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举给孑看的其实是一份数据资料。这份数据资料很新,是前不久才出来的。
数据资料上显示了喜欢独居的年轻人日益增加,如今的占比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而这百分之五十的喜欢独居的年轻人中,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人有“社恐”倾向。
不止是传统意义上的社恐,还有因为疲于社交,基本上除了必要的时间之外都喜欢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自己的。
“只有年轻人的?”孑看完了数据,心里大概有底了。
不过这些数据在他这里不是很能站住脚,因为这是活人的数据。现在的人平均寿命很长,猝死等非自然死亡的比例虽然不低,但他不可能用这些比例去算。
“还有。”汤举又调出中年人和老年人的相关数据。
数据结果和年轻人的差不多。不过所表现出来的相关特征还是在年轻人中更明显一点。
孑看着数据发愁。
这些数据尚且不能说服他自己,更别说用来说服船公了。
船公说得也确实没错,接灵人是干什么的?就是负责接引灵魂,把他们带到该去的地方,给他们做引路人。
但如果他搞自助登船一类的项目,那以后大家都选择自助式登船,还要接灵人干什么呢?
到时候A级和B级的接灵人或许还能留,C级的接灵人就基本断代了。这不符合地府的发展规律。
孑把自己忧心的地方说了一遍,把汤举也给弄头疼了。
汤举轻敲着桌面,说:“那你这新项目确实急不来。先放着吧,我总觉得这个项目的面有点窄,我也说不好。数据这边你就别管了,我帮你盯着。”
孑点头,顺嘴说:“行,那就麻烦你盯着了。反正你肯定是我每一个项目的固定合伙人。回头请你吃饭。”
汤举已经对孑的这种空头支票免疫了,玩笑道:“别回头啊,今晚就请。”
孑瞥了汤举一眼,“中午你就请我吃个买一送一,我还是送的那个。这事儿都没一撇呢你就让我晚上请你吃饭了?”
汤举直接截了孑的话头,把孑想说的话给补全了,“我想屁吃。”
孑噎了一下,“对,你想屁吃。”
汤举:“……”
孑嘴上这么说,晚上还是请汤举吃了顿饭。原本也叫了孑有期,但孑有期说自己有事儿要忙就没去。
当时汤举还纳闷每天跟他们在一起的孑有期什么时候有了新朋友了,也不知道跟他们两个做哥哥的说一声。
而孑作为孑有期的哥哥本哥却老神在在地摇头道:“孩子大了,已经不归哥哥管了。”
然后当天晚上,孑有期就真的没有回家。
原本说着要放孑有期自己去交朋友的孑一晚上都没睡好,因为孑有期开始会敷衍他了,在电话里敷衍他,在信息里敷衍他。
“行了,你不是说孩子大了不归哥哥管了吗?你着哪门子急。”汤举把早餐做好,匀了一份给孑,“今儿不是说恢复接灵的活么,吃完了赶紧上班去。”
孑没好气地咬了口包子,“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汤举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替孑有期点了根蜡。
敷衍了一晚上的孑有期正在轻阳小区陪着自己上辈子的爹妈吃早饭。
其实自从上一回在桥上撞见之后,孑有期就有心要联系他们,但又害怕他哥生气,就一直把这事藏在了心里,也没真的主动去联系过。
可他到底是个孩子,有时候忍不住,还是会偷偷偷地以接灵人的身份去一趟轻阳小区。
当然,这事他也是谁都没有说过,而且每次去都不会待很长时间,总会在正常的时间回家,以免让他哥发觉。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真的要这么偷偷摸摸到永远的时候,他和他们的缘分续上了。
清明的时候,他哥因为项目的事一直在忙,有时候人手不够了,也会让他去跟进其他合作商的情况。
大概他哥是怕他对其他的区不熟悉,就让他盯着东区这边。
轻阳小区就在东区,清明又是个十分特殊的日子,所以他会在合作商的摊位看见自己上辈子的父母半点都不奇怪。
他们一向都很低调,而且这种事情也确实是不好劳烦别人。
“……靳大哥,姐姐。”孑有期当时磨了好久才把“爸妈”咽下去。
靳安当时一直在住院,醒来的时候孑有期早就走了,而他的妻子大概是怕这事儿刺激到他,也就一直瞒着没说自己到底遇到了谁。
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他那已经离世快一年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还都在槐阳市。
“期期,是期期吗?”靳安激动地抓住妻子的手,一时间也不太敢回答孑有期的话。
靳安的妻子余雪瑶尴尬又苦涩地笑了一下,赶紧说:“他不是期期。记得上回车祸吗?就是这孩子把我们送到医院的。”
靳安不高兴地说:“那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你啊你。”
孑有期赶紧说:“您别怪……雪瑶姐。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您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雪瑶姐不说是对的。”
靳安其实也没多生气。他当然知道他的妻子这么做的原因。他回握着妻子的手,轻拍了拍,“让你费心了。”
余雪瑶说:“有期,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是你哥哥让你出来买东西的吗?你对这些东西应该不了解吧,知道要买什么吗?”
