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白雪皑皑,一派静谧,忽然一声比一声洪亮的鼓声陡然响起,划破沉寂的京都城。
宋稚站在登闻鼓前,细长的手指拎着鼓锤,见四面八方的人流嘈杂的涌向府衙前,争先恐后地向前挤,嘴角才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百姓们到单薄瘦弱的女子,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京都已经数年不曾响起登闻鼓声了,这小姑娘可是有何冤情要申啊?”
“登闻鼓一响,此事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也不知道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宋稚无视周围探究的目光,收起面上的懒散笑意,随后猛地抬手,用力抡直胳膊,狠狠砸向鼓面。
牛皮鼓面重重凹下去,又弹起一片薄灰。
宋稚后退两步,朗声道:“我今日状告太尉宋崇安,一告他忘恩负义,负妻弃子!二告他苛待子女,不配为人父!”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沸腾起来,顿时联想起方才听到关于太尉府的传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高声问道:“小姑娘,莫非就是你太尉府里的那个私生女?”
宋稚垂着眼,抿着唇,一幅美人心碎的娇怯模样。
“我的确是太尉的私生女。”她手捂胸口,似是伤心欲绝,“今日便在各位的见证下,请官老爷还我一个公道!”
人群中唏嘘不已,有人担忧的问道:“小姑娘,听说太尉府不禁软禁你,还想把你嫁给一个傻子?”
“这些日子,我在太尉府里,当真是生不如死……”宋稚此刻戏精上身,扯着帕子,添油加醋的讲起在太尉府里的遭遇。
……
半盏茶的功夫后,一位披着官袍,趿拉着布鞋的中年男人急急从府门处跑出来。
李恒欲哭无泪地看向登闻鼓,想他做府尹多年,自认是兢兢业业,不敢马虎,可这登闻鼓一响,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他板起脸,下意识地看向击鼓之人。
宋稚正蹲在石狮子旁,手中的鼓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地面,细声细气的和百姓们说着什么。
“你这小姑娘,这登闻鼓岂是随便敲的?”李恒摆出自己的官架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你有诉状吗?之前去过县衙申诉吗?”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般莽撞击鼓鸣冤的,本大人可以判你越诉,再打你五十杀威棒的!”
李恒几句话出来,便已经犯了众怒,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已有人大声嚷嚷起来,就差指着他鼻子骂声“昏官”了!
宋稚慢慢站起身子,忽然抬起眼问道:“大人,你知道我今天要状告的是谁吗?”
李恒总觉得这女子怯生生的眼睛里,藏着一丝不露痕迹的戏谑,她正要再次呵斥,却被身后的官差扯住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老爷,这姑娘不能动啊,她,她就是太尉大人的私生女!”
李恒闻言怔住,关于宋崇安私生女一事他也有所耳闻,起初只是听个乐子,没想到这事居然捅到自己的面前,那堂堂太尉又岂是他能得罪起的?
他两眼滴溜溜一转,声音放得极低:“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去请太尉大人过来!”
说完,他又换上一副温和笑脸,朝着宋稚招手:“小姑娘莫怕,你有什么事随我进府里仔细说,本官自然会替你伸张正义。”
“是吗?”宋稚站在原地没动,方才的胆怯神情收敛不少,挑眉反问道:“大人,我要告的可是当今太尉,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官官相护,将此事遮掩住?”
李恒一甩袖子,“荒唐!你这是污蔑,我们断案向来是……”
“既然如此,便请大人在京城百姓面前,给我一个说法!”宋稚出言打断他的话,“太尉府对我百般苛待,还望大人即刻动身,请太尉大人同我当面对峙!”
四周嘈杂的谈论声渐渐变低,百姓们的目光落在李恒身上,让他有如锋芒在背。
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他若真的赶去太尉府拿人,只怕是乌纱帽不保。李恒心中下了决断,对着宋稚厉声喝道:“你既然说自己太尉府的私生女,可有证据?”
“你若拿不出证据,本官便只能判你诬告当朝大臣,将你杖三百,流放三千里!”
周围百姓闻言不满,纷纷叫嚷着为宋稚不平,李恒猛地高声斥道:“闭嘴!再有妄言者,一律押入大牢!”
两队官差齐齐从府门而出,拔出腰间佩刀,凶神恶煞地逼退百姓,并在他们面前挡起一扇人墙。
宋稚想起林夫人诓走的那块玉佩,不由得可惜,多好的认亲证据,偏偏没有留在手中。
她面上却不急,忽的轻笑:“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她上前几步,直视李恒的眼睛:“如果没有证据,我又怎么敢来击鼓?”
宋稚伸手一指人群最前方的男人,“这位屠户大哥曾经亲眼见到,太尉府从后门悄悄将我接进府里,我若是和太尉府没有关系,又如何能进的了太尉府?”
李屠户立刻高声附和起来,“没错,我曾亲眼见到小姑娘进了太尉府,当初那些人就鬼鬼祟祟的,如今看来果然没安好心!”
百姓们闻言更是愤愤不平,言辞激烈,纷纷怒骂李恒,即使官差竭力镇压,却仍挡不住他们的愤懑之情。
李恒呆在原地,铺天盖地的怒骂声险些击溃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宋稚轻飘飘的问道:“大人,既然人证在此,你可否能去请太尉大人来此,让他亲口证明我的身份?”
