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子铺洒进昏暗的房间，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单人相片，有人的一半隐藏在阴影中，灯光下的另一半风景照在静谧着。

电视里关于连环杀人魔的新闻被终止，换成了元旦晚会的节目——毕竟这些案件最近几个月如雨后春笋，还不如一年一度的联欢晚会更吸引人眼球。

手机的消息和红包没停过，林听一个也没回，她一边用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紧盯着电脑上搜索出来的一条新闻——本市某医科大学接连失踪多人，警方已介入调查，有目击者称曾见他们结伴前往过安溪路。

桌上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着许多相似的案例，有请了七八个侦探，后来侦探跟着一起玩失踪的；有失踪过一次回来后又跑丢了的；还有警方调查许久后宣告查无此人的。

前两种还有线索可言，最后一种简直令人无从下手，林听只能从那些坚信失踪者存在过的家属的只言片语中找到一些毫无用处的线索。

但这种情况大同小异。

没有一个失踪者的家属可以拿出他们存在过的证据。

就像林听无法向任何人证明她的哥哥曾经存在过一样。

分针和时针快要在12处重逢，电视上的节目也进入了尾声，林听放下笔，终于找到了一位第三种失踪者家属的联系方式。

她正准备拨号过去，就看到绿泡泡通讯软件不讲道理地蹦出好几条消息提醒。

【您已退出群聊“高三5班偷学小分队”。】

【您已退出群聊“舒云市第一中学校友群”。】

【已删除好友。】

【已删除无关人员的记忆。】

【您已退出“表世界”。】

【您的人生已删除。】

林听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落在挂在墙壁的钟表上，三个指针重逢在数字12，接着化成一条条由1和0组成的数据链，在林听的视线中分解殆尽。

林听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真实的失重感令她的心跳瞬间加速，但紧接着，跳动的心脏就像她的眼球、身体一样，一同被分解，再无痕迹。

房间里的钟表还在尽职地走着秒，唯一的变化恐怕只有床头柜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随着房间里最后的呼吸一同消散，变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风景照。

【整个世界是一场盛大的虚拟游戏。】

【登录成功，玩家林听，欢迎回到里世界。】

【欢迎回到真实。】

【祝您在荒诞无序的绝望中得偿所愿。】

林听被从大脑流过的电流声吵醒。

窗外血红的太阳已经被谋杀，死去的阳光从棺材一样的房间撤离，只有客厅偶尔闪出白色雪花的老旧电视机还在闹着鬼。

【嗞——登录……】

林听睁开眼，看见一个浑身焦黑的人站在她的面前。

焦黑的坚硬挤压着粉红的脓块，缝隙中流出散发臭味的乳色液体，三种颜色勉强组成一个人形，赤色的眼睛包裹在其中，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听。

像是发现猎物的毒蛇，充满恶意与渴求。

重度烧伤都不会有这样严重的症状，或者说，烧成这样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林听意识到，现在发生的事超出她的认知，就像那些失踪案一样。

她瞪大一双眼睛，呼吸变得急促，她尝试活动身体，但麻痹感从头皮流过四肢百骸，她只能像木桩一样被钉在原地。

而眼前的东西显然没有这样的忧虑，它歪了下脖子，黑色硬块因为动作从颈窝剥落，脓块破裂开，融化冰淇淋一样的粘稠液体顺着黑色的缝隙流了下去。

下一刻，那人形的怪物便亮起赤色的瞳孔，以一个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冲向林听。

【嗞——】

这一刻，身体的主导权回归，强制播放的动画CG终于结束。

林听意识到自己迎来了这场游戏的第一个死亡点。

“所谓“游戏”，最开始一定不会是必死的局。”这句话伴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强硬地撞进林听的脑海中，瞬间令她混沌的思路变得清晰。

不能把后背留给任何不能信任的人，是她在这片刻能想到的唯一策略。

下一秒，焦黑的怪物在她面前撞上无形的墙壁——那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硬块挤压着贴在镜面上，脓液填充缝隙，林听隔着镜面闻到了蛋白质烧糊的特有气味。

焦黑的人形撕裂空间的限制，一只手伸出镜面，伸向林听。

林听的眼皮疯狂跳动着，本能想要逃跑，叫嚣的第六感却把她钉在原地。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听被拘束进一个坚硬又柔软的怀抱。

