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中秋,河边的枫树开的正红。
赵嘉月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握着煎饼狂吃,大摇大摆的将放着棺材的牛车牵到了李阿嬷的家门口。
这座本为楼员外准备的棺材,雕工是相当的精致,而且选用了上等的木材,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长安街上的百姓们,看着这么一座金贵的棺材从眼前路过,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城中哪个大户死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有好奇的人,一路尾随着赵嘉月的牛车,跟到了枫树岭镇的破落小屋前,“这不是长桥边卖绿豆糕的李家吗?”
消息难道是有误?
莫非是李氏将宅子卖给了城中的大户,做丧葬之用?
还是李家本就是钟鸣鼎食之家,这些年都是瞒着大家伙在装穷?
赵嘉月站在大树旁,啃着手里的煎饼,想着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后再去敲门,她有些走累了。
这一幕可把身旁人都急坏了,齐齐问道:“死的到底是谁啊?”
居然用得起这么贵的棺材。
李家的院子里走出一个瘸腿男人。
赵嘉月定睛一看,正是白日里帮她写宣传单的周南,他将写好的讣告挂在大了门上,同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眸光里满是嫌恶:奸商。
虽然周南没有张嘴,但是那幽深冷淡的眼神,实在是骂的太脏了。
赵嘉月对被别人骂这事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只要不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早就不是三岁孩子,难道还非要揍得对方认错为止?而且他们也不会真的觉得自己骂人不好。
身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妃,她也许是做不到端庄优雅,但是她保持着大度,何尝不失为一种美好品德呢?
她不能骂人、也不能打人。
这是赵嘉月出门在外的准则。
除非惹到她的那人,是真的欠到不行了,非要将脸凑到她的拳头上,等着被揍。
自从得知要嫁给梁恒,赵嘉月就知道她要成为一种很“贱”的人,绝对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在行为上给太子府惹出麻烦。
梁恒可不比她爹,他是真有可能会为了面子这事,将她扫地出门的。
这般想着,赵嘉月就算是遇到非常不顺心的事,也能咬着牙忍着。大不了等到梁恒登基后,再将那些人全都拖出去砍了。
李家的大门上贴了讣告后,一群吃瓜的好事之徒赶忙冲上去看,但是见了里头的名字后,均一头雾水的瞪大了眼睛,“死的是李老头?”
“莫非李家真有大户?”
周南一瘸一拐的搬来木梯,在门匾处挂上白色绸带后,又插了一枝带着水珠的菊花。
那菊花是他离开棺材铺时,拿着今日赚的银钱在路边卖的。
当时赵嘉月瞧见后满心悔恨:应该把花店也盘下来的,白给别人赚钱了。
周南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面前的吃瓜狂徒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依旧用着那很脏的眼神,骂了一下身旁的人:还不快滚!
身旁的人被吓的退了半步,只见周南又搬着桌子坐在了门口,拿着簿子准备开始登记名册,他抬眸看了一眼他们,眼神依旧是脏的,声音很冷:“姓甚名谁?交多少钱?”
这是开始要份子钱了?
周南人狠话不多,事情办的很是利索,没有给人半点虚假寒暄的准备,就开门见山。
赵嘉月在树下啃煎饼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眼里尽是对周南的肯定:“这小伙子还蛮不错的。”
从前就听闻周南这人虽然脸色不好看,总给人一副冷漠无情的态度,但是打心眼里是个热心肠的,总是主动的在帮着枫树岭镇的众人。
尤其是对李家夫妇,他像是在照顾亲生父母一般对待二老。李家自从将女儿嫁到外地后,两人因为年纪大身体不好,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有了周南的帮衬后,两人算是过得稍微体面了点,周南每日黄昏时分,都会主动带着吃食前来李家看望二老。
周围人都很是喜欢他。
只是他到了成婚的年龄,却一直没有人上门说亲,据说他那方面有点问题?
早年间有媒婆和他说过对象,与他那说亲的女子并不嫌弃他瘸腿,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将人给轰出了家门。
见他反应那般的大,后来也就没有人再和他提起过说亲。
·
赵嘉月看着李家门口。
那些吃瓜没吃着的好事之徒们,今日显然是要破财了,周南端正的坐在那里,视线直直的对上那些人局促的目光,看来他是没打算放过他们。
面对着周南抬起的锐利目光,脸皮薄的已经开始掏衣服去摸银两,心里定然是在骂骂咧咧:靠!吃个瓜,居然交了一份份子钱?
见人掏了钱,周南很有礼貌的帮他记了名字,同时目光灼灼的盯着下一人,被他盯上的人马上就开始抬手在身上忙碌,最终交出了一串铜板。
等着人离开,周南又瞄上下一个。
等到赵嘉月被盯上的时候,周围的人一同在骂骂咧咧的撤退,看着赵嘉月一脸淡定的牵着牛车步上前,他们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到底是谁死了?李家是有大户吗?这昂贵的棺材是谁送的?
里屋有人步出来,赵嘉月抬眸一看,几日前还生有些许黑发的妇人,眼下头发已经花白了,李阿嬷的脸色暗黄,眼窝深陷……显然是这几日受了太沉重的打击。
老天爷最是喜欢捉弄人,这苦难的事就喜欢一股脑的加在一个人身上,就想看她是不是能捱的住?
可是这麻绳往一处拧,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住?
李阿嬷看向坐在门口的周南,艰难的笑了笑,端在骨子里的教养,没让她在这个时候忘了得体,“周兄弟,这几日多亏了你!”
