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孑有期送上车后，孑和汤举就直接奔往码头。他们这次的团建地点有两处，一处是区里，另一处就是本市。

不过今天的活动开始在区里，所以他们得先去区里一趟。

他们到码头的时候，旱鸭、周琼和肖旺洁都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说好了八点半集合，你们硬生生晚了半个小时啊。”旱鸭嚷道，“今天的早餐你们包了。”

汤举拍了拍孑的胳膊，“听见没，包了。”

孑：“……行。”

反正他手里拿的是这次跟公司申请的团建费，又不是他自己的钱。

等余游和蒋诺也都来了之后，他们才去他们本次团建的第一站——野山乡小学。

野山乡小学是一个巡游鬼屋的主题名。这个主题鬼屋已经风靡了很久，但是基本上都在国外巡演，最近终于回到了国内，孑就特别关注了一下。

恰好这次野山乡小学巡游到区里，他们正好把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团建安排一下。

明明还早，野山乡小学的门口已经挤满了游客。大多都是小情侣和学生，像孑他们这样特意为了工作来玩的很少。

“一会进去后别光顾着玩，分点心思注意一下里面的场景布置，把真正吸引到你们的地方都记下来，回去写个团建体验交上来。”

“啊——”

众人怨声载道。

孑：“……啊什么？这次的团建主题是你们集体通过的，现在是反悔？”

众人：“没有没有没有。”

旱鸭举手，“那什么，那今天除了鬼屋团建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活动？比如吃饭唱歌之类的，哪怕是逛个夜市街都好啊。”

孑：“没有夜市街。要是你们的时间排得开，也没有别的约，晚上可以一起聚个餐。”

“我可以。”肖旺洁举手。

周琼也举手，“我也可以！”

旱鸭和汤举也是两个孤寡，当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余游和蒋诺作为特灵部的在职人员，平时要忙的不仅仅是特灵部的事儿，还有很多的本职工作得做。

今天能够匀出这么一天假期来参加总部这边的团建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所以我们两个今晚就不参加聚餐了哈。”余游俏皮地笑了一下，开玩笑道，“但是孑哥，不能因为我们两个不参加就少了我们两个的饭钱对吧？咱们能折现吗？”

孑在余游伸过来的手上轻打了一下，“挺会做梦。”

大家一乐，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野山乡小学的故事设定中融入了真实事件。国内确实有一个叫做野山乡的地方，里面也确实有一所野山乡小学。

野山乡地处偏僻，车进不去，无论是运货还是出行，基本上都是靠走。有些地方甚至连鸡公车都过不去，只能靠着人一点一点的搬运，甚至还得想办法搬运鸡公车。

就是生存环境如此艰苦的一个地方，却忽然建起了一座小学。

在这座小学建起来之前，野山乡的孩子要么不上学，就从小跟着家里种地挑货，上山拾可食用的野生菌挑到镇上售卖。

要么就是翻阅两三座山到隔壁的乡里去上学。因为路程太远，他们甚至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次，甚至只有等到了放小长假才能回家。

后来野山乡里出现了一个好心人，这个好心人找到了野山乡的乡长，说要给这里捐盖一座小学。

然而野山乡的地理位置受限，学校里只有几间平顶房。不过这对一直以来都没有小学的野山乡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学校建起来后，乡长开始招揽校长，老师和学生。原本乡长是打算让建学校的好心人来当这个校长的，可好心人说自己是从师范学校毕业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可以当学校的语文老师。

比起校长，学校更缺的是老师，现在能有一位老师主动留下来，那是野山乡小学的福气。

虽然前期建设很困难，但学校最终还是建起来了，也招来了第一批学生。

这些小学生能在家门口上学后，野山乡的幸福指数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然而，一场泥石流让野山乡的幸福戛然而止。

虽说野山乡地处山区，但是历史上很少出现泥石流，哪怕连天暴雨，这里最多也只是出现严重的山洪。

他们应对山洪已经非常有经验了，所以哪怕山洪每年都来，野山乡而已只是有经济上的损失，并没有人伤亡。

可这次来的是泥石流。无论是应对的经验还是泥石流的破坏力，野山乡都难以逃过这一劫。

但奇怪的是，泥石流过去之后，整个野山乡只剩下了野山乡小学。其他的房屋、田地都被泥石流淹没，看不见踪影。

那天是星期六，本该放假的野山乡小学却突然通知补课。那天回到学校上课的老师和同学成了野山乡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这就完了？”旱鸭把手里的宣传单翻来覆去地看，“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后续，比如什么野山乡里压根没有幸存者，那些幸存者都已经死透了，但是他们不知道之类的。”

