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异手掌心出现一个血洞。

五指慢慢张开，掌纹连接不上。断裂处血肉翻出来，肖异左手握住右手手腕。

右手不受控制地朝穆雪的胸伸过去。

穆雪满身伤痕，完全不能动，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痛的哭爹喊娘。面对袭胸的一只手，只能在原地眼泪汪汪，不住摇头，指望肖异用自制力战胜怪物。

这手的神经似乎被剪切，连到另外一个控制器上。此时，左右手互搏。

最终还是右手占据上风，大脑管不住外来者，只能和它打商量，失去一只手保护其他部位。

右手摸到穆雪的软胸，远处一本书扔过来，打断猥琐动作。

肖异顺势倒地，用全身重量压住不听话的手。

藉聊尘收回扔书的手，走过去，蹲下，一把拽出肖异的右手。

他的五指成常人不及的姿势弯曲，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不甘心和一大坨拖后腿的废物生长在一起，急于独立门户。

血肉模糊里有一抹黑色字体，想必是刚才捏在手心的七，神不知鬼不觉地刺穿皮肤。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痛感神经已经被截断，只有明晃晃的伤口让他尖叫。

藉聊尘手指还算细长，他探出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把文字七夹出来。

向上提，它的弯钩勾住皮肤内侧，不愿离开温暖的血肉筑巢。

“忍着点。”藉聊尘道。

下一秒，他毫不留情地把它拉出来，文字七沾有血迹，滴在藉聊尘衣角上。

“我的手！”肖异惊恐。

藉聊尘这才去看，他的伤口像布一样撕裂，扩大一寸，估计是被自己间接弄出来的。

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个作乱的七，先问受害者肖异，道：“你的手还能动吗？”

肖异表情十分用力，鼻子眉毛都快皱在一起，憋气憋了半响，道：“不行，不听我使唤了！程哥，救我……”

藉聊尘一点希望都不给，道：“我不是医生，救不了你。”

说完，站起身，拿出那本笔记本，随手打开一页，把七放在空白处。刹那，立体的字乖乖躺下，变成扁平线条。

藉聊尘翻开的这一页不巧，刚好吸纳过一大堆文字潮，大部分都是黑色，而七这个红字被凸现地格外显眼。如同笔记里的大标题和重要节点。

七是回到自己手上，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把它收藏了。不过，藉聊尘还是想要能动的七，见不到七七真人，见个替代品也行。

他手摩挲页脚，说起来，他开始用这个笔记本记录怪事，是某天下午，七七他控制笔在纸上写——自己不记得很多东西了，只记得很多冰的地方。

藉聊尘第一反应是北极南极，七七写的下一句就打了他的脸：一座被冰起来的城市。

表述由地方变为城市。范围的确缩小，但难度可就大了。

他上哪去找被冰起来的城市？

哈尔滨吗？

再一联想七七住在自己身体里这个神奇事情，他就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有更多他没见过的奇怪东西。

就像冰山理论，海平面可见的是一座冰山顶，海平面以下，是更多未开掘的东西。

藉聊尘开始好奇，好奇这个世界。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鬼脸和雾手，再加上现在的文字潮，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更多的情绪是高兴，是好奇。

这代表着，他离七七的记忆，七七世界都更近一步。

页脚被指尖刮蹭出纤维细末，藉聊尘收了思绪，准备翻下一页，看下一页乱码长啥样。

结果，还没翻开，异变再次陡生。

一根粗壮枝条捅开藉聊尘刚挡住的窗户，直愣愣地刺过来，杀破空气，书柜被碾碎成渣末，满是威压感。

方湘离窗户最近，只见她发丝微动，几根被风切断的头发飘荡下来，手接住，猛然转头与枝条迎面相见，身体被人强硬抱开。

说时迟那时快，躲书架后面的王渺迅速反应过来，一手抱住女朋友的腰带她一转，两手再一推，方湘完美地离开危险区域。

“王渺！”方湘撞到桌角，后腰麻疼。回身看自己呆过的地方，已经由王渺取代。

而王渺此人，胸膛被枝条穿刺而过，就像烤串上的生肉，正流出各种未处理干净的肝脏肠胃。

王渺似乎还有一口气，刻有纹身的那一只手抬起来，角度微小，临死之际，似乎在悔恨很多事情，对着方湘，用很小的气音道：“我……都听你的……”

话音一落，手、身体，头都无力地耷拉下去。

枝条还在往前不断延伸，在这条直线道路上横冲直撞，撞裂好几排的书架。

避免自己也变成王渺那样的下场，藉聊尘抱起坐地上的穆雪就往左侧跑。

左侧是墙，躲过文字人的地方。

危机时刻，来不及多思考，只能凭本能逃向自己安全范围内。

枝条抽出，王渺尸体摔在地上，“咚”一声后，图书馆爆发方湘压抑哭声。

幸而躲过一劫的藉聊尘缓慢吐出一口气，把穆雪放置椅子上坐着。

肖异跟在后面，声音格外颤抖，道：“那是什么？树成精了？”

