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背对着孑在收拾自己的化妆箱。

她的动作很慢，但是很仔细，几乎把自己用过的每一支笔都擦得干干净净才往化妆包里放。旁边化妆箱里的东西都被放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是下次还会用的样子。

“为什么不走？”孑问她。

化妆师吓了一跳，手里的粉饼晃了晃，还是被拿稳了。

“那不行，我还得跟妆呢。”化妆师回头对孑笑了一下，“你是今天的伴郎吗？长得还挺帅。快坐过来，我给你补妆，你看你脸上的妆都花了。虽然你是伴郎，但也不能太输新郎了，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化妆师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人似的，拉开了椅子，示意孑坐过去。

孑坐到椅子上，从镜子里去看她。

她拿东西的速度比收东西的速度快很多，像是在赶什么时间。

“急什么，反正你也不着急走。”孑抱着手臂，垂在地面的衣摆不知道被哪来的风吹得来回荡了一下。

他就当做没看见。

化妆师没放慢手上的速度，反而还加快了几分，“不行不行，时间就快到了，得赶紧给你弄完，弄完了好收拾东西去跟妆。”

孑没说话，任由化妆师给他补妆。

今天除了两个化妆师之外还来了几个化妆师助理，周胖请的伴郎也多，孑就跟着其他伴郎排到助理那边去了，所以一开始就没接触到这个化妆师。直到前面看见周胖，他才觉得有点不对。

周胖和小莹办的是西式婚礼，从服饰到妆容都跟中式有很大的差别。孑不懂化妆，但也还是看出了周胖脸上妆容的不同，整体偏向中式古典风不说，还带了一点死气。

死气不是小七看到的那种黑气，而是不像活人，妆容刻板的一种情况。

今天大喜的日子，哪个化妆师会给新郎做这种造型？

“行了，你看看。”化妆师停了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孑看见镜子里仿佛长了张假脸的自己，有点不知道怎么评论。

“你觉得我跟新郎长得像么？”孑问。

化妆师说：“不太像。你们是亲兄弟吗？”

孑：“不是亲兄弟，所以今天也不太必要共用一张脸，是不是？”

化妆师的笑僵在脸上，“你觉得我化得不好吗？”

“是化得太好了。”孑扯了张纸巾擦脸，眉毛和嘴唇部分的妆容一擦，整个人看着就正常很多，“你的表情收一下，先别着急对我发脾气。我能理解你的遗憾。作为一名跟妆师，肯定不想被局限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所以你想走出去，一点不落地跟完婚礼全程。”

化妆师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你怎么知道我是跟妆师？”

“因为你不擅长给男性化妆。”孑已经把脸擦干净了，原生脸的优势凸显出来，跟妆后显然是两个风格，“对男妆印象刻板，所以不同的脸你都能化成一个样子。”

化妆师有点生气。

孑摸了摸袖子上的缚魂绳，“生前你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新娘跟妆师，我说得没错吧？”

化妆师真的翻脸了，抬手的时候不小心把最近的一支美妆刷扫到了地上。她忙蹲下身去捡，心疼地擦了又擦，几乎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生气。

孑蹲下去，和她平视，“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不该随随便便上别人的身。”

化妆师被吓得跌坐在地，仓惶地后退了几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上身’什么‘生前’？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诅咒我？”

“是我诅咒你，还是你在害别人？”孑把缚魂绳解下一段，“你要是继续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待下去，这个女孩就真的要被你害惨了。从身体上说，她会生病好几天，因为是你导致了她神魂不稳。她还会因为这场病被扣工资，再严重一点可能会丢掉现在的工作。你希望她变成这样吗？”

化妆师摇头。

孑伸出手，“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

化妆师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出去了，要碰到孑的时候又收了回来。她警惕道：“不对，不对不对。你是什么人？你神经病吧，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就是个跟妆师，我没死我也没害人，我是新郎聘来的！”

化妆师越说越激动，隐隐有一种要灵魂脱体的趋势。

孑顺势在化妆师的壳子上敲了两下，然后用缚魂绳一套一拉，跟妆师的魂就脱体了。

化妆师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孑把跟妆师绑好，然后把化妆师抱到沙发上，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化妆师的呼吸和心跳。

化妆师没什么问题。

跟妆师反倒是一直在哭。

孑打量着跟妆师的魂体，才发现跟妆师离世的时候很年轻，二十出头，还是个姑娘。

“别哭了。”孑站到跟妆师面前，绞尽脑汁试图安慰，“虽然跟妆没成，但你今天也算是出风头了，不亏。”

