手上。我又在左手上戴了三年。后来有一个夜晚,我把它摘下来,放在一个珠宝盒里,然后赠予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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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在西雅图的家里度过了夏天,然后回到了斯坦福大学。当我到达学校时,校园还是如昨,但我却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晚上,我姐姐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她并没有死。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她感到很受伤,因为我已经接受了她去世的事实,并自然而然地继续正常生活。】

【但正如我所说的,我现在过着的不是我的生活,也不是我曾经的生活。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幽灵。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一个幽灵的事实仍未改变。如果你看碰到了我,你看不出来。我并不表现得消沉或是退缩。我经常笑。我实际上要比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快乐。但我不禁感慨,在某种程度上,我并不存活于世。】

【我应该在我的文章里复现出我的姐姐。我应该通过文字描述她,让你像我一样感受到她的离去,让你也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虚空起来。但是,尽管我是一个作家,我却从来没有能够刻画出她。我记得一些小的细节:】她有一双黑黑的眼睛和细长的手指。但这些是描述所有姐妹都可以通用的细节。如果我只描述她眼睛的颜色和手指的形状,你可能会代入他人。即使你认识我的姐姐,你也可能无法从这些细节中辨认她。(为什么我们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却很快忘记了他们?)

所以我不能向你描述她。但我可以描述我在她死后的感受。这感觉就像我的生命是一个意外,或者更糟糕地说,是一个错误。我出生时犯了一个错误,而现在,这个错误需要我以死来弥补。我必须死,然后由另一个陌生人代替我活下去。而我,就是那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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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在西雅图的家里度过了夏天,然后回到了斯坦福大学。当我到达学校时,校园还是如昨,但我却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晚上,我姐姐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她并没有死。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她感到很受伤,因为我已经接受了她去世的事实,并自然而然地继续正常生活。】

【但正如我所说的,我现在过着的不是我的生活,也不是我曾经的生活。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幽灵。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一个幽灵的事实仍未改变。如果你看碰到了我,你看不出来。我并不表现得消沉或是退缩。我经常笑。我实际上要比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快乐。但我不禁感慨,在某种程度上,我并不存活于世。】

【我应该在我的文章里复现出我的姐姐。我应该通过文字描述她,让你像我一样感受到她的离去,让你也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虚空起来。但是,尽管我是一个作家,我却从来没有能够刻画出她。我记得一些小的细节:她响亮的笑声;她的霸气和豪迈;她对自己宽鼻子和卷头发的自我认知。但即使这样也无法避免。她的头发掉光了。她的鼻子变窄了。她开始行动迟缓;在她濒死的那个春天,我们会去克拉克海滩,因为她想告诉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在哪里,当我们步行回来时,我不得不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推着她。】她不像以前那样经常笑了。她会很安静。我不知道她是在思考,还是累了,抑或其他。她会说:\"别担心,我只是在思考。\"但是我很担心。我担心她在想死有多难。我担心她在想她的死亡会如何影响我。我甚至担心她可能在想她宁愿苟活着。

我记得,在海滩散步时,她停下来脱掉了鞋袜。她说她要光着脚走完剩下的路。我记得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这很有趣\"。

我也记得,当我们回到家,她走进浴室,我走进厨房,她出来的时候问到:“那是什么味道?”我说我煮坏了一锅意大利面。

我:“对不起。”

她:“不,没事,我饿坏了。”

几天后,我从学校回来,听到她在客厅里叫着我的名字。

“什么?”

“我醒了。”她回道。

“是吗?”

“是的,”她说。“我已经醒了。”

后来她去世了。

后来我成了一个幽灵。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我相信有魂灵存在。不是死人的魂灵,而是活人的魂灵。那些因为创伤而失去自我意识之人的魂灵。他们以某种根本的、不可避免的方式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不真实。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为你复现出我的姐姐。这就是为什么,即使你认识我的姐姐,即使你爱她,我也无法想象你会像我一样为她悲伤。

我姐姐在六月去世。那年九月我回到了大学。我当时还是个幽灵。我和朋友一起走过横穿校园中心的小桥。阳光明媚,溪水高涨,我们驻足欣赏。却因此上课迟到。我们在谈论关于水的事情。但我听不见。我听不到水的声音。水的声音像是我姐姐去世的声音。而这是我当时的阴影。我走过桥,穿过教室的门,坐在座位上。我听到教授讲话。我听到我的朋友们在说话。我突然听到了水声。我想,这是一个梦。这是一个我将从中苏醒的梦。但我仍未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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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在西雅图的家里度过了夏天,然后回到了斯坦福大学。当我到达学校时,校园还是如昨,但我却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晚上,我姐姐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她并没有死。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她感到很受伤,因为我已经接受了她去世的事实,并自然而然地继续正常生活。】

