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村中异事

傍晚时分,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车路碾过泥地,发出单调的“吱吱”声。

宋稚掀开车帘,瞧见远山连绵,风景秀美,和繁华熙攘的京都城截然不同。

她扬手放飞一只鸽子,见它抖开雪白双翼,迎风而上,慢慢消失在湛蓝碧空之上。

“又在和董兄弟传信吗?”李寻鹤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咱们二人一出京城多日,我怕他惦念,便给他写信报个平安。”宋稚一边说话,一边缩回脑袋,在包袱里翻出一本《御朝风土纪》,马车颠簸让她坐得并不安稳,只好把书册举到眼前盯着看:“让我瞧瞧,咱们还有多久到青琊山。”

李寻鹤坐在她的对面,见状轻笑,伸手取过她手里的书,“穿过清水县就快到了。”

宋稚后知后觉地点头,自己对面就坐了个行走江湖的大人物,又何须去书中找答案。

“可是饿了?”李寻鹤见她不说话,从包裹中翻出一块饼子递给她。

那块圆饼又干又硬,吃到嘴里难以下咽,怕是要喝上三杯水才能把饼子咽下去,宋稚苦着脸,仍是没接过饼子。

李寻鹤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如今往前越发偏远,我们人在路上,只得委屈一些。”

宋稚无奈接过饼子,鼓着腮帮狠狠咬下一块,谁让这青琊山居然这般远,不仅远离京城,而且沿途越发荒凉,起初二人还能在路上吃些热汤食,如今离青琊山越来越近了,反倒连家像样的食肆都没有见到。

硬邦邦的饼嚼得她腮帮子发酸,抬头看见李寻鹤坐得笔直,吃饼时也依旧保持着风雅姿态,默默在心中表示佩服。

她靠在车厢壁无所事事,索性又将这次的任务详情重新看上一遍:

【早年间,江湖中有位云游四方,救人无数的神医,原名李少轩,他喜穿白衣,腰悬银葫芦,因生于南蒲,故江湖众人也尊称他为南蒲圣手。不料月前,他突然消失于青琊山,众人寻他踪迹未果,此事成为江湖中的一桩不解之谜。】

【此事引起无数人猜疑,有人猜测他是因为招惹仇家,因此销声匿迹于江湖;亦有人说,他是与心上人一同隐居,不愿再插手江湖中事……宿主的任务就是找出真相,并将真相公之于众。】

此事听起来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关于南蒲圣手的信息还是太过简略,宋稚并没得到太多有用信息,她忽然睁眼,把目光落在对面悠哉品茶的李寻鹤身上。

“你说……那南蒲圣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宋稚好奇问道。

李寻鹤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茶杯,“我与南蒲圣手并没有过交集,只是曾远远地见过他一面。”

他微微停顿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同宋稚形容这位传闻中的神医。

“李少轩年少时便立志学医,为研药理尝遍百草,是个济世为怀,心怀慈悲之人。”李寻鹤给出这样的一番评价。

宋稚摸着下巴,对这个人愈发的好奇,倘若此人真的如李寻鹤所说,想来应当会愿意帮李寻鹤看伤。

然而前提是,他还活着……

毕竟此人已经消失了整整三月,江湖中人无人寻得他的下落,此刻是生是死,亦无人知道。

*

“二位,已经到了青琊山脚下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的声音搁着门帘的传进来,李寻鹤先走下马车,准备去扶宋稚。

宋稚在马车里窝了太久,走下马车时两腿还有些发僵,她在原地蹦了两下,才抬眼打量起四周。

前面是一片连绵土胚房,浑浊黄泥糊在外墙上,房顶上盖着灰色瓦片,村子门口站着几个凶神恶煞地中年人,冷冰冰地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门口枯树之下,立着一方长方形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陈家村。

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那几个中年男人的眼神让人觉得十分不适,直到宋稚跟着李寻鹤走进村子里,那几道黏腻的目光还牢牢地钉在她的后背上。

此刻刚刚入夜,这时上山寻人势必凶险,宋稚扯住李寻鹤的衣袖,环顾左右道:“如今天色渐晚,我们还是先寻个住处吧。”

李寻鹤点头,也正有此意。

两人走了片刻,发觉村落里人烟格外稀少,路过的几户人家都大门紧闭,门窗处并没有烛火微光透出来。

宋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忽然瞧见前方院子里有一点明晃晃的光,她连忙上前,待看清眼前景象时却是心中一惊。

摇曳火光中映出一位披着白布的老人身影,一只干枯的手攥着大把的纸钱喂进火苗里,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在夜色里像是鬼魂在低语。

宋稚犹豫片刻,隔着木栅栏轻声唤着院子里的人:“阿婆……”

阴风阵阵,老媪面前的火苗陡然窜大,她迟缓地转过头看向他们,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松弛面孔,凹陷眼眶里的浑浊眼眸直直地看着他们,声音沙哑:“你们是从外乡来的?”

宋稚只觉得毛骨悚然,忽然李寻鹤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温声答道:“阿婆,我们是从外乡来的,想问下这附近可有借宿的地方?”

