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滔爸妈最终还是放弃了退款。
孑在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半点没觉得意外,非常淡定地把钟滔父母订购的东西带走了。
“我一做法律咨询的朋友说,钟滔的父母在回去之后做过这方面的咨询,最后估计是觉得实在没戏了才放弃了退款。”黄炳泉如是说。
孑笑了一下,“没想到黄经理这么八卦。”
黄炳泉“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我只是和朋友闲聊的时候恰好听到这件事,刚好跟你说一声。”
孑点头,“谢了。对了,钟滔下葬的日子确定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得来。”
黄炳泉:“好好好。”
因为货没退成,下葬的日子又得重新算。所以钟滔爸妈又找了之前算日子的神婆。然而神婆忽然狮子大开口,要的是第一次算日子的两倍的钱,钟滔爸当场就要跟神婆打起来,好在神婆的儿子忽然回来,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没办法,钟滔爸妈最后还是找了归一中介所,去中介所做咨询的时候还恰好碰到了去给汤举送饭的孑。
钟滔爸妈看见孑就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也没打什么招呼,更没把人叫过来寒暄几句。毕竟之前就闹得挺不愉快的,现在在这里见到了,简直是尬上加尬。
很快,钟滔下葬的日子定下了。黄炳泉打来电话的时候孑刚从地府出来,旁边是才恢复的孑有期。
“哥,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孑有期在船公哪边待了几天已经全好了。他毕竟已经成年了,恢复力非常强悍,要不是船公让他去后山帮忙,他早就跟着他哥回家了。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孑咽下去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要去的地方,那边阴气重,对孑有期也没有什么坏处。
“还记得那天你超度的那个魂么?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后天下葬。”
孑有期恍然,“啊……竟然是哥的同学。那我更要一起去了。哥,那个江茂现在怎么样了?被判刑了吗?”
“没,但是估计日子不好过。”孑把警方对江茂的通报说了一遍,话音才落,就听见孑有期小声说了句“活该”。
他眉头一蹙,端起了兄长架子,说:“不能幸灾乐祸。”
孑有期愤愤不平,“可是哥,明明是他先欺负你的。你就不觉得生气吗?”
孑:“怎么可能?但是他我能骂,你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别每天好的不学学坏的。”
“……”
孑有期说不过孑,干脆闭麦。
钟滔下葬当天是个大晴天。
孑和孑有期撑着伞走在队伍的最后。当天要用的殡葬用品都是孑一早送过来的,样样齐全,完好无损。
孑还特意带了一支笔,就为了怕钟滔爸妈敷衍了事,这东西在人界烧了就是烧了,但是到了地府那边却可能变成无主的东西。到时候谁都能去住一住,用一用,对钟滔不公平。
孑想得没错,钟滔爸妈确实想要敷衍了事。
“等等。”孑拦住了钟滔姐姐的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仔细读过使用说明?在焚烧之前需要将钟滔的相关信息写上,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
钟滔姐姐不耐烦地说:“人都死了,就算写上了有什么用,他还真能收到啊?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啊?迷信!”
孑没生气,只是说:“焚烧祭祀品本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古时候的仪式只会比现在的更繁重。收不收得到是其次,这种祭祀方式表达的是活人对逝者的惦记,如果随便糊弄了事,也只能说明你们和逝者的关系非常一般。”
“你胡说什么!他是我亲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糊弄谁也不会糊弄我弟弟!”钟滔姐姐回头对钟滔妈说,“妈,你看他说的是什么话!我就是想赶紧让小滔入土为安,这还有错吗?”
钟滔妈的脸色却没钟滔姐的那么轻松,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听他的。他是你弟弟的同学,在这方面又是专家,听他的不会有错。”
专家·孑:“时间差不多了。”
下葬的时候讲究时间、方位和步骤,每一步都不能出错,这同样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所以现在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儿,耽误了很有可能会让人觉得不吉利。
就算钟滔的家里人不觉得有什么,那些同样过来参加这个下葬仪式的亲戚却不一定这么想,没准这次回去之后还得继续嚼舌根。
钟滔姐又去看了眼钟滔爸,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在要焚烧的殡葬品上写钟滔的信息。
这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后续焚烧的时候进程倒是很快。众人看见小铁桶里只剩下细细的白灰都有些惊讶。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细腻的纸灰,顿时来了兴趣。
然而他们还没问,又看见这些细腻的纸灰在杯风撩了一下之后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铁桶里什么都没剩下,拿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不会是钟滔显灵了吧?不然怎么解释这种情况?”