蒋诺和余游正仔细地研究着宣传单，嘀嘀咕咕的，仿佛在研究什么现场物证。

“我觉得野山乡小学里的人可能真的还活着。”余游指着宣传单上的图片说，“你们看野山乡小学建设的方位。当时泥石流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我们知道，当泥石流发生的时候，往两侧跑才有可能逃生，是不是？野山乡小学就刚好建在泥石流的侧方向。”

“还有这个，”蒋诺指着配图上的一角，“这里应该是野山乡小学被冲毁的地方，所以其实野山乡小学并不是真的完好无损。”

其他人一听，赶紧仔细去看手里的宣传单。

其实正常人都会觉得宣传图里学校的左边缺失的部分是图片处理的问题，可能是宣传单的设计者特意或无意将这个地方处理了，并不是学校本身的问题。

然而，这么细节的部分却直接被余游和蒋诺捕捉到了。

“牛……啊。”旱鸭感叹道。

肖旺洁也肯定道：“不愧是专业的。真的很厉害。不过我有一个小问题，如果是这样话，这个鬼屋的恐怖点在……？”

余游：“在这所恰好避开了泥石流的野山乡小学。”

他们在后面讨论的时候，孑已经把他们的票交给了前面的检票员。

大概是为了敬业，检票员也化了妆。这妆造做得非常好，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似乎是刚造成的，还非常新鲜，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如果孑对这种味道不敏感或许还真的闻不出来。

“一共七人，票数无误。”检票员忽然咧嘴笑道，“欢迎临到莅临指导。”

孑淡淡地瞥了检票员一眼，回头跟汤举他们打了声招呼。

旱鸭把宣传单揣好，“走了走了。”

来的都是接灵人，对阴气和血腥气比一般人更敏感。所以他们几个进入野山乡小学的入口后，立即发现了端倪。

这不是普通的移动鬼屋。

至少有一点和他们即将要建设的鬼屋相同——鬼屋是假的，但是鬼是真的。

“喂，你们几个玩不玩啊，不玩就出去啊。后面还有人呢！”

在他们进门之后，还陆续有玩家进来。

野山乡小学之所以火，不仅仅跟他们本身的故事设定和体验真实有关，还有一点是其他鬼屋比不上的——人数不限。

固定位置的鬼屋尚且会有面积上的限制，更何况是这种巡游鬼屋？然而这巡游鬼屋却逆天了，从外面看起来就占了这么一小块地，实际上里面真大如一座学校，而且还跟迷宫似的，哪儿哪儿都是新鲜地儿，怎么都玩不腻。

“喊什么，这不就走了吗？”旱鸭暴脾气地回头喊了一嗓子，然后跟孑他们一块撤到了一边。

其他玩家陆续进来了。

这里也和其他有固定体验路线的鬼屋不一样，他们一进来就是学校的广场，往哪走都行。这些玩家选了一阵后，组队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没一会儿，各个方向都传来了饱含惊恐的尖叫声。

孑他们还站在原地没动。

旱鸭仰着头转了一圈，“这没摄像头，切状态？我是没想到搞个鬼屋团建还搞出大事儿来了。反正我好久没亲手接魂了，正好手痒。”

“别急。他们可能不是魂。”

孑可没旱鸭那么心大，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厉鬼和婴鬼的人。

当魂进化成了鬼后就会出现伤人的倾向，而且普通对付魂的办法还不能轻易用在它们身上。

鬼确实也不能见阳光，但它们却可以长久地存在在人界且不会有任何的能量损耗，甚至可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变得愈发厉害。

他们只是C级接灵人，能接触和降服的也只有魂。就算他们人多，一下子要对付这么多的鬼可不容易。

周琼在闻到血腥气的时候就有点担心这个地方有古怪，现在听见孑这么说，心瞬间就提上来了。

“那，那它们会是……那个吗？”

孑看了周琼一眼，点了点头。

周琼“嘶”了一声。

旱鸭拍了周琼一下，“瞧你胆小那样儿。”

汤举给周琼抛了颗定心丸，“放心，就算它们是那个，只要不惊动他们，不扰乱故事就行。”

周琼总算放心了一点，“真，真的吗？”