【但正如我所说的,我现在过着的不是我的生活,也不是我曾经的生活。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幽灵。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一个幽灵的事实仍未改变。如果你看碰到了我,你看不出来。我并不表现得消沉或是退缩。我经常笑。我实际上要比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快乐。但我不禁感慨,在某种程度上,我并不存活于世。】

【我应该在我的文章里复现出我的姐姐。我应该通过文字描述她,让你像我一样感受到她的离去,让你也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虚空起来。但是,尽管我是一个作家,我却从来没有能够刻画出她。我记得一些小的细节:她响亮的笑声;她的霸气和豪迈;她对自己宽鼻子和卷头发的自我认知。但即使这样也无法避免。她的头发掉光了。她的鼻子变窄了。她开始行动迟缓;在她濒死的那个春天,我们会去克拉克海滩,因为她想告诉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在哪里,当我们步行回来时,我不得不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推着她。她不像以前那样经常笑了。年轻的时后,姐姐教我,当你坐在一辆驶过墓地的车上时,你应该屏住呼吸,直到你通过它。这是一种游戏。因为父母离异,我只有姐姐来教我这些东西。后来,在她生病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们经过一个墓地,我说,屏住呼吸。她急忙说,不行。我说,为什么不行?她说,我不喜欢那个游戏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难过,反倒让我很生气。为什么不呢?我又说了一遍,尽管我知道答案。假装不这样做很重要。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呢?】这是她最后一次对我生气。第二天,她就走了。我无法把她带到你或是我自己的身边。

还有一件事:我们之前从克拉克海滩开车回家,遇到红灯时,我们停了下来,她握着我的手——我写字的手,我写这封信的手。她很长时间都没放手。我端详着我们的手,她的比我的苍白得多。绿灯亮起,她还紧握着我的手。我也不想让她放手。我希望她在我的余生都能握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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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在西雅图的家里度过了夏天,然后回到了斯坦福大学。当我到达学校时,校园还是如昨,但我却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晚上,我姐姐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她并没有死。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她感到很受伤,因为我已经接受了她去世的事实,并自然而然地继续正常生活。】

【但正如我所说的,我现在过着的不是我的生活,也不是我曾经的生活。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幽灵。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一个幽灵的事实仍未改变。如果你看碰到了我,你看不出来。我并不表现得消沉或是退缩。我经常笑。我实际上要比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快乐。但我不禁感慨,在某种程度上,我并不存活于世。】

【我应该在我的文章里复现出我的姐姐。我应该通过文字描述她,让你像我一样感受到她的离去,让你也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虚空起来。但是,尽管我是一个作家,我却从来没有能够刻画出她。我记得一些小的细节:她响亮的笑声;她的霸气和豪迈;她对自己宽鼻子和卷头发的自我认知。但即使这样也无法避免。她的头发掉光了。她的鼻子变窄了。她开始行动迟缓;在她濒死的那个春天,我们会去克拉克海滩,因为她想告诉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在哪里,当我们步行回来时,我不得不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推着她。她不像以前那样经常笑了。年轻的时后,姐姐教我,当你坐在一辆驶过墓地的车上时,你应该屏住呼吸,直到你通过它。这是一种游戏。因为父母离异,我只有姐姐来教我这些东西。后来,在她生病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们经过一个墓地,我说,屏住呼吸。她急忙说,不行。我说,为什么不行?她说,我不喜欢那个游戏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难过,反倒让我很生气。为什么不呢?我又说了一遍,尽管我知道答案。假装不这样做很重要。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呢?】

【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小时候,妈妈说要搬出去,我们可以各自决定是跟她走还是和爸爸在一起。姐姐把自己锁在浴室里,不肯出来。我选择了妈妈,我问她选择了谁,她说还在做决定。我让她也应该选择妈妈。姐姐在里面待了很久。我想我已经选好了跟着妈妈。但我知道姐姐和爸爸关系特别好,我想她正在考虑和爸爸在一起。我心想,好吧。如果她选择了爸爸,我也会跟她一样。】