“真是神了。唉,弟妹,你们这些东西是在哪里订的?回头我也去订,每年逢年过节清明什么的就靠这个了,是吧?这样好啊,环保还省事儿了,顶多写个名字,完了也不用打扫。”
“是啊嫂子,你们这个是在哪订的啊?叫什么牌子?订得好呢,钟滔肯定知道你们费心了。”
钟滔爸和钟滔姐面露尴尬,都不知道从哪回答这些亲戚的话好。
只有钟滔妈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担忧又好像带了点恐惧。不管是昨晚上的梦还是现在的情况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下葬仪式结束后,一行人往山下走。
孑和孑有期仍走在队伍的最后。这时候孑已经没有再撑伞了,而是蹭了孑有期的伞。
这对高颜值兄弟撑伞往下走,也引起了一些来扫墓的年轻人的注意。
钟滔妈妈就是在这个时候放慢了脚步,特意在平台上等着他们。
“孑燃。”钟滔妈喊了一声。
孑停下来,“阿姨。”
钟滔妈点头,“你好,你好。我,那个,阿姨其实……”
和先前见面的时候不同,钟滔妈似乎多了很多顾虑,而且特意在钟滔爸没在的时候停下来等他,看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孑打断了钟滔妈的拐弯抹角,“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
“那,那我就直说了。”钟滔妈有些局促,“是这样,既然你是做这一行的,有些事情上肯定比阿姨懂得多。阿姨就是想问问你,如果去世的人给我托梦,但是我又没有按照对方托梦的内容把事儿办了,会……会有什么影响吗?不会要我的命吧?”
孑有期闻言笑道:“阿姨,托梦而已,哪儿有那么严重啊?再说了,托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里说的话你放不放在心上都没关系。能梦到逝者托梦,说明您对逝者还是非常上心的。逝者肯定不会怪罪的。”
孑瞥了孑有期一眼。
他没想到孑有期还能说出这类安慰人的话来。孑有期好像又比他想象中的长大了一点。
钟滔妈还是第一次见孑有期。
今天大家都是撑着黑色的伞上山,所以她也没注意到这个从一开始就撑着伞来的人。
现在大家都把伞收起来了,他却还撑着,显然是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的。
平时在路上还好,在这地方确实有些渗人。
“这位是?”
孑:“我弟弟,也是我的同事。他说得没错,您不需要太担心托梦的事。是谁给您托的梦?钟滔?”
钟滔妈有点紧张,“对,对,是小滔给我托的梦。”
孑:“他向您要了什么?”
钟滔妈摇头,“什么也没要,就是跟我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以前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么多话,平时回家了我们也是面都没见上几次。他太忙了。但是以前我总觉得他忙点儿好啊,年轻的时候忙一点儿,以后老了就轻松了。我们生儿子不就盼他有出息吗?现在他也……”
孑打断了钟滔妈的感慨,“就这些?”
“对,就,就这些。”钟滔妈猛地一拍脑袋,“对,还有,他还说我们能给他弄这么豪华的葬礼很高兴,买的这些陪葬品他也很喜欢……你说,你说他怎么知道我们定的是最豪华的一条龙服务,又,又怎么知道我们要给他烧什么?”
孑:“……”
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这些话孑当然不能说。
“凑巧而已。”孑继续追问,“您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钟滔妈:“我,我今天看见这些东西一下子没了,就觉得挺奇怪的。你是做这个的,你说,这东西烧了,小滔真能收到吗?”
孑有期闻言也看向他哥。
他想知道他哥会怎么说。
殡葬品火化后能让魂收到这事在人界本来就是不符合常理的存在。他上网看过相关的资料,知道这些自古以来就是活人的寄托和愿望,毕竟人死灯灭,什么都没了,另一个世界有没有都还不好说,去过的人基本回不来,活着的人基本没去过,所以谁也说不准。
他当然知道人界之外还有冥界,他也知道冥界是真实存在的,但是这事儿是肯定不能和活人说的。
跨界存在的有他们这些接灵人就够了。
孑没直接回答钟滔妈的话,而是反问道:“那您希望钟滔能收到这些东西吗?”
钟滔妈想也不想地说:“当然希望了!虽然这些都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呢,但是做妈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不管在哪。”
“那他就能收得到。”孑说,“纸钱火化本就源于活人的祈愿,除了纸钱之外,任何用于焚烧的殡葬品都带着这样的使命。所以只要你有这样的祈愿,那在某种意义上就会成真。”
大概是孑说得太快,钟滔妈似懂非懂,但还是顺着孑的话点头,“就,就能收到,对吧?”
孑没说对还是不对,孑有期也学着他哥装神秘。但好在钟滔妈不需要他的这个回答,自己想了想,说了声“谢谢”就往前走了。
孑有期说:“啊,面对这种问题,原来还能拿老祖宗来解释啊。”
孑笑道:“不然怎么,说实话?这也不算拿老祖宗来解释,顶多算科普。回去之后我给你列个书单,把书看了,提高一下你的知识储备。”
孑有期听到看书就觉得脑瓜子疼,他一边走一边结巴着问:“……哥,那书,好,好看吗?”
孑:“好看啊。”
还特助眠。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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