跟妆师一边哭一边说：“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我只是上把我之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而已！为什么连这点机会你都不给我！还有你是谁啊，你为什么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化妆师，你给我绑的这个又是什么！”

挣扎中，跟妆师不小心摇响了慑魂铃，接着脑子一疼，整个魂直接昏了过去。

孑：“……还真是个不耐疼的小姑娘。”

接灵人面前的魂体基本都会保持生前最好的样子，所以孑也看不出跟妆师是因为什么死的。但看跟妆师对婚礼跟妆执着成这样，很大概率是在跟妆期间出的事。

时间耽误得有点久，周胖找过来了。

“孑燃，你弄好了没有？”

门开了，孑和周胖来了个面对面。

然而周胖看不见现在的他。

“哪儿去了？”

周胖在门口看了一圈，目光扫到沙发的时候愣了一下，匆匆退出去了，嘴里还嘀咕：“不是吧，孑燃平时竟然玩这么大？不应该啊，孑燃不是那种人。”

“别是出事儿了吧？”周胖毕竟是去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对生死的事情都比较敏感。

化妆师就算是再困也不会在化妆间的沙发躺成那个样子，门还没锁，万一谁来了呢。

孑刚把跟妆师抱起来，就见周胖又推门进来了，然后急吼吼地往化妆师那边去，又是探鼻息又是从左颈侧探心跳的，发现这两样都还有之后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孑看乐了，没收住，笑了一声。

“谁？！”周胖敏感地看向孑的方向。

孑：“……”

孑没敢动。

周胖虽然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但心脏还是不太好，可别一会又给吓厥过去了。

像周胖这种神魂不稳的确实容易幻听。

周胖拍拍屁股出去了。

孑也抱着还没醒的跟妆师离开了化妆间，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了最近的槐树下，圈了个地方放过去。

“就先老实在这待着吧，等我忙完了那边的事再回来接你。”

安排妥当后，孑又飞速赶回了婚礼现场。

“你哪儿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周胖一掌拍在孑的肩上，“我这都快开始了，你再不回来我怎么办？”

孑笑了，“话说这么暧昧不怕学妹吃醋啊？说了要给你当伴郎的，不会走。”

周胖跟孑拳对拳地碰了一下，一起往里走。

周胖：“我那化妆师还行吧？”

孑：“挺好的。”

周胖：“听说她好像也没谈恋爱呢，要不试着处一下？”

孑：“……你这样多少有点乱点谱了啊。”

周胖“哎呀”一声，“我这不也是希望你能接个爱情好运么？今天抛捧花，我会示意我媳妇儿往你那个方向抛，你记得接住了啊。”

“……接捧花是姑娘的事，我去抢算怎么回事？”孑摆手，“不去不去。”

周胖反驳道：“谁说男的不能抢了？我告诉你，上回去参加我高中同学的婚礼，我带着小莹去的，我当场就把膨化抢了然后直接现场给小莹求婚，小莹都高兴坏了。”

孑皮笑肉不笑的，“你看我有对象吗？”

周胖：“……”

婚礼照常进行。

周胖在说感言的时候还特别提到了孑，把孑的英雄事迹都说了一遍，引得台下连连鼓掌。

周胖给孑递了个眼神，说：“所以大家都看到了啊，我这个兄弟，人品那是没得说！如果不是他，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也会让我的老婆还有家人们伤心了。这么帅，人品这么好，还有稳定工作的男人现在可还是单身啊，姑娘们抓紧机会啊。”

孑扒拉了周胖一下，笑里的尴尬都快藏不住了。

“不好意思了，哎，他不好意思了，看见没有？这绝对是个好男人啊！”周胖一边躲着孑的手还一边帮孑做广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姑娘们一会儿就冲啊！”

台下一片起哄声。

小七坐在台下也跟着傻乐。

孑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虾，如果这不是周胖的婚礼他估计是要找个借口先遁了的。

小七喝着果汁，晃着脚丫，往孑的身上蹭了两下，“小孑哥哥，你有了老婆会不会不要我啊？”

“不会不会不会，说了几遍了，你瞎起什么哄。”孑红着耳朵给小七夹菜，“赶紧吃，能吃多少吃多少。不是爱吃么，这都堵不上你的嘴？”

小七乐得咯咯直笑。

现场氛围一片融洽，为了答谢今天的工作团队，周胖还特别为工作人员也开了一桌席。这席上始终有一个位置空着，但是好像没人发现。

孑盯着那块空位看了很久，直到周胖带着小莹来敬酒的时候，他才悄悄问周胖，那一桌到底缺了谁。

周胖想了半天后猛地一拍脑袋，“糟了，我那化妆师还在化妆间里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