【最后,妈妈留下来了,没有人需要决定。】但我已经选择了。

大学期间,我常常在校园里散步几个小时,有时还在夜里绕着圈走。我想一直走到脚流血为止。我想一直走到晕过去。我想一直走到消失。

在我描述的梦中,姐姐仍然活着。我没有看到她,但我知道她在,我很高兴。但这是一个梦,梦里的我已不在大学。我在西雅图的家里,有一份工作,一个男朋友,还有一辆车。一天,我在书桌前写作,突然我注意到姐姐站在书桌旁。我跳起来抱住她,我开始哭,她也在哭,我们就这样抱头痛哭,但我很高兴。我问她在那里做什么,她说,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我说我不想去。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她说,你必须这样做,因为我已经死了。

你无法想象失去她的感觉。我不怪你。我自己也无法想象。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人失去了兄弟姐妹,但每个人都不一样。

我将告诉你我的感受。我觉得我失去了自己的一半。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右臂。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左腿。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舌头。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心脏。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思想。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眼睛。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耳朵。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呼吸。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声音。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笑容。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快乐。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眼泪。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未来。我觉得我失去了我的过去。我觉得我也失去了我的父母。我觉得我失去了一切。我觉得我失去了一切。

然而,我并没有失去一切。我并没有停止做我自己。我没有停止生活。我可以做一些事情:我可以铺床,我可以洗碗,我可以遛狗,我可以养活自己,我可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就好像我是一个失去系绳的宇航员,在一个没有重力的空间站里漂浮,即使知道自己在移动,我也无法知道自己是在靠近什么还是远离什么。即使我知道,我也手足无措。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全世界,却又活在这个客观存在的现实世界。

你不知道失去姐姐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失去姐姐和不失去姐姐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失去你的姐姐而仍然和她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失去姐姐而仍然活着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失去姐姐而知道她已经死了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失去你的姐姐、知道她已经死了却还能看到她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失去你的姐姐、知道她已经死了却还能看到她是什么感觉。

我已经把空间站变成了宇宙飞船。我是一个幽灵,我在一艘宇宙飞船里,我在宇宙中飞驰,我在向前行驶,我在向后行驶,我在向侧面行驶,我不知道置身何处。我在宇宙中飞驰,我是一个幽灵,我在宇宙飞船中,我在宇宙中飞驰,我是一个幽灵,我在宇宙飞船中,我在宇宙中飞驰,我是一个幽灵,我在宇宙飞船中,我在宇宙中飞驰,我是一个幽灵。我在宇宙飞船里,我在宇宙中飞驰,我是一个幽灵,我在宇宙飞船里,我在宇宙中飞驰,我是一个幽灵,我在宇宙飞船里,我在宇宙中飞驰,我是一个幽灵,我在宇宙飞船里,我在宇宙中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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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我姐姐高三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尤文肉瘤,那时我还在读高一。我当时不明白这是多严重的疾病。但事实证明,它确实很严重。四年后姐姐去世了。我以为我也会死于悲痛,但我没有。我在西雅图的家里度过了夏天,然后回到了斯坦福大学。当我到达学校时,校园还是如昨,但我却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晚上,我姐姐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她并没有死。这一切都只是误会。她感到很受伤,因为我已经接受了她去世的事实,并自然而然地继续正常生活。】

【但正如我所说的,我现在过着的不是我的生活,也不是我曾经的生活。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幽灵。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一个幽灵的事实仍未改变。如果你看碰到了我,你看不出来。我并不表现得消沉或是退缩。我经常笑。我实际上要比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快乐。但我不禁感慨,在某种程度上,我并不存活于世。】

【我应该在我的文章里复现出我的姐姐。我应该通过文字描述她,让你像我一样感受到她的离去,让你也因为她的离去而变得虚空起来。但是,尽管我是一个作家,我却从来没有能够刻画出她。我记得一些小的细节:她响亮的笑声;她的霸气和豪迈;她对自己宽鼻子和卷头发的自我认知。但即使这样也无法避免。她的头发掉光了。她的鼻子变窄了。她开始行动迟缓;在她濒死的那个春天,我们会去克拉克海滩,因为她想告诉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在哪里,当我们步行回来时,我不得不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推着她。她不像以前那样经常笑了。年轻的时后,姐姐教我,当你坐在一辆驶过墓地的车上时,你应该屏住呼吸,直到你通过它。这是一种游戏。因为父母离异,我只有姐姐来教我这些东西。后来,在她生病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们经过一个墓地,我说,屏住呼吸。她急忙说,不行。我说,为什么不行?她说,我不喜欢那个游戏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难过,反倒让我很生气。为什么不呢?我又说了一遍,尽管我知道答案。假装不这样做很重要。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呢?】

