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槐阳市断断续续地在下雨。越靠近清明,槐阳的雨越多。但还没进入夏季,槐阳的雨大不到哪去,更别说把一个仓库给淹了。
孑转眼赶到了孑有期所说的仓库。
仓库是他们跟文奕父亲投资的那个厂子租的。
另一个厂子相对小一点,自己用的仓库都还是租别人的,更别说把仓库分一半给他们了。
文奕父亲投资的那个厂子相对大,当时投资的时候还顺带多投资了几个仓库,就建在那个厂子附近。
那个厂子毕竟就在快速路附近,往来的车辆很多,离市区也近,所以那个投资算是投对了,很多附近的厂子都找他们租仓库。
这些仓库也安全得不行,至少建成后到这次出事之前都平平安安的,没闹过什么毛病。
谁知道这次竟然这么倒霉催地被水淹了。“着火”这个理由都比“被淹”容易让人信服。
然而这真的是事实。
孑看着仓库以及周围的满地淤泥,头疼得厉害。这个地方离槐江不近,地势也不低,这水怎么的也不至于把这冲了。
孑对孑有期道:“问没问怎么回事?”
孑有期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废墟说:“哥,你看那边。那边是个废弃的水厂,已经废弃很多年了但是一直都没拆。今天来了一批工程队,把那个地方强拆了。没人想得到里面还储了不少水。那边地势比这边高,拆了之后水就冲下来了,然后……”
“你亲眼看见的?”孑问。
孑有期摇头,“我当时在另一个厂子,平时都是下午再过来。兴哥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立马过来了,但还是没来得及。”
“跟你没关系。”孑四下看了看,“兴哥在哪?”
“在水厂那边。”孑有期领着孑过去,果然看见兴哥在跟今天搞水厂强拆的人在吵架。
“你说吧,现在怎么赔!你们做强拆之前不做好检测,现在让我们下面的仓库为你们买单,你们还要点脸吗?”
“别说废话。那些全都是纸货,被水泡了就废了。货也不用你们赔,你们赔钱就行,否则我没法给我的客户交代。”
对面的大概不是什么能做主的人,一直在推脱责任,根本没有一点诚心要谈的意思。
兴哥也没什么耐性了,毕竟他们忙活这么久,现在全被一场水给跑没了,换谁谁能忍?
况且,仓库里的那些货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还有别人的。一家两家的就算了,他们还能安抚得好,现在好了,仓库里头有十多家的货,他底裤都得赔掉。
今天不管怎么样,他肯定得从这些拆迁的人手里弄出一点赔偿款来。损失能少一点是一点。
“你要是做不了主就找个管事的来!少浪费老子时间!”兴哥的耐心已经磨没了,如果对面的不是女的,他怕是要动手了。
“兴哥。”孑走过去,叫住了发怒的兴哥。
兴哥回头看见孑,羞愧瞬间涌上脸,“孑燃你来了啊。不好意思啊,这是哥的失误,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厂子还有人来拆不是?这厂子都废多少年了。”
孑弯了弯嘴角,点头算是听到了兴哥的话。他看向对面的年轻姑娘,“你们带队的人在哪?”
可能是孑的这张脸蛊人,又可能是因为刚才被兴哥凶过,现在来了个没那么凶的,小姑娘总算是说了点正事了。
“小哥哥,不是我们不愿意负责。早在几天前我们就已经贴了要拆水厂的告示了,让附近,尤其是下游的赶紧搬离。我们已经尽了通告的义务,这些东西真的不应该让我们来负责。”
兴哥一听,又要骂人,但被孑拦了一下。
在性别上,兴哥不占据什么优势,或许被人拍到了还得说兴哥欺负女人。
而且看刚才的情况,以退为进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
兴哥不能对对面的人发脾气,就对孑说:“我跟你说句实话,那个公告我压根就没看到。这附近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公告要是不贴到厂子里或者是咱们仓库外边,谁能看得到这公告啊?你看这周围,不是厂子就是仓库,谁没事去看什么公告。”
孑闻言看向对面的姑娘,“你们的公告贴哪了?”
那小姑娘又开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憋出一句“不是我贴的”就不说话了。
“我相信你们贴了公告,但是我也相信我们的人没看到公告。不如你告诉我们贴公告的人是谁,我们跟他聊聊。”孑尽量保持着温柔的语气。
小姑娘果然松了口气,“贴公告的是我们的一个师傅。我带你们去见他。”
兴哥哼了一声,“早这样不就行了?我都说了我没看见公告,别说是我,我问了其他人了,他们也都没看见有什么劳什子的公告。要是这公告没贴出来你们就拆了,我告诉你,这钱你们不仅得赔,还得翻倍赔!”
