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兴睡觉浅，听到万安房间里传来的动静，赶忙穿衣服起来，推开房门正好看到万安急匆匆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哥儿从堂屋走出来，万安身上的短褂敞着怀，鞋子也趿拉在脚上。
“怎么了？冬哥儿出什么事情了？”
“忽然起热了，我送冬哥儿去医馆。”
“怎么会忽然起热？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万兴问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种可能，不会是被他娘气的吧？
万安摇摇头，越过二哥抱着冬哥儿朝门外走。
万兴站在原地愣了两瞬，回房间抓起银子也跟着一起出门三人一起往医馆赶。
万安抱着冬哥儿去了就近的济仁堂，好在济仁堂有人守夜，万兴只拍了一会儿医馆的大门，医馆里面便传来了药童困顿的声音。
三人进了医馆后，药童让他们坐在大堂等待片刻，他去楼上找坐堂大夫。
等了没一会儿，有人从楼上下来，“万小子，你们怎么会半夜过来？冬哥儿怎么了？”
万安抬头看到今天的坐堂大夫是赵婆婆的儿子方大夫。
“睡觉之前哭得有些久，夜里忽然就起热了。”
方大夫闻言皱眉，“我不是说过嘛，他的身体切忌情绪激动，一个不小心便容易加重病情。”
万安垂眸搂着冬哥儿心中悔恨，“是我的错。”
方大夫见他面露苦涩也不便多问，给冬哥儿扎了几针便让他们带着冬哥儿回去好好静养。
“冬哥儿会突然起热，说白了还是因为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再加上之前生病的病根一直没有拔干净，肺天生有毛病。”
一直等到冬哥儿不再起热，
“你们把他带回去好好静养吧，等他病好了也不要让他去烟尘多的地方，也不要让他情绪起伏太大，忌大哭和大笑，这些都容易让他咳嗽不止，很容易引起气喘。”
“谢谢方大夫。”
万兴要给方大夫掏了二十文当诊费，三人便一起回去了。
……
三人回家时，天边已经微微泛着白边，万兴刚打开院门让万安抱着冬哥儿进院子，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接着让人心烦意燥的数落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啊？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你们三个跑出去干嘛？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万母醒来发现天还没亮，家里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三个人不知道死哪去了，一直坐在堂屋椅子上等到现在才把人等回来，还没数落两句又看到张冬闭着眼躺在自己小儿子怀里，被小儿子抱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死了？不能自己下来走路？”
万安不知道他娘是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的，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死了，冬哥儿也会活得好好的。”
万母听到小儿子的话惊呆了，万兴也有些惊讶，他这个小弟都敢给娘顶嘴了，真不赖啊。
万安丝毫不关心他们两人听到他说的话会感到惊愕还是其他劳什子的想法，冷漠地绕过两人抱着冬哥儿往屋里走，他现在只想把冬哥儿放在床上。
“你这个畜生！你就是这样和你娘说话的？我生你养你十几年，到头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啊？”万母回过神嘴里叫嚣着，生气地冲过去猛推一把小儿子的后背。
“哎！”万兴吓得惊呼出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安怀里还抱着人呢。
万安猝不及防地被亲娘猛推一把，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如果不是他快速往前跑了两步，恐怕冬哥儿已经被他给摔在地上了。
万安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亲娘一眼，万母被小儿子没有情绪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没有哪一个当娘的在听到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咒自己死的时候会冷静。
“你瞪什么瞪？这就是你和生你养你的亲娘的态度？”万母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虚张声势地想要靠故意提高的嗓音在和儿子对峙中占领高处。
万安自嘲地笑了一下，真可笑，昨天他念在她是他的亲娘不想和她吵架，却害得冬哥儿因为情绪激动生了病，现在他娘又搞这一出。
万安没搭理她，万母却以为万安是示弱了，一下子心中又有了勇气，追着人一直骂到儿子的卧房。
万安把冬哥儿抱紧，抬起一只左手捂住冬哥儿的耳朵，他不想冬哥儿被这些污言秽语扰了清梦。抱着冬哥儿回到房间将冬哥儿放在床上又给他盖上薄被子后，万安才有所动作。
万母被小儿子拉出卧房时十分生气，嘴里一直骂骂咧咧，没有停歇的时候。什么意思？就这么在意张冬那个病秧子？她骂两句，万安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都要特意用手捂住张冬的耳朵，现在居然还要把她拽出门就是为了不打扰张冬休息？！
可渐渐的，万母发现不对劲了，小儿子把她拽出卧房却没松开她的胳膊，还在一直把她往外拽。
眼看着马上就要被拽出院门，万母这时才意识到小儿子是想把她赶走，拼命挣扎着把身体往后坠，不愿意被小儿子赶出院门。
可惜，即使她的力气再大，也比不过万安一个汉子的力气大，最终还是被万安拽出门外。
万安松开攥紧亲娘手腕的手，转身关上院门，回过身站在大门前，冷漠中又带着嫌恶地看向已然情绪崩溃地坐在地上的亲娘，“你以后不要来我家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万安，我是你娘啊！我是你亲娘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万母顾不上丢脸，她实在接受不了被亲儿子丢出家门的事实。
“我凭什么不能对你？你当娘都当不好，凭什么要我无条件地对你好？你一来我家里就不断给冬哥儿找茬，他把你当长辈一直任你数落，我也看在你生我养我的情面上忍着你从昨天到今天说过的那些扎人心窝子的话，忍着你从小到大做的那些偏心事。”
