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利落起身,他所在的位置靠近里侧船舱,要走到船头那处,需绕过身前的桌案,往左往右都成。
他抬步,不疾不徐往左,也就是闳予珠所在的方向。
画舫虽大,可许是为了更好的赏景,侍从将桌案摆在了靠近船舷的位置,席上视野极佳,闳家画舫堪称运河中最宏伟的船,自然也是最高的,隔着纱幔轻易便将运河盛景尽收眼底。
明几许要从闳予珠旁边走过,几乎就是贴在船舷边走动。
闳家画舫上原本的一众人仍然坐着,有志一同抬首,隐隐担忧地望着站起身的明几许,这才突然察觉她的身形,大晋女子身形大都柔美,明几许却高得异常,比船上最高的闳安达也差不离。
他走动间,齐女子腰间的船弦,只到明几许大腿处。
闳予珠只觉心中一抹异样感闪过,很快了无踪影,眼神微微一闪,她脸上笑意加深。
深得诡异。
心中默默估算着距离,明几许目不斜视徐徐而行,经过闳予珠身后时脚步微不可查地慢了慢。
就在他将要与闳予珠擦身而过之际,明几许抬臂,将起身时忘记放下的酒盏举起,一饮而尽,潇洒从容,随后指端微抬,酒盏落进了河中。
水波轻荡,随即淹没在画舫荡起的涟漪中。
闳予珠几乎同时饮尽杯中酒,晃了晃头,不胜酒力一般,身体往后一摇。
两人身体猛地撞在一处。
猝不及防之下,明几许身体微荡,几乎是立即倒向船舷。
闳予珠只觉相触的身体似乎并不同于女子的柔软,不等多想,见明几许只是晃了晃身体,眼看就要稳住身形,她眼中暗光一闪,手下暗中在桌案底下一推。
这下撞得结结实实。
明几许反手一抓,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撑住身体,与他仓促动作截然相反,他眼中满是笑意。
他抓住了闳予珠的手臂。
扑通!
众人大惊失色,撞翻桌案扑到船舷边,只看见冲天而起的水花。
“啊!”
“快,快救人。”
“珠儿妹妹落水了,还不快些去将人救起来,若是出了事,在场的一个也别想好过。”闳安达焦急的大喊声传进明几许耳中,声音隔着水流,隐隐约约的,不太清晰,他也不关心。
三层船舱的高度足足三丈,即使有水面的缓冲,也够落水的两人喝一壶。
闳予珠落水的瞬间便被水面拍地昏迷过去,身体随波逐流。
明几许将她手臂扔开,斜觑一眼手掌,轻慢伸手过去,在闳予珠肩头的衣衫上擦了擦。
嫌弃至极。
隔水而望的众画舫纷纷停下,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寻声欲看热闹,还未走到船舷边就听见接二连三的跳水声。
闳家满画舫的侍从一个接一个跳下船,水花更盛,众人抬头四顾,纷纷出言询问,也没人告知他们事情经过,这下,他们看热闹的迫切更是挡也挡不住。
莫名之际,忽见水中来回扎猛子的人群边缘挣扎出一道柔弱人影:“救命。”
来不及喊第二声,就又沉了下去。
发丝缠绕五官,无人看清其人模样如何,只以为就是水中救人侍从的目标,纷纷七嘴八舌喊:“在左侧。”
“右边!”
“唉,又沉了。”
侍从们却知其不是闳家小姐,而是害得闳予珠落水的罪魁祸首,自然不会理会。
闳安达焦急地跺脚:“这可如何是好,珠儿妹妹若是出了事,我这条命也保不住。”
方才还一同喝酒闲聊,亲近异常,此时再无人理会挣扎求救的明几许,唯有一女子面露不忍,良久,叹息道:“若是直接死了怕还能落个清静。”
嘈杂声、乱喊声混杂着水波声穿过空气,雁萧关挡开绮华斟酒的动作,蹙眉看去。
只看见水中诸人围在一处来回扑腾,在一道人影浮上水面时,纷纷扑了过去,欣喜又紧张地叫喊。
近在咫尺的另一人影却无人问津。
眼看女子发顶渐渐沉下水去,他猝然起身,大步走向船头,不等众人反应,旋身跳下水。
扑通一声巨响,绮华扑到船边,只来得及看见雁萧关如游鱼破水而去。
明几许隔着摇曳的水波望向被水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画舫,其上的人影更是如魔鬼一般张牙舞爪,他微眯了眯眼,放松身体。
缓缓往下坠落。
忽而,一条手臂破水而来,揽住他的肩膀。
闳予珠已被救出水面,她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只在睁眼时呛了一口水,随后便奋力游上了水面。
闳安达见她完好无损,连忙劝说她先去将湿透的衣服换下,免得着凉。
闳予珠反手一把推开他,扯过旁边一名女子递过来的厚氅裹在曼妙的身体上,眉眼含霜,冷冷瞧着船下水面。
却见一道精悍的男子身影速度极快地抓向明几许,眼看着就要将人救上来,她眸中浮现狠厉之色,利眼在闳家画舫上扫了一圈。
“水下是何人?”她声音尖利,哼笑一声,“怎么?真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不成?她拉我入水,居然还有人敢救她!”