先前也遇到过雾手和会动的文字，但这些和树枝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藉聊尘听了他说的话，道：“你这个考题有问题。”

肖异眼神幽怨，低头看自己废掉的手，道：“我也觉得有问题，这哪是答题啊，这是要命啊！”

藉聊尘瞥一眼他作死作没的手，正经道：“题目超纲了。”题目明显说过本次考题难度很小，出现一个文字人，不应该再出现害人的东西。

题目要他们答书香到底是那种香。那文字人出现肯定是有作用。

藉聊尘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

他们这里三人都被文字蛰伤过，却只有肖异一人手废掉了。

藉聊尘猜测这考场内，所有出现的怪物造成的伤害，只会对考生本人起作用。

他们算是外来者，陪考团，文字人伤害他们顶多算驱赶。

如果真是这点。藉聊尘抬头望过去，方湘抱着王渺尸体，低声念着什么。

枝条确确实实伤害了王渺这个外来者，看来他的猜测是错的。

藉聊尘换另一个方向去思考。

文字人出现时机也算巧，他们什么还没做。

藉聊尘回想刚进来发生的事，不经意开口问道：“你们还记得文字人是因为什么出现的吗？”

穆雪身上细小伤口开始愈合，道：“好像是因为王渺拍手，那时候文字人出现在他那个地方嘛。”

肖异道：“王渺拍手用的理由是有蚊子，可是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感觉到。难不成，他故意的？”

藉聊尘沉声道：“可是他现在，死了。”

肖异道：“太不巧了，不然咱们还能质问王渺。”

藉聊尘却道：“不是不行。”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有怀疑，这人就死了。刚怀疑是假情侣，这就来上演死别情深。

仿佛之前疏离只是因为某事吵了个大架，两人互相赌气罢了。

“有时候死人说话会更诚实。”藉聊尘道。

穆雪道：“这不太好吧，毕竟刚死，死者为大。”

藉聊尘直接反问她，道：“你想死吗？”

穆雪摇头，藉聊尘道：“现在不再是我们有道德法治的社会。你不想死，那就拼命想办法活着。”拼命想办法，意味着哪怕内心抗拒这样做法，但因为可以救命，也要去做。

穆雪大抵懂了，问道：“可是，我们怎么把尸体偷来，她女朋友守在哪里，她应该不会愿意把尸体给我们的。这可是他男朋友，很重要的人。”

穆雪后半句给了藉聊尘启发，思索片刻，出口问道：“你们说，人在什么时候，抛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最合理。”

肖异道：“当然是危及生命的时候，海啸、地震、火山爆发……钱财啊什么的，谁还顾忌到这些。”

藉聊尘循序渐进，道：“那把这些情况换算到我们如今呢？”

穆雪恍然大悟，努力压制声音里的喜悦，道：“我们可以等下次枝条刺过来的时候，调虎离山！”

可肖异脸色没有半分缓和，泼冷水道：“想法挺好。可我们怎么知道下一次，枝条会不会出现，又出现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穆雪也跟着唉声叹气。藉聊尘却道：“但我们可以让它提前出现。”

穆雪：“我们什么都没有，这要怎么预测？又不是地震可以靠仪器提前感知到。”

藉聊尘笑道：“文字人可是没有五官也没有五感。那它是怎么准确感知到我们存在。”

最开始的拍手，文字人出现前的地震，藉聊尘的陷阱，穆雪与书架倒塌……种种迹象表明，文字人是靠强烈震动来行动的。

两人都意识到这点，这时候，穆雪忽然面露难色，仿佛十分纠结，道：“其实我……摔倒的时候……”

没等她说完，藉聊尘就打断道：“我知道。”一句我知道包含太多东西。

藉聊尘从穆雪救方正这个行为就看出来，穆雪胆小但是不会是拖后腿，故意捣乱的人。

她很细心，在收到藉聊尘手语信号后，她肯定保证自己安静，也监督其他人保持安静。

而趁他不在，在其中浑水摸鱼的人，就会找机会和穆雪单独相处，说一些刺激她的话。

就算她忍住了，也会莫名其妙地被放大这一情绪点。就和藉聊尘先前为了一个七所作出的不理智行为一样，那时候，他是真的动过杀掉肖异的念头。

穆雪听到藉聊尘的回答，愣了一瞬，随即眼泪不自觉流下来。肖异在一旁看的更愣，更加不知道这两位之间发生什么事，他推了推眼镜，手在穆雪背后虚空安抚。

肖异道：“没事吧，又想到你外婆了？”

穆雪破涕而笑，露出白洁的门牙，手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嗯。”

藉聊尘特意等她平复情绪，拿出自己笔记本，才继续道：“我们可以主动制造一些动静。”

又看了看深受其害的两人，残的残，伤的伤，道：“这次由我。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