小姑娘闻言一脸苦相。
谁乐意上班的时候遇到这种破事儿啊。
那个贴公告的师傅找到了。
孑远远一看,得,还是个熟人。
这人不巧,恰好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毕业之后,做什么的都有,没多少人真从事本专业的工作。
毕竟做金融还是得看点天赋的,有些人在数字这块上没那么敏感,举一反三可以,举一反五六七八就不行,那也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当初他们班里的人也有不少做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活。
比如现在这位,做的是拆迁工程师。
拆迁工程师在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新的职业了,只要干得好,心思细腻又有大局观,再加上懂一点相关的专业知识就能胜任。
大部分做工程的集团都有自己的拆迁工程师,但现在也还有一种兼职的,游走于各个工程集团之间,接着不同的活,拿着高低不一的工资。
有时候甚至得亲自上手。
就比如他的这位老同学。
“江茂。”
江茂正在跟人聊事,闻声回头,愣了一下,“哟”了一声,“这不是咱们那个失联了快十年的学霸孑燃吗?我没记错,是十年吧?”
当年上学的时候这个江茂就贼幼稚,每个学期都得跟孑比成绩,比谁被追的次数多,比谁参加的活动多,等等。
总之,这个江茂什么都喜欢拿来跟孑燃比一比。
所以毕业了之后,江茂考进了槐阳市的拆迁办,在里面干了几年,然后觉得没意思就出来了。
当时班里当然也不只他一个公职人员,但偏偏只有他是最不沉稳的,天天在群里艾特孑,问孑现在的情况。
但孑的情况特殊,平时也没什么在群里交流的爱好,所以干脆就装死没回。
后来这家伙从拆迁办里出来之后又艾特了孑,问孑有没有什么好的门路,给他介绍一个。
当时孑心里想的是什么来着?
哦,想的是他知道殡仪馆哪个火葬炉最好,别的他不在行,介绍火葬炉行啊。
但是他也只是那么想想,没真把这些话给发出去,免得跌了他的形象。
然而谁知道,有些人这辈子该见还是会见的。他没理江茂这么多年,原本以为这小子傲得都出国了呢,谁知道还是继续窝在槐阳市。
现在还搞了这么个破烂工程。
“我问你,”孑没理江茂暗里的嘲讽,直截了当道,“听说拆迁的公告是你贴的。贴哪了?”
江茂一听,还乐得出来,“哟,下面的仓库是你的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仓管?我听说这附近的仓库也没建多少年,不是最近才转的行吧?”
孑有期一听,眉头都拧紧了,“哥,这人是不是没上过语文课,没老师教他怎么尊重人啊?话里话外都是刀子,是什么刀子成精么?”
孑意外地挑了下眉。
孑有期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得很,他说什么是什么。他曾经担心过这孩子是不是太乖了一点,万一在外边受欺负了连骂人都不会。
没想到这孩子的语文课没白上,还知道护哥哥了。
“你还有个弟弟呢?”江茂倒是没在乎什么“刀子精”的话,毕竟他还有更毒的,“以前没听你说过啊。你这弟弟不会是你爹的私生子吧?跟你长得可一点都不像。啧,惨啊。”
孑有期还没反驳,江茂的目光又落在了孑有期的手上,“你这弟弟挺有意思啊,都什么年代了,出门还带这种老古董上街呢?晦气。”
孑有期捏紧了伞柄,“那祝你这辈子寿与天齐,最好别死。”
江茂完全没品出孑有期这话背后的意思,还能笑,“谢谢你的祝福啊小弟弟。孑燃,我发现你这弟弟还挺会说话的,嘴巴比你的好使。”
“是吗?”孑淡淡地看着江茂,“你的嘴巴也挺好使,话挺多的,就是跟叔叔阿姨不太像。我记得大学那会叔叔阿姨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吧,还给咱们上过课,大家都觉得他们特别好。其实你不说,没人能想得到你是他们的儿子,因为真的不像。性子不像就算了,这样貌嘛也没一点像的。如果当初两位老师知道你现在是这副德行,应该挺后悔当初把你领养回来的吧?”
江茂的脸色果然变了,“你说什么!”
孑对江茂的愤怒视而不见,继续慢悠悠地说:“费钱。号还练废了。”
“你再说一遍!”江茂再也忍不住,上来就揪住孑的衣领,凶神恶煞的。
明明他才是那个先捅刀子的人,现在别人只是刚对他亮了刀刃,他就怒不可遏了。
“哥!”孑有期朝着江茂举起伞,“你松开我哥!否则我动手了!”
江茂瞥了孑有期一眼,“动手?回家喝药去吧病秧子。”
“江茂。”孑沉声把江茂的注意力拉回来,“今天看到你之前我以为你已经出国发展了,要不然江老师和林老师也不会再生一个女儿。你妹妹可比你更像他们的孩子啊。”
江茂攥得更紧了,语气威胁,“你调查我?他们那是意外怀上的,根本没想要!你懂个屁你!”
“哦,是吗?”
孑轻飘飘的一句话成了压垮江茂的最后一根稻草,江茂一拳挥向孑的脸,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孑的脸,他的手就被孑有期的伞挡住了。
孑有期的伞是船公做的,用的材料都来自地府,上面还有曼陀罗华纹。
船公说过,地狱花会护孑有期。
孑有期的伞面忽然亮了一下。
快得几乎没人注意到。
江茂“啊”了一声,松开孑后退几步。
他的右手被烫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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