“就目前的经验来看，是真的。”汤举和孑对视了一眼，“先进哪个教室？”

孑回头问旱鸭他们几个，“你们怎么想？”

旱鸭：“我随意啊。”

肖旺洁：“要不我们也像其他人一样，分组去不同的教室看看？”

孑：“行，那就自行分组。进来前说的事儿都别忘了。”

旱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我们的团建报告。”

孑朝旱鸭伸手，“你要不想写，出去之后把门票钱交上来。”

旱鸭：“写写写。”

他们自动分了组。

余游、蒋诺和肖旺洁一组，孑和汤举一组。周琼本来想跟着孑走，但最后被旱鸭薅过去强行组了队。

教室一共六个，分别是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

他们三个组随机挑了三个，刚推门进入教室，门瞬间就被关上了。教室里开着灯，坐满了人，还有朗朗的读书声。

孑和汤举对视了一眼。

这教室挺正常的啊，所以刚才那些人是在叫什么？

他们演起了学生。

这是泥石流发生的那一天。

时间像是被快进了。刚才还是读书声朗朗，转眼教室里的灯光明明暗暗。

距离门口最近的学生赶紧将书桌和椅子搬到教室外，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孑和汤举见状也跟随他们的动作，把能搬的东西都搬出去。

门外，那些被搬出去的桌椅累得很高，学生们挨个往房顶上爬。

学校的校长从学校堆放杂物的地方拿来了楼梯，其他老师也招呼着学生往上爬，但唯独有一人，招呼着学生往两侧跑。

孑和汤举看见了那个人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

那是这个学校的语文老师，是他投钱建了野山乡小学。

校长走过去对语文老师说了什么，然后推着语文老师上梯子，上房顶。

孑他们也被赶了上去，上到房顶之后，发现在房顶上的学生都变成了游客。

旱鸭他们也在其中。

他们趁着那些老师们不注意，互相打了招呼。刚打完招呼，泥石流就来了。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们眼前一黑，鼻子前是从未闻过的臭味，臭到令人窒息。

周围响起了呼救声，还有那些生命消逝的声音。刚才还在耳边的呼救声逐渐变成了咕嘟声，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咕嘟声都没了。

周围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什么情况现在是？”

“我们还在房顶上吗？”

“嘘，别说话，仔细听……”

周遭太安静了，任何一个人的说话声都会被放大，然后在这片地方回荡。

“不是，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有人已经不耐烦了。

鬼屋哪儿有这样玩的？刚开始是蛮刺激的，现在什么情况，断电了还是NPC都罢工了？

周围没人理他。

说话的人慌了，伸手去碰旁边的人，但是他感觉自己摸到了湿漉漉的硌手的泥。

“卧槽。”

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卧槽”声。

大家都摸到了泥。

天知道为什么这鬼屋里会有触感这么真实的泥啊！

是刚才的泥石流吗？

所以他们经历了什么，经历了一场泥石流？

就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变了。天气重新恢复晴朗，他们所有人都还蹲在房顶上。

“天亮了。”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泥石流？所以我们真的经历了泥石流？但是不对啊，不是说整个小学都没事吗？那我们刚才经历的是什么鬼？”

大家都在低声讨论，没人注意到学校外的野山乡已经完全被泥石流覆盖。

孑和汤举蹲在房顶最边缘的地方。他们双目无神，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处境中缓过来。

他们是接灵人，可以体会魂的过往。所以在特定的情景下，他们的体验感会比普通人的真实得多。

所以，刚才他们是真的体验了一轮死亡。

宣传单上的故事是假的。

整个野山乡，无人生还。

“同学们，同学们——山洪过去了，没事儿了，都下来吧！”

是校长的声音。

游客们听话地纷纷往下爬。

孑他们眼镜倏地一亮，像是才从刚才的情景中清醒过来。

他们七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们七个是最后下去的。

学校照常上课，但是临近放学的时候，校长却忽然通知学生必须全部住校，即日生效。

“什么鬼？为什么突然要住校？难道校长已经知道整个野山乡都没了，怕学生们回家看到那样的情况受不了？”

“不清楚，可能是吧。毕竟这也是保护学生的一种方式。”

“行吧，那宿舍在哪儿？”

大家在校长NPC的带领下穿过操场到了宿舍区。

孑他们几个走在最后。

“孑，孑哥，这个情况我们要上报吗？它们明显就是那个啊！”周琼现在心脏都还跳得厉害。

余游说：“我们自己处理不了这个。但是我觉得我们必须要上报这件事儿。虽然它们没有对普通人造成任何的伤害，好像也只是在还原当时的过程。但是为什么要不断还原呢？”