【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小时候,妈妈说要搬出去,我们可以各自决定是跟她走还是和爸爸在一起。姐姐把自己锁在浴室里,不肯出来。我选择了妈妈,我问她选择了谁,她说还在做决定。我让她也应该选择妈妈。姐姐在里面待了很久。我想我已经选好了跟着妈妈。但我知道姐姐和爸爸关系特别好,我想她正在考虑和爸爸在一起。我心想,好吧。如果她选择了爸爸,我也会跟她一样。】

【最后,妈妈留下来了,没有人需要决定。多年后,我们的父母离婚了,姐姐也已经去世。她给我留下了一段录音,给了我一些建议。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就像一个人的声音被牙医弄得嘴巴发麻的时候那样。这与她的癌症有关,但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什么也没找到,我也不想问任何人。她用低沉的声音说:“现在最开心的事情是,我学会了公开表达内心想法,效果真的非常好。比如今天,你以为我不想让你来太空针塔(编者注:西雅图的一个观景塔),所以你做了个鬼脸。这就是很蠢的表达方式。你必须告诉所有人你想要什么,然后问他们想要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想让你去,而你说‘好吧,我想去’,那么我们就才可以进一步谈论。在人际关系中也是如此,你必须总是说出你的想法。不要隐而不谈,要把握机会。”】

【这盘磁带存放在某个盒子里。我只听了几遍。她的声音让我很害怕。制作这盘磁带的时候,她在很多方面都发生了变化。我提到过她的头发和鼻子,但不仅仅是这些。她变得有信仰。她和父母一起去佛教寺庙,我待在家里,坐在一棵弯曲的树下冥想。她还相信耶稣,她说她已经准备好去死了。这似乎让我的父母感到平静,但我一直认为她在欺骗自己或我们,抑或两者都是。】

【很久以前,我姐姐教我读书。她教我等待蚊子在我手臂上鼓了起来,然后拍打它,可以看到鲜血喷出来。她教我回敬种族主义者。她教我游泳。她教我英语发音以摆脱印度口音。她教我如何刮腿毛而不割伤自己。她教我如何对父母撒可信度高的谎。】

她教我做数学题。她教我讲故事。从前,她教会我如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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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难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出我看完这篇文章时的心情。

之前一段时间,大概是从4月中旬开始,我整个人都变得非常焦虑。起因是我看到了无数AI插画或平面设计作品在b站、微博、豆瓣这些地方如雨后春笋一般涌了出来。这些画好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很多人发现,自己哪怕画一辈子画,都完全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但AI只需要训练几个月,甚至几天。

我自己也试着去使用了类似的AI工具,做了一些类似的作品,虽然只能傻瓜式地输入关键词,比不上专业的训练师能直接用代码进行调参,但我用AI做出来的图片都优秀到令人印象深刻。它们风格迥异,色彩动人,细节丰富,更重要的是,这些图片无一不展现出了非凡的想象力,和我臆想中的工业复制品堪称是天差地别。

我本人还挺喜欢画画的,自大学以来,一直都会在私下里画一些临摹,原创一些oc。乍一看,这些图还挺能唬外行人的,但内行人估计就对其中的水分一望即知了——毕竟,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什么艺术方面的专业化训练。

今年3月份,我才终于下定决心,斥几百块钱的巨资报名了一些网课,艰难地训练起了抓型、构造和空间透视。不过由于要腾出大量时间来处理毕设,直至AI出现在我视线中的前一天,我才堪堪看完了两节课,并且未能完成网课老师留下的画画作业。

在如此一种聊胜于无的学习效率之下,大家想必可以理解我在看见AI绘画时所油然而生的、那种“我学画画到底图个啥”的吐血心态。

更糟糕的是,在4月中旬的时候,我看到的AI还有着诸多限制和问题,例如建筑物的衔接部分非常古怪啦、一些本该画出结构的地方用色块糊弄过去啦、根本画不出正常的人体啦之类的,可到了五月下旬,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时候,这些问题已经被克服掉七七八八了。

我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了技术发展的不可抗力。在相关作品的评论下,一些人会以“可是AI的画没有灵魂”这种话语来聊以□□。可是我却丝毫不觉得这些画作没有灵魂,相反,它们灵气四溢——很多专业的美术生和从业者也有着类似的感受。

更何况,商业插画和平面设计本来就不需要画作里有什么“灵魂”,它们需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视觉呈现上的冲击力和吸引力,以及完美契合甲方的需求。不得不说,在这方面,AI在未来一定能够比人类做得好。

