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和六年。
初春,京城连连阴雨不断,直至今日太阳才吝啬地露出一角。
但刑部狱中依旧昏暗潮湿,凄厉的惨叫声整日此起彼伏。
好疼、好冷...
沈非迟躺在泥泞冰冷得地板上,仿佛从深渊之中被拉回。额头撕裂般的疼痛,意识浑浑噩噩,浑身也沉的如千斤重石压着。
“哗啦——”
一桶冷水猝不及防浇在沈非迟头上,她被刺激地下意识睁开双眼。
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却让她大吃一惊,自己穿着破破烂烂的囚衣,浑身上下脏的不成样子,周围阴森的景象也与记忆完全不符合,更像是古代的...大牢?
狱卒站在褴褛的少女面前,提着木桶啐了口唾沫,居高临下,没好气道:“撞墙都撞不死,真是命硬,还不赶快滚起来?!”
撞墙?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密密麻麻的电脑屏幕前,怎么会...
沈非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前额,原主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原来自己是穿越到了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陈朝里,一位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姑娘身上。
原主的父亲获罪入狱,原主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便撞墙自杀了。
她艰难地扶墙站定,另一边努力接收着大量记忆,却被狱卒揪住她散落的长发拽着人就往外拖,
“还不快走!死丫头,去晚了可有你好果子吃!今日乃刑部与大理寺鸿胪寺三方联合审理沈远德译假案,你那叛贼爹今日不出意外就要被砍头了。”
狱卒啧啧嘴,“你虽死不了,可也得做个官奴...”
说着,狱卒松开抓住少女头发的手,转而抚上了她精雕细刻的玉石般细腻的下巴上,
“你长得这么稀罕,让那些人糟蹋了真可惜,不如让爷先玩玩...”
眼看狱卒打开牢房的门踏进来就要对少女动手动脚,沈非迟战战兢兢退到墙角,想伸手阻止,无奈原主的身体太过孱弱,她纤细的两只胳膊被狱卒轻松地牢牢抓住。
她扯嗓子嘶吼道救命,然而身处此地,她丝毫不抱希望谁来能救自己。
就在沈非迟绝望地闭上双眼之际,只感觉狱卒的手松开来。
“啊啊啊!!温大人,小的不知您今日亲自过来...”狱卒跪倒在地,狂扇自己耳光,同刚刚嚣张跋扈简直判若两人。
沈非迟的目光瞟到狱卒面前站立着的的那位男子。他身姿挺拔,一身绯红官袍也难掩杀气,刀削的侧颜上写满了阴森的怒意。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正按在腰间横刀上,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抽刀出来,了结狱卒。
然而,他还是垂下手,开口声音如浸满寒霜,
“给我滚。”
而后,他转过头,沈非迟这才看清这青年男子的容貌果真俊朗非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双微微上挑丹凤眼太绝情了。
男人望着少女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耐烦道:“还愣着作甚?沈远德之女沈非迟,我是大理寺少卿温峤,今日特来送你去会审。”
沈非迟点点头,走出牢房,小心翼翼问道:“温大人,我父母可还好?”
温峤语气淡淡,“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关心他们。你父亲押在死牢,明日处斩;你母亲惊吓过度,还养在大理寺的医馆中。”
沈非迟点点头,“...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大人肯善待我母亲。”
温峤不以为然,“你母亲不过一介平平妇孺、目不识丁,和案子并无关联,我等自然不会苛待...至于你,身为沈家独女,又闻沈小姐饱读四书五经。”
他压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字眼,“自然是,难辞其咎。”
沈非迟努力摆出个淡定的微笑,“我既读书,便是个明事理的,还请大人放心。”
二人走到门口,推开门,久违的阳光洒在沈非迟惨白的皮肤上,格外滚烫。
她乖乖随温峤上了马车,感叹道罪臣女居然还能坐车如此人性化的操作,
却没想到现代人的灵魂不适应这颠簸的马车,一路巅得她七荤八素。
温峤先下了车,叫来个小侍女为沈非迟换了套朴素但干净的衣服,简单地梳理了头发,才让她下车来。
大理寺庄严巍峨,沈非迟本以为待遇稍好,还是没料到从门口起她就被小厮反拷着手一直走到高堂之下,随后被硬生生按下跪到在地,硌得膝盖生疼。
四周都坐满了三司的官员,看向少女的眼神如同在审视一只待宰的羔羊,令她打了个寒战。
温峤放下佩剑,恭敬朝坐在正中间的大理寺卿一拜,“属下已奉命将沈远德之女带到。”
大理寺卿捋了捋长须,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长辈的慈祥来,朝温峤点了点头,“好,这段时间你查案也辛苦了,快入座吧。”
沈非迟埋着头咬紧牙关,心里正仔仔细细梳理着所有与此案有关的记忆。
这个架空朝代大陈的西南边有南疆国,两国历来便是死敌,交战不断。
原主的父亲沈远德是鸿胪寺通译,作为整个大陈仅有的五位能翻译南疆古语的通译,他本颇受重视,矜矜业业之际不料忽然被污蔑有意错译南疆密报。
要知道,大陈眼下最吃劲的战役便于南山上,此地地形复杂险峻。所谓兵不厌诈,若是没有正确的地方情报来获取对方作战信息的话,大陈恐怕很难能赢。
艰难刺探而得的密报到了沈远德手上却被错译,朝堂上无不痛骂斥责之声,说他是叛贼。
难怪,原主一时间难以接受如此大的打击,才试图撞墙自杀,只是没想到...换来的是这具身体的新生。
这时,沈非迟耳边响起一阵与时代不符的机械音,
“已接收到宿主困境,即将为您绑定翻译系统,初始积分为100,请宿主合理利用,争取脱离牢狱之灾!”