蒋诺：“或许是想伸冤。”

旱鸭：“如果真是想伸冤，那这事儿咱们确实管不了。老大不亲自出手哪儿行啊。”

肖旺洁：“同意。”

孑没说话。

“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呢？”汤举拐了拐孑。

孑清了清嗓子，把脑子里不太成熟也不太道德地想法丢出去，心虚掩饰，“没有。”

“……这么好的素材你能没有点想法？”汤举哼笑一声，“别装了。你是不是想召它们当第一批劳动力？”

孑：“……知道了还问什么。”

宿舍区到了。

他们被随机安排了宿舍。

孑落了单，和其他不认识的游客分到了一起。

不大的宿舍里挤了差不多十个人，别说睡，坐都没地方坐。

孑无所谓，抱着手臂靠在墙角，等着时间过去。他总觉得校长安排他们住宿，晚上肯定还有别的活动。

转眼入夜。

广播里传来通知：“已经到该睡觉的时间了。同学们都赶紧上床睡觉吧，祝各位同学好梦。”

孑撩了撩眼皮，没说话。

其他人叽叽喳喳。

“睡觉？是鬼NPC终于要露出原形了吗？卧槽好期待啊——”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点鬼屋的样子了。”

“嘘嘘嘘，我好像听见脚步声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NPC敲门。

“老师来查房了，还没睡的同学帮忙开个门。”

房间里的都是成年人，都知道开门就可能遇见鬼，大家都屏气凝神没有动。

“真的都睡了吗？”

门外又响起了NPC的声音。

有个靠近门口的游客忽然伸手握住了门把。

“你干嘛？别开门啊！”

“旁边的拉一下啊。”

然而劝说无用，门还是被那个游客拉开了。

进来的是语文老师。

孑就站在门后，刚好看见了语文老师满是污泥的后脑勺。

“都是听话的好孩子。可白天的时候为什么不听话呢？我说了要往旁边跑啊，为什么没人听我的呢？”语文老师声音空灵，听着十分吓人。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不听老师的话了？”

“听，听话。”

游客们自以为配合地回答道。

语文老师忽然抽出戒尺，愤怒道：“那还不赶紧出去！往旁边跑！听我的，跑——谁要是不听话，看到它了吗？”

戒尺上的寒光一闪而过。

语文老师的脸也寒光中暴露了。

那是一张被泥石流冲得稀烂的脸。

烂得无比真实。

“卧槽——”

“啊啊啊啊啊啊——”

惊叫声充斥着整间宿舍。

所有人一窝蜂地往外跑。

他们下意识地饶过了NPC，然而有些来不及的，被推着直接穿过了NPC的身体也没反应过来。

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也没动。

宿舍里空了下来，语文老师满意地收起了戒尺，转身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宿舍里还有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你为什么不跑！”语文老师怒不可遏地抽出了戒尺，寒光再次闪过，语文老师那张可怕的脸再次在寒光中闪现。

孑的喉头一动，差点不给面子的吐出来。

要原谅他看到的魂都是生前最好的样子，上回见到这样的还是在他刚入行没多久的时候。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忘了这种冲击感了。

“老师要追着我们跑吗？”孑问。

语文老师一愣，似乎没想到这玩家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地问问题。

“如果你们听话的话。”语文老师斟酌道。

“哦。”孑走到门口，回头问，“往哪边跑？”

“右边，右边！”语文老师挥舞着戒尺走出来。

孑听完，直接往左边跑了。

语文老师：“？”

哪里来的反骨仔。

刚才从宿舍里跑出去的游客都聚在操场上，看见孑往左边跑了，也跟着往左边跑。

语文老师差点气得七窍流血。

他挥舞着戒尺追赶着往左边跑的反骨仔们，大声嚷嚷，“右边右边！你们都聋了吗——”

学校出不去，他们也只能绕圈跑。

语文老师的速度很快，他在游客中间来回游走，指挥着他们往右边跑，遇到反骨的就抽一下。

因为他的速度太过逆天，游客们又惊又慌，最后都听话地跑到了右边的山坡上。

所有人刚站定，他们又听到了巨响。

他们亲眼看见泥石流冲垮了野山乡小学。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安然无恙。

孑眯着眼看着前方。

他好像知道了这个故事背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