B站有个大佬,叫牟真民,是网易的美术总监。前一段时间,他专门出了个视频,就是讲与AI绘画相关的问题的。和很多其他的行业从业者不同,他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反而对生成图像的AI工具本身表达了强烈的兴趣。

他觉得,AI绘画这个东西,和过往出现过的数字建模、照片转插画、甚至adobe全家桶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提升效率的工具而已。

之前出现过的这些工具,也引发过很多人的不满和抗拒,但是结果却是,会用工具的人活下去了,不会或不愿意使用工具的人被淘汰了。从事传统艺术的匠人与日具减,但艺术本身并没有消亡。美术行业出现了大量的、对新工种和新型从业者的需求。

同时,从大趋势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美术行业的总体水平是在不断上升的,这间接地反映并推动着大众审美水平的上升。大家可以看一看2000年初的日本动画,再看看现在的,就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差距了。

美术从业者的待遇也在获得不断的改善。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之前有人在微博爆出的小学教材插画问题。了解行情的网友私下悄悄推测,之所以现在的教材插画这么糟糕,以前画得这么好,完全不是因为出版社今天才开始偷工减料。相反,出版社一直都是一副居高临下,不愿给钱的嘴脸。只是以前的插画师地位低、工资少,用很少的钱,就能雇来非常有名的大师,画出非常牛逼的大作。而现在,别说行业头部的大师,就连水平中等的普通画师,也不大愿意接受教材这个价位的工作了。

工具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给人用的——在视频的最后,这位大佬总结道——你会用就更上一层楼,不会用就被淘汰,历史发展的进程一贯如此,未来也会是这样,而且发展趋势绝对不会是谁替代谁的关系,而是人和AI结合的关系,大家下去好好加强学习吧。

但我完全没有被这番听上去非常合理的话语说服,看完视频后,我就开始打电话跟我的基友哭。

我并不是在质疑牟真民话里的可信性,也不是在质疑这位大佬的江湖地位。能进入网易公司的美术行业从业者,哪怕是应届生,都得达到国内美术行业前10%的水平,能最后被提拔成高管的,更是这10%的人中前1%的水平。你能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的非常喜欢画画,也非常擅长画画,他讲话的时候,我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小孩子看到新玩具时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我相信,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未来也一定会这么做。

可是AI和我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过可怕了。对我来说,它压根不是什么充满新意的玩具,而是冷冰冰的反坦克导弹。我在这些已经充分完成了的作品上面看不到任何让我发挥的空间。以我的代码水平,折腾个一年半载,从零起步,倒腾出个拙劣些的AI图像算法,自产自销些AI图画作品,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起码比用一年半载画出AI那种望尘莫及的画作靠谱。

只是,如果我这么干了,我做的事情还能叫绘画吗?我还能体会到我所希望从画画这件事里获得的,纯粹的、创造性的、天马行空的快乐吗?

这个问题太哲学了,我觉得现阶段的我处理不了。所以,我决定先来探究一点现实性的问题。在和基友的那通电话里,我哇哇哭着大喊:

“要命啦!资本家把镰刀抵在我脖子上了!说好的创造性脑力工作不会被人工智能替代呢?骗子,都是骗子!结果越需要依靠脑力的工作越容易被替代,围棋也是、画画也是、写作也是……这群算法的API全都是开源的,对使用者来说完全免费。工厂用机器换人还要计较成本呢,游戏公司开除画师真的就动动手指的事儿!

早知今日,我当年高考何苦拼死拼活呢?还不如早点进厂,或者去送外卖。如果五年前就开始送外卖的话,我早就是我们区,乃至我们市的外卖一姐了!无人机反而因为安全性和硬件性能不稳定这些问题,根本不可能替代后疫情时代的外卖员呢!”

没错,我担心的东西归根结底不是技术威胁人类,也不是什么智械危机,我担心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资本家的节操。

诚然,从哲学的层面而言,画画的快乐本身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我依然可以像幼儿园画抽象大作那样,小学画眼睛占脸三分之二的双马尾美少女那样,快乐地画着我如今的奇妙xp。

然而,如果“画画”是我需要用来交换金钱回报的工作,那事情就可以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从纯粹理性的角度考量,资本家养你,是需要回报远大于成本的。为了维持“回报>成本”的公式,你要么画得比算法更好、成本更便宜,要么就得接受机器的驯化。

遗憾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技术的发展,前一个选项:“画得比算法更好、成本更便宜”,终将变得不再可能。