沈非迟还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旁边又多出个被押来的南疆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这人好像还有点眼熟。
大理寺卿拍响桌案,问道:“沈氏,如今你父亲神志不清,今日便由你代受审。”
“求大人明察此案,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本官审案几十年,谁有不说自己是冤枉的?你旁边这个人便是来自首,承认与你父亲来往的南疆间谍,人证物证俱在,如何冤枉?”
说完,大理寺卿派人端上来一份文书,和南疆的令牌,以及沈远德办公用的玉章。
沈非迟陡然起身,顿时有了思路,高声恳切道:
“大人,可否让小女看一眼文书?”
少女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回旋在梁上,让全场皆是一愣,她攥紧拳头,补充道:
“我自幼随父学习南疆古文,也算是有些见解,还请大人给我一次机会!”
大理寺卿犹豫良久,叹了口气还是将文书递给她,沈非迟手指微颤,接过的同时在心中呼唤系统。
“宿主,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呢?”
“能不能翻译一下我手里的这份文书,十万火急!”
“当然没问题~初次使用,将为宿主提供一次免费机会~”
眼前密密麻麻的南疆古文原本晦涩难懂,到了沈非迟的眼里,等到半透明框型屏幕上显示“正在加载”进度载入完成后,却是彻底不一样了。
每排南疆文下都多了一排通俗的汉语翻译,沈非迟飞速浏览完后,仰起头笃定道:
“大人,这份文书有问题!”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愕,大理寺卿连忙起身,严肃问她:
“此书经过鸿胪寺检验,你空口无凭怎么知道?”
沈非迟露出自信的笑容来,“说是鸿胪寺,实则您也知道会南疆古语的也就那二位通译。况且通译品级不高,若是他们轻易被人收买,串通一气合谋污蔑我父亲...”
坐在她左手边的何通译气得拍桌,“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沈非迟抬起头来,不卑不亢,“何大人,我只是猜测,您没必要发火。”
“你?!”何通译气得手上青筋暴起,“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片子能耍出什么花样来!”他起身朝大理寺卿道:
“麻烦大人容我取纸笔来,让这丫头当场翻译这个文书,再由我亲自比对,看她到底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大理寺卿摆摆手,派人为沈非迟摆上纸笔,沈非迟深吸口气,握住毛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解读世上最难的文字对少女来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的,不一会儿,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沈非迟起身,正要把翻译交给何通译时,手停滞在半空,语气委婉:
“何大人,您身为朝廷官员,算起辈分来也是我的叔辈,想必一言九鼎。”
何通译哼声:“我为官十五载,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你拿过来我看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的两人。只见少女虽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上却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何通译看着看着,眉毛拧成条麻花,额头上浮出汗水。大理寺卿走到他面前,问道:
“怎么样,何大人,这翻译可无误?”
何通译的手攥得发白,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这时,一向沉默的温峤走到几人身后,俯身打量一会,竟然点了点头。
沈非迟心中奇怪,他一个大理寺少卿为何连南疆古文都知道?
但看见温峤的肯定,何通译的窘状,在场的人心中也都有了眉目,便开始议论纷纷。
沈非迟松了口气,转身望着先前送来的玉与令牌,产生了个念头——
也许这些东西就是关键的钥匙,能助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泥潭。
她想道,顺手拿起玉章蹲在地上打量起来。
倒不是这玩意有什么特别,沈非迟前世是专业的古董鉴定师,天下奇珍异宝见得多了,可没一样东西是能想眼前这小小的玉章这样能救自己命的。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沈非迟猛然起身,大喊道:
“各位,这玉章也有问题!”
这话可让负责此案的几位刑部官员也有点汗流浃背了,这丫头今日是否势必要把人都得罪完才肯罢休吗?
大理寺卿不慌不忙摸了把胡子,示意沈非迟继续。
对着阳光,沈非迟手中的玉章移到大理寺卿等几人面前,解释道:
“家父平生最喜的就是玉,对玉的品质要求极高——这章所用的料子就是西域罕见的明月玉而制,此玉清透无瑕,在光线下皎洁明亮,因而得名。”
“还请几位大人过目——这玉中尽是杂质,根本就不是父亲的私章。”
大理寺卿点点头,“看来沈姑娘所说果真有些道理。”
沈非迟在心中默默擦了把汗,要不是自己是考古学出身的专业鉴定师,估计早就百口莫辩拉出去砍了。
温峤皱了皱眉,声音阴沉,朝沈非迟复杂一瞥:
“这章是我们大理寺的人从你父亲书房里找到的。你的意思,难道是我们的人有问题?”
完了,没想到还是踩到钢板了。
沈非迟急忙摆手,“不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各位不知,我父亲的书房在那日之前还有人来过。”
“谁?”
“沈永长,也就是小女子的堂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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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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