“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忍了，你刚才咒冬哥儿去死是什么意思？啊？他招你惹你了？他哪个地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一直盼着他死？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小心养着他，好不容易让他身体好转一点，你一来，他就被你欺负生病了，直接发热昏了过去！”
“我已经忍你们两口子和你放在心尖上的大儿子一家，忍你们这群恶心的人很久了！你们全都是把人往死路上逼的混球！”
“也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是怎么给人当爹娘的？大姐被你们伤透了心，我恶心你们，万和一直想要你们的钱，二哥对你们心里有怨气，呵，你们做人真是失败啊。”
“既然已经分家了，你心甘情愿跟着你大儿子过日子，捧着你大儿子，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家里，对我和冬哥儿的事情指手画脚！要是冬哥儿因为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把你和你的宝贝大儿子全给宰了！”
“滚！”
“滚！”
万安一股脑把心里话全吼了出来，吼到最后声音已然嘶哑。
万安吼完以后，心里终于舒坦了，看都不看地上的亲娘转身进了院子，关上大门又将门反锁。
万母捂脸痛哭，她不明白万安恨她的原因，难道她真的做错了？
就在万母痛哭时，她面前关上的大门又重新打开，接着万兴的声音响起，“我送你回村子。”
……
坐在自家牛车上，万母一边哭一边回想着小儿子说的那些话，她心痛得要喘不上气了，万安怎么能说出那些恶毒的话？她可是他亲娘啊！
万母看着前面一直一言不发默默赶牛车的二儿子，求证一般地问道：“老三，你也认为我偏心吗？我自认我对你们兄妹五个一视同仁。”
万兴握着牛鞭的手一顿，淡淡地开口说道：“没有哪一个父母会轻易承认自己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万母受激一般大声反驳，不停说着她这些年对他们公平公正的表现，“当初你们兄弟三个识字……”
万兴不置可否地听完娘举的一个又一个例子，“狡辩的话讲再多也终究是狡辩。”
“万书嘴贱骂大姐是要饭的，大姐生气要揍他，你不教训他，反而说落大姐心眼小；你给你孙子和孙女每天吃鸡蛋，却让你的两个亲儿子，你最小的亲女儿眼巴巴地看着；你和爹给万和十两银子当彩礼，让他娶大嫂进门，却不同意我和安子娶自己喜欢的人进门；这些年万和两口子一直看我们不顺眼，你和爹一直当瞎子，看着我们受气也不管；你和爹看着万书被宠得无法无天，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也一直不管，还让我们这些当叔叔姑姑的人让着他；你和爹拿钱送万书去念书，却不让万琴识字，当初也不让大姐和小妹识字，分家让万和拿大头，却只给安子分十五两银子和几袋粮食；即使大嫂做得早过分，你也不敢惹她，心甘情愿地在家给他们洗衣服做饭，也就最近这两次给她甩了脸子。你知道安子的心全系在张冬身上还总是当着安子的面骂张冬是‘病秧子’‘早死鬼’昨天更是当着外人的面给他找难堪，嘴里一直不干不净地骂着。娘，我实在不知道你嘴里说你不偏心的话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今天，安子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终于发火了，你是忽然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对你百依百顺的儿子，你伤心了，难过了，还是你终于知道他的心情了？恐怕是前者吧。你有什么好哭的？在这个家里，除了你和我爹还有万和一家子，大姐、我、安子和小妹，我们四个人才是最应该哭的吧？”
“我们从小到大的委屈可是不少呢，要儿子一件一件和你说出来吗？”
万母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又伤心又难堪。她从不知道孩子们一直觉得委屈，对他们夫妻俩有怨气。她本以为二儿子会站在自己这边，帮着自己数落万安，可他没想到二儿子反而也把她数落了一顿。
万兴问完没听到亲娘的回答，继续安静地赶着牛车，他刚才说那番话也没想过让娘给他一个说法。
……
二哥带着娘离开以后，万安拐去了厨房做早饭，他今天不打算出门摆摊了。
临近傍晚，万安正陪着冬哥儿坐在石榴树下晒太阳，万兴坐着一辆陌生的牛车回来了，牛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麻袋。
赶牛车的汉子离开以后，万安和万兴将麻袋一袋袋往院子里抬。
“这是怎么回事？”粮食抬完以后，万安发现这些麻袋里装的是粮食，疑惑二哥去哪里买了这么多粮食。
“娘一回到家就病倒了，大嫂嫌弃伺候她麻烦，她一气之下让爹请了村庄和村里的长辈给我和万和重新分了家产，这些都是我分到的粮食。”万兴和万安简单说了一遍今天回村子遇到的情况，“以后我和万和各过各的，爹娘带着小妹过日子，他们三人住在家里，我和万和一家各自找地方住。”
万兴说完从怀里拿出两锭银子随意丢给万安，“这次分家，我得了四十两银子，分你一半。”
万安不准备要，想要还给二哥却被推了回来。
“你做决定之前麻烦和你夫郎商量一下，不要整天就知道做没脑子的事情。”万兴今天还觉得万安聪明了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蠢。
“冬哥儿也不会要的。”万安想也没想得回答道。
万兴简直要被自己这个蠢弟弟气笑了，怎么这么蠢呢？
万兴上前一把抢过万安手里的银子，走到冬哥儿身边把银子塞到冬哥儿手里，“冬哥儿，这是我给你们两口子的租金，我买的那间铺子不带院子，只能暂时住在你们家。等我赚够了钱，我就会搬出去住。”
张冬想要拒绝，万兴已经借口去街上看铺子已经走出家门了。
张冬瞧着手里的银子，直接把两锭银子砸向万安，万兴都比万安会看事情，就这家伙还蠢不拉几地想不明白他生气的其中一个点在哪里。
反正这件事他是不管了，万安想干啥就去干啥吧。
“哎……”
万安接住两枚银锭子，看着冬哥儿转身回房间的身影郁闷极了。
冬哥儿还生他的气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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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