孑有期看见余雪瑶要帮他挑了,忙说:“没,不是,我是来帮我哥哥看店的。我哥跟这家店有合作。雪瑶姐,那边的那些都是新品,别看款式和其他的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是无烟的,不会呛眼睛,之后也不用怎么收拾,非常环保。”
孑有期介绍这些的时候其实有些难过。
他的经历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因病没了之后遇到了好心的接灵人哥哥,接着自己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长到了十八岁,也可以上岗了。
这还不算,他还赶上自己上辈子爹妈的车祸,现在还在殡葬用品店给他爹妈介绍新的殡葬用品。
用他在书上看到的话说,就是电视剧的剧情都不敢这么编啊。
但偏偏就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
靳安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孑有期和余雪瑶的身后,眼睛一直盯着孑有期看,也不怕孑有期忽然转过头来跟他翻脸。
像,真的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哪怕他没见过也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儿子长大后的样子了,但他笃定,如果他的儿子有幸能够长到十八岁,一定会是这个样子。
绝对。
“听说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期’字啊?”靳安小心地凑到孑有期身边,像是对待瓷器一样小心,“叔叔,不是,靳大哥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孑有期好脾气地说:“孑有期。孑是跟子字长得很像的那个孑,有期是有所期待的意思。原来起名的时候是单名一个‘期’字的,后来我哥说听着不吉利,就多加了一个字。”
靳安点点头,“这个姓氏确实少见。不过你哥哥改得对,‘有期有期’,有所期待,好听,寓意也好。”
孑有期笑得甜甜的,“谢谢靳大哥。”
余雪瑶买得差不多了,出来挽上了靳安的胳膊,“行了,买完了,我们回去吧。”
靳安对孑有期说:“一会有空吗?到家里吃饭吧?我们家就在隔壁的轻阳小区,很近。我做饭也很快的,一会就好。”
孑有期都快答应了,然后听见余雪瑶说:“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能在今天叫有期回家吃饭?明天吧,明天来家里吃饭好不好?姐姐给你一个地址,明天一定过来。”
孑有期当然高兴!
他早就想跟他们两个吃饭了,但是一直没有逮到机会。他不能主动去联系,所以只能等着对方来联系他。
现在好了,这个联系终于接上了。
“好,好啊。但是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啊?我觉得我……”孑有期高兴得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店老板说:“哎呀,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既然都认识,都是朋友,互相到家里吃个饭不是挺正常的事吗?去呗,如果你是怕你哥知道,我替你保密就是了。”
孑有期确实怕他哥知道。
之前偷偷到轻阳小区看他俩的事儿孑有期都提心吊胆了很久,但他哥似乎并没有发现,又或者是发现了但是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现在不一样了,他是真的要直接回家里吃饭了啊。
这可是实打实的吃饭啊!
“您真的不会告诉我哥吗?”
店老板多少是个生意人,非常狡猾,说:“当然,这事儿有什么好跟家长说的?不过啊,那个,你知道,我们这儿的销量不错,如果你回去能跟你哥哥说,分货的时候多给我们一点……”
孑有期虽然怕,但还是非常有原则,“这个我做不了主,供货量都是根据每个月的销售情况来的。要是你们的销售真的好,我哥会提高供货量的。”
店老板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孑有期身上,不过是顺嘴而已。他笑着摆了摆手,“行行行,那就听你的。你也放心,我不会跟你哥说的,他一年也来不了几回是不是?”
孑有期松了口气,“谢谢老板。”
余雪瑶笑道:“有期真乖。听哥哥的话很好。不过我相信你哥哥就算知道了你到我们家里来吃饭,他也不会怪你的。”
“不不不,他是怕我会给你们添麻烦。”孑有期解释道。
靳安说:“有什么麻烦的,多双筷子的事儿。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吧,一会儿我把房门号给你发过去。”
“好,好,谢谢靳大哥。”孑有期愉快地和靳安交换了联系方式,也拿到了门牌号。
然而还没到第二天,他晚上窝在被子里想要再看看他们俩的聊天记录时,却发现他找不到靳安的联系方式了。
孑有期急了,偷偷地从家里出去,在轻阳小区,自己上辈子的家里盯了一晚上,确定他们两个没出事儿才稍稍放心。
后来他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是特殊的,不该联系的人,都会自动被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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