“混账东西!”一声怒喝从人群中响起。
李恒闻言看去,看见人群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有个人步履如飞的走过来,正是满脸怒容的宋崇安。
李恒简直像看到救星一般扑上去,嘴里带着哭腔喊道:“太尉大人,您快瞧瞧这如何是好啊!”
宋崇安冷着脸,一把推开李恒,直奔宋稚面前,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宋稚反应极快的侧过身子,避开他蒲扇般的大手,冷声道:“就凭你,也有资格打我?”
面前的男人已近中年,身躯依旧魁梧,岁月带走他年轻时的端正容颜,如今只剩下威严的戾气,宋稚知道他是宋崇安,却仍是对这张脸感到面生,因为原身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一张脸。
宋稚自嘲一笑,原来原身历尽千辛来到太尉府,始终都没有见上自己生父一面,而今日宋崇安第一次来见自己的骨肉,却是气势汹汹的来同她算账的。
“老子管教我太尉府的人,自然是天经地义!”宋崇安气得口不择言,猛地一甩袖子!
宋稚几乎是立刻捕捉到宋崇安话里的重点,满脸笑意的问道:“这么说,你承认我是太尉府的人了?”
宋崇安一时语噎,指着她的鼻子喝骂道:“你这蛇蝎毒妇,是非要毁了我太尉府的名声吗!”
“毁了你们太尉府的名声?”宋稚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我倒想问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初救你性命的柳珠儿?”
“是她当初救了你,是她冒着村民的嘲讽指点,也要和你在一起,可你呢,你答应过要接她回京,你有做到吗?她一个弱女子,起早贪黑地拉扯着幼女长大,你呢?你在这京都,好好的做着你的太尉大人,享尽了世间繁华富贵!你说我想毁你的名声,可这桩桩件件,不都是你自己所为吗?”
“你闭嘴!闭嘴!”宋崇安慌了神,“是那女子勾引我的,她本就心术不正,贪图荣华富贵罢了!没想到你娘是这样的人,生下的女儿竟也如此算计!”
宋稚仰头看天,柳珠儿,你瞧,这便是你曾倾心过的男人……
她慢慢收回目光,一字一顿道:“柳珠儿已死,你这样的脏水往她身上泼,是料定她不能出口辩驳了……”
“可是柳珠儿虽死,当年的清水村却还是在的,她是如何救了你,你又是如何缠着她,日日对她诉衷情的模样,想来当年清水村的村民们,至今都会记得很清楚吧?”
宋崇安身上绣着麒麟的绯色官袍还没有换下,乌纱帽也歪向一侧,瞧着满脸颓然,很是滑稽,“我,我……”
他的声音发着颤,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名声臭了,今日彻彻底底的沦为了一桩京城笑柄,这叫他明日还有何颜面上朝!
宋稚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太尉势大,仅凭此事不可能扳倒他,更何况她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她走向宋崇安,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开口:“大人,我们又何必闹得这么僵,只要你当众承认我的身份,之前种种,我既往不咎,你觉得这样可好?”
宋崇安浑身一僵,声音有些艰涩:“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想让我承认你的身份?”
“是。”宋稚轻叹:“我所求之事,仅此而已。”
宋崇安本是不愿的,但不能由着此事越闹越大,不然被人参了一本,捅到天子面前,只怕会涉及自己的官途。
“你的话可当真?”宋崇安沉声问道。
“自然。”宋稚应声。
宋崇安眉毛皱成了个川字,心中再三权衡,最后慢慢回身看向众人,颤声道:“诸位百姓,宋稚的确是我的私生女儿,是我之前一时糊涂,愧对她们母女二人啊!”
“阿稚是个好孩子,她历经万苦来到太尉府,我却对她不曾上心,才惹出这桩闹事出来,这都是我的错啊!”他说着,抬手抹了下眼角,倒真像个操心子女的好父亲。
然而百姓们并不买账,他的这场戏太过拙劣,实在难以平息百姓们的怒火,众人纷纷出言替宋稚打抱不平,宋崇安就在百姓们或嘲讽或讥笑的声音里,肉眼可见的苍老下去。
他疲惫地看向宋稚:“回府吧,日后你在太尉府里该有的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短缺的。”
李恒见状朝着周围官差使眼色,口中喊道:“行了,行了,都快散了吧,此事就是桩天大的乌龙,别人府上的家事用不着你们来管,都给我散了!”
官差得令驱赶着周遭人群,百姓们三三两两的向外散去,宋崇安也转身走下石阶。
宋稚没有跟上去,反而慢吞吞地坐在石阶上,在四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她脑海里的电子音终于响起:
【宿主,您已成功将此次八卦任务公之于众,恭喜您的八卦探索度成功达到100%,请查收您的任务奖励:纹银二百两,江湖秘籍一本,请宿主再接再厉!】
她耐心地听完系统说完最后一个字,望着对着宋崇安的背影开口:“等一下,我还有一事要说。”
宋稚垂着头,一字一顿说道:“我要和断太尉府断绝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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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击鼓鸣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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