闳家仆从面面相觑,不顾身上衣衫浸湿,寒凉刺骨,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闳安达此时心中担忧不已,眼角余光止不住地飘向河面,嗫嚅道:“那不是船上的仆从,应是其他船上游人见人落水,不忍心她丧命,这才下水去救。”
他又伸手抓住闳予珠的肩膀,催促道:“珠儿妹妹快些进船舱将衣服换下,我看夜姑娘已落水许久,就是救上来,怕也不成了。”
闳予珠眼神冰冷:“她敢拖我落水,我便要她的命,今日我看谁敢从我眼前将她救走。”
雁萧关一抓住人便觉出不对,太重了,若是已经失去意识不多做挣扎,他这一下定能将人拖出水面,可偏偏手中身体像是被一股力道使劲往下拽。
他剑眉紧皱,手上更是用力。
忽而,一道冰冷的触感缠在他的腰间。
噗噗!
下水前雁萧关早有准备,口中憋着一道气,此时却猝不及防往外吐了半口,他垂头往身上看去。
视线触及腰间,原是面前女子的手臂圈住了他,他提到半空的心这才落了下来,险些以为是水鬼。
这么一耽搁,又是三两息时间过去,他们已往水下沉了数丈,雁萧关只觉胸口沉闷。
不能再拖了。
明几许看着虽消瘦,可此时整个人都攀在雁萧关身上,双手双脚束缚着他的肩背和手臂,雁萧关在水中几乎没有动作的余地。
雁萧关脖颈青筋鼓动,一个女子怎会有这么大气力?莫非是将他当成救命的最后一根浮木,求生本能下的爆发。
不容他再多想,离水面越远,他抓住人浮到水面所需时间就愈久,身上女子不知已落水多久,呛水与否也不可知,而他口中只剩半口气,再不想办法,他也得栽跟头。
明几许隔着眼睫看他微皱的眉眼,恶意勾住雁萧关健硕的胸背,表现得就真如水下有东西拉着他往下一般,怎么也不愿松手。
他带着雁萧关直直往下坠,长发随水飘荡,未掀起一丝波澜,唯有发梢在身侧男子的脖颈和腕间留下丝丝缕缕的骚动。
船上诸人唯见水下两道身影挨得极近,离水面越来越远,凝眸细看,两道身影似乎逐渐合成了一抹黑影。
转眼再也不见。
水面唯剩幽幽灯火残影被水波击散。
陆从南惊疑不定地站起身,从树上跳下,他肩上眠山月叽叽喳喳叫,心急如焚却没敢再发出人言,一人一鸟沿着河岸狂奔。
转瞬间跑到离雁萧关最近的河岸,陆从南掀起袍角,躬身欲跳。
哗啦!
水声传来,止住了他惊慌的动作。
雁萧关肩膀上扛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穿透水面,女子披散着秀发,面孔朝下,看不清面容。
才露出头,雁萧关就狠狠吸入一口气,将胸肺中浊气一扫而空,咳嗽两声缓解胸中窒息感。
闳予珠手握船舷,力道颇重,生生将方才冻得通红的指节捏得发白:“哪里来的不长眼东西,谁允许你救她的?”
雁萧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将女子从肩上放下,拿手背拍了拍女子的下颌。
明几许眼皮动也不动。
方才雁萧关在他的纠缠下努力许久,眼看就要没力气,没曾想雁萧关却忽然放松身体,像是已经放弃挣扎。
明几许虽立即察觉他的异样,可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雁萧关一松一紧,趁他不备猛然挣脱左臂,手掌袭向他颈后。
五指在明几许颈后一捏,力道不小,显然没有丝毫留情。
明几许心念一转,当即软软松开身体。
雁萧关深知自己气力如何,他这一捏恰巧可以使女子昏迷,而不损人身体。
不出意料,他成功带着人脱离了危险。
殊不知,在他看来已经闭眼昏迷的明几许却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失策。
女子闭眼不醒,面上黑发婉转缠绕,雁萧关看不清女子现下神态如何,也不知女子是死是活,心中烦燥,偏偏旁边还有一个女子不断发出尖锐厉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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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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