“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好来的?”老媪重新低下头,似是在自言自语,随后慢吞吞地出声:“离这里最近的一间客栈,就在清水县里。”

宋稚和李寻鹤对视一眼,清水县离这里不算近,这个时候再折回去,只怕是连马车都寻不到。

突然院子里屋门“咯吱”一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从屋里走出来,她年约三十出头,模样老实,双眼红肿,似乎是刚刚哭过,见到院子外陌生的人影,错愕道:“婆婆,这是怎么了?”

老媪没有瞧她,闷声回道:“来了两个外乡人,想找个住的地方。”

女子走过来,双手紧张地攥着身上粗糙的麻布衣,“二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我们家里住上一晚吧。”

宋稚简直求之不得,连忙道谢:“还多谢姑娘收留我们二人。”

“你叫我秀芹就可以了。”秀芹红着一张脸打开栅栏门,将他们让进院子里,“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在准备晚饭,你们待会儿一同吃些。”

她身后的阿婆没说话,从鼻子冷哼一声。

宋稚顾不了这许多,拉着李寻鹤走进院子里,望着秀芹笑得满眼真挚:“秀芹姑娘的大恩,我来日必报。”

秀芹姑娘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听见她的话后抿着嘴轻笑,脸颊上浮起两个小小的梨涡,她腼腆地摆着手,转身重新回屋里烧火煮饭。

炊烟袅袅而起,饭菜的香味随之弥漫,让小小的村舍里多了些人间烟火味,驱散走方才诡异的气氛。

秀芹端着饭碗坐下,小声道:“一点家常小菜,希望二位不要嫌弃才是。”

陈旧木桌上摆着两碟菜,一道是翠绿的炒青菜,另一道是炒鸡蛋,看着油水都不多,却也好过赶路时冷硬的干粮。

宋稚夹起一块鸡蛋塞到嘴里,入口嫩滑,伴着浓郁葱香,倒是出乎意料的可口,她赞道:“秀芹姑娘说得哪里话,你的手艺好得很。”

她埋头扒着饭,吃得又急又猛,一口呛在喉咙里,使劲咳了几声。

李寻鹤匆忙放下手中筷子,耐心帮她拍背顺气。

秀芹目睹这番场面,用筷子戳着米粒,眼神黯淡:“姑娘当真是好福气,竟有位这般贴心的郎君。”

闻言宋稚的咳嗽声更大了,心知秀芹姑娘是误会了,然而李寻鹤摁住她垂在桌下的手,对着秀芹道:“我家娘子性子有些冒失,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宋稚心中明白,如今出门在外,以夫妻身份露面的确更为妥当,她接过李寻鹤递过来的清水,索性含含糊糊得认下二人身份。

不料秀芹坐在对面,眼眶又慢慢泛红,似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一滴泪滑到下巴,“啪”地砸到桌面上。

“我便不像姑娘这般有福气。”她双手掩面,呜咽着道:“我那可怜的夫君……”

宋稚慌了神,无措地看向李寻鹤,如今看来,秀芹姑娘一身丧服,竟是为她的夫君所穿,她正要开口劝解,忽然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老媪重重搁下手中筷子。

“你便是哭死过去,我儿就能活过来吗?”

秀芹连忙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巴掌小脸憋得通红,“是我,是我方才失态了。”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脸上泪痕还未消散,有意提起旁的话题,“还不知二位来这里是要做些什么?”

“我们是来寻一个人。”宋稚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补充道:“他叫李少轩,正当壮年,有一身顶好的医术,平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有神医之名,不知道你可有印象?”

秀芹闻言,手中夹的青菜掉到碗里,她有些慌张地扒了一口饭:“我倒是,倒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宋稚还欲再问,却见到阿婆重重搁下筷子,沧桑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你们也是为找神医而来?”

听这句话的意思,似乎阿婆晓得神医之事,宋稚面上一喜,“阿婆可是知道他去哪了?”

烛火映照之下,阿婆的眼神木直,她起身离开桌子,佝偻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念念有词地嘀咕着:“什么神医?能治好我这老婆子一身的毛病吗……”

瓷碗的凉意传到宋稚的指尖,她放下手里的碗,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吃过饭后,秀芹将他们带到一间房间,房内昏暗潮湿,墙角处有几道深深的裂痕,但床上被褥还算是干净齐整。

秀芹将宋稚拉进屋子里:“我们家中简陋,今夜我和婆婆挤在一起,你们夫妻二人便在我这屋里将就一晚吧。”

“多谢。”宋稚再次道谢,转身去寻李寻鹤,却见他停在房门外,突然回头向后看。

转身时他的墨色长发随之飞舞,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冽。

宋稚甚少见到他露出这般神情,连忙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四周夜色笼罩,树影荒草模糊一团,隐约传来几声猫叫。

“怎么了?”宋稚凑到他身边,低声询问。

李寻鹤收回目光,“无事,或许是我多虑了……”

二人走进屋内,宋稚盯着屋内狭小的尴尬地挪开脸。

“快去睡吧……”李寻鹤温声道,自己则走到屋内的圆桌旁坐下,“这村中瞧着不太平,我守着你,你安心睡便是。”

宋稚没再推辞,她躺在床上也睡得并不安稳,脑海中忍不住想起村中的古怪,半梦半醒的熬到拂晓之际,忽然听到秀芹尖锐的一声惨叫:

“你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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