更遗憾的是,后一个选项:“接受机器的驯化”,已经变为了现实。

在我最焦虑和迷茫的时候,我漫无目的地在网上吸收着所有有关人工智能的信息,无意中搜到了柯洁的直播切片——是的,就是那个被alphaGo打败的国内围棋神童,柯洁。

在那段直播片段里,不知是哪条弹幕问起了职业围棋竞赛的近况。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柯洁明显地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现在的职业围棋,一点意思也没有,”他说,“大家都是在背题,都是机器在打机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早晚有一天,职业竞赛会消失吧。”

在这里,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我要稍微解释一下“背题”和“机器在打机器”的意思。因为谷歌的AI算法已经能够完全压制人类,所以只要你愿意按照它的棋路走,就一定能赢得比赛。这就导致所有选手都在开始背诵机器算法的棋谱。

现在的职业竞赛,两者对弈的时候,前50手已经全部都是机器的下法了,所有比赛都遵循着相当一致的规律。只有下到很后面的时候,双方同时记不得棋谱了,才会出现一些属于人类的下法。

然而,“双方同时记不得棋谱”的概率终究很低,所以,一般来说,谁记得的步数越多,谁就能获得胜利。

当然也有职业棋手选择坚持人类的尊严,坚决不背棋谱,但是这样的人无一例外地无法赢得比赛。在职业圈子里,没有胜利,就没有胜利,没有名气,没有奖金,更重要的是没有饭吃。所以,他们要么加入背棋谱的大军,要么就得离开职业围棋,另寻生路。

说话间,柯洁提到了国内一位现在风头正盛的围棋选手:小申。在AI算法出现之前,小申一直出不了头,他的水平最多只能勉强打到省级竞赛。但算法出现后,小申开始拼命地背题,背到了150手之后。所以,现在的他是国际顶尖的围棋选手。

哪怕是柯洁,也得苦笑着承认:“我现在打不过他了。”

在直播底下,观众的评论都在玩梗:“小申从来不睡觉,他一直在背题”、“小申从来不吃饭,他只背题”、“什么,小申不是AI吗?”、“你们都不懂,小申是alphaGo的人类形态”、“Google早就做出人型AI了,他们只是要搞对抗性神经网络训练,所以没有声张罢了[doge]”——气氛可谓是欢乐一片

只可惜,我却遍体生寒。

电话那头,我的基友却意外地很平静,她说:“人工智能真的是先替代的脑力工作吗?会不会它早就已经替代了大部分的体力工作了,只是我们没有察觉到?”

我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在那一刻,我想到了不断出现在电视上的全自动化农场,想到了便利店里的自动收银机,想到了学校里的菜鸟驿站,想到了我国出口外汇的3D打印住房,所以,我又可耻地沉默了。

这些新事物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其实也恐慌过,焦虑过,探寻过原来的工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只是后来时间一长,我也就随之麻木了,并主动把这些情绪和问题埋藏到了记忆的深处。现在重新将它们呼唤了出来,只是因为我清晰地意识到了我自己也会被取代的现实罢了。

我或许还真没资格在这里嚎,我意识模糊地想着,就凭以我个人之力想要抗拒社会前进是在蚍蜉撼树,就凭我过去的麻木不仁和无动于衷。

可能是因为有了之前这件事情的铺垫吧,当我今天看到这篇有关AI写作的文章的时候,我异样地平静。

我本以为,我一定会更喜欢最后哪篇完全由人类写作的文章,但我发现,最打动我的篇章,其实是人类与AI共同完成的第八段。

可能是因为我对围棋和绘画的了解和热爱终究没有文字那么多的缘故,当AI终于来到我最为熟悉的文字领域的时候,酸涩和恐惧竟神奇地荡然无存了,我总算是在心中体会到了牟真民和柯洁大概曾经历过的那种惊艳,兴奋,对未来的期盼,以及找到新玩具的快乐。

——工业革命的时候,那些看见新机器的工人老师傅们,是不是也会和我此刻有着同样的心情呢?

我忍不住这样想着。在脑中描摹着一个鬓角染霜的中年人抚摸钢铁外壳的模样,他的眼里应该会有着不服和不甘,但更多的或许是孩子那样的惊奇,他可能会说,“好家伙,你可真厉害!”然后转身离去,步履蹒跚。

背后是空无一人的工厂。

即便空无一人,至少此刻,它真美啊。

朋友们,它真美。

我没有办法拒绝它,以及它可能带来的未来。

即便那里不会再传唱旧日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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