周南:“无碍。正好我闲着无事。”
李阿嬷看了一眼门上的讣告后,正准备回院子里继续去烧纸,视线从门前的牛车扫过,一眼就看到了那座极其金贵的棺材,朝着赵嘉月问道:“小兄弟,这是……”
“太子得知你夫君病故,特命小人将这副棺材送来。”赵嘉月想过很多理由来送这副棺材,没想到话到嘴边,还是落在了私心上:给旁人增加功德,还不如记在梁恒的头上。
李阿嬷的眼里尽显困惑:“为何?”
她与太子并不相识。
而且这礼,也太贵重了。
不像是他们这种穷苦百姓能用的。
这棺材要是下了葬,那坟头肯定会有人抢着去掘,还以为是死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那些掘坟的看到里头寒酸,说不定还要割开她家老伙计的肚子,只为能找出符合这座棺材的金银细软。
“太子知晓你这些年常在长桥边上卖绿豆糕,做的好吃且从不抬价,是京城里难得有良心的商户,他觉得理应送些东西嘉奖你,也好让别的商家明白诚信为本、客户至上。他今日正好路过我那里,觉得这座棺材,你正好用的上。”
赵嘉月的脑袋瓜转的飞快,生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于是她的表情极力的保持着平静。
周围人听了她的话,都一脸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睛,“是太子送的?就因为做生意……讲信用?”
这也太奇怪了。
李阿嬷也是惊讶了:她一个破卖绿豆糕的摊子,都讲得起“商户”一词了?
这当官的可真是名堂。
不过……这棺材是太子有心送的,她心里还是蛮感激的。
李阿嬷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我家的绿豆糕本就不值钱……几颗绿豆子能涨到哪里去?太子属实是看得起我这老婆子,不过他怎么知晓我的绿豆糕……不涨价?”
赵嘉月:“太子妃自幼就喜欢吃你家的绿豆糕。”
周围一群人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这话符合逻辑。
太子妃喜欢吃李家的绿豆糕,太子怕李氏不再做下去,便想着拿棺材来挖李氏去太子府任职。
可是太子居然为太子妃做这等事?
莫非太子瞎了眼。
真的喜欢上太子妃了?
不过今日送棺材这事如此招摇,这恩爱显然是做给旁人看的?
愈是假的东西,他们就越想做的真实。
只是——
一想到太子真的有可能喜欢太子妃?
一群吃瓜人的眼神亮了:“得赶快将这事传出去,太子居然为了那草包的太子妃,斥重金拉拢李氏去太子府做绿豆糕。”
·
刚刚过了戌时,赵嘉月望了一眼城中的月色,已经很是明亮了,没有几日便是中秋节。
届时,她又能进宫吃到猪肘子,光想想心情便又愉悦了不少。
白日里梁恒说过今夜不回府。
于是赵嘉月在送完棺材后,偷偷的又接了一份兼职。
[职业哭灵任务启动!完成后将会赠送一杯珍珠奶茶,偷偷告诉你……我和隔壁甜品店系统合作了,往后你可以尝到现代的超绝美味。]
闻言,赵嘉月的眼睛都擦亮了,正准备嚎着嗓子大哭出声,想着多挣一点积分,兑换最好吃的甜品。
她已经有些摸透了自己的打工任务,好像钱赚的越多,积分就会越高。
往日里她觉得积分对她无用,同系统反馈过好多次,后来系统为了增强赵嘉月的打工幸福指数,便主动的与别的系统讨论合作。
虽然赵嘉月就算是打工不幸福,也得为了续命继续干下去,但是系统还是听取了她的意见,不想被说自己无能。
今日这临时的哭灵单子,是楼员外给到她的。
当时赵嘉月牵着牛车准备回太子府,正好遇到忙的焦头烂额的楼员外走在街上,他当时心急如焚、脸色难看,看见赵嘉月如同撞见了救命稻草,“来活了,有一单全包的业务,你做不做?”
赵嘉月当时忙点头答应。
听楼员外说今日死的这户姓黄的人家是“京城第二富”,黄员外与楼员外是多年挚友,得知黄家死人后,楼员外便开始自主的忙上忙下,想着要帮个忙。
当时黄家死人这事发生的突然,要是早点知晓,楼员外是决然不会将那副到手的棺材转手出去。
谁知道这么快就用上了?
赵嘉月除了知晓死的是黄家的人,眼下其它情况一无所知,脑子里准备了一堆歌颂功绩、讲究孝道的词……
想着总有一个用得上。
直到屋外有人匆匆进来,“来不及了,赶快将人送上山吧!不然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人?”
堂中就她与另几名同行哭灵工。
赵嘉月来时便没有见到灵堂里摆着棺材,而且也没有见到那死人,此时耳朵直接竖了起来,听见那人又道:“老爷当真要给姑娘配阴婚?”
姑娘?
赵嘉月的脑子瞬间醒过来:差点哭错坟了。
刚刚准备的哭灵词,完全用不上啊!
——京城大瓜报——
路人甲:“你知道了吗?昨日太子给李家送棺材了。”
路人乙:“听闻是为了太子妃。”
路人丙:“太子妃和谁又生了过节,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又不是逢年过节,干嘛送人棺材?”
路人甲和路人乙看智障般看向路人丙:“就算是过节,也不能送人棺材啊!”
京兆府某男:阿嚏!阿嚏!阿嚏!(是谁在骂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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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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