“木木！你没事吧！？”头顶的女人语气急切，林听顺着声音抬头。

那是一个瘦削到病态的女人，身上没有二两肉，下颌骨几乎怼出来，眼窝深陷进去，浑圆的眼珠凸出来大半，活像是诈尸的女鬼。

“妈妈不是告诉你不要一个人在镜子面前玩吗？”女人枯枝一样的手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法抚摸着林听的脸，眼睛充满痴迷，仿佛在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至宝，“镜子有脏东西是正常的，下次看到后告诉妈妈就好了，知道吗？”

林听的头皮被摸得几乎炸开，她缓慢呼出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拉住女人的袖口，露出甜甜的笑：“知道啦妈妈，我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的。”妈妈神经质地小声重复着，又将林听搂紧一些，“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林听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要是这个妈妈不会对着她吞口水就更好了。

林听被妈妈抱在怀里，一边软着语气撒娇，一边默默观察着整个房间。

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复式房，厨房的门和客厅的沙发挤在一起，宽不到一米的楼梯没有扶手，通向完全黑着的二楼。

住两个人有余，住三个人拥挤，可以看出这个家庭其实并不富裕。

“对了，你刚刚午睡起来，还没有上香吧。”妈妈忽然开口，她把林听抱起来，走到厨房，从第二个堆满杂物的柜子里取出一支供香。

“爸爸和姐姐都在上香了，你也快去吧，上香不能断。”

【嗞——您已解锁三位家人，新手向导已上线。】

【该副本为新手副本，在副本中，我将会作为向导引导您完成主线，熟悉游戏流程。】

【PS：红电视直播加载完毕，您在该副本的排名为792，请您积极攻略副本，珍惜生命，拒绝摆烂。】

【现已为您开放：主线规则。】

林听：“……”

这棒读的人工智障根本不给林听提问的机会，一大串的规则咣咣往外倒，速度设计得一点也不人性化，往往是一句话的结尾还没显示出来，开头就被风吹散了。

【欢迎来到“温馨小家”副本，副本时限为24小时，现在你叫木木，是这个家中最小的孩子。】

【维护美好的生活是每个家庭成员的责任，所以希望你可以遵守以下规则，扮演好爸爸妈妈的好女儿、姐姐的好妹妹】

【1.家里的玄关处有一尊佛像，每天需要供奉一次，请在意识清醒时供奉它，因为你在没睡醒时无法确认你供奉的是什么，供香放在厨房的第二个柜子里。】

【2.浪费是可耻的，所以不要浪费任何】

【3.爸爸晚上不回房间睡觉，如果有心事，可以去客厅找爸爸聊天，但不要吵到其他人。】

【4.镜子里的人也许会和你开玩笑，但一定不会伤害自己，请放心。】

【5.姐姐信佛，所以家中不能点明火，不能吃肉，更不能吃热食。】

【6.如果做了什么惹爸爸生气的事，】

【7.饭前不许吃零食，所有零食被妈妈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晚上饿了可以去那里找吃的。客厅的储物柜没有零食。】

【8.爸爸没有爸爸。】

【9.妈妈很爱你。

因为妈妈很爱你。】

【10.不要去二楼的垃圾房，那里很脏，姐姐也会生气。】

这篇规则充满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和能让语文老师气昏过去的错误标点，甚至有的规则都没有写完，直接空了出来。

林听通篇看下来，觉得没有一句话是正常的。

【规则是故事的一种呈现形式，冲突、令人不安的规则则是由于第三方的渗透，在大多数情况下，您的任务是将规则修改正确，并推理出事件的真相。】

【当前修改进度：0/10】

【当前还原进度：0％】

【请熟练运用规则推进主线进度，不要消极游戏，祝您游戏顺利。】

系统说完就开始装死，林听在心里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摆烂的态度明显又坚定，仿佛刚才给林听灌毒鸡汤的是另一个统。

林听：“……”

在林听同一批的玩家登录进游戏时，一个名为“第四批内测玩家新手副本合集”的专栏就悄悄出现在里世界所有玩家的红电视直播平台上。

闲得无聊正在刷视频的玩家看到这个专栏，抱着不同的心态点开，下一刻，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呈现出各种程度的扭曲——

“你管这叫新手副本？？？”

总系统想让这批新手全灭不成！？

“等等……”有心细的人观察到最后一名的直播间有些不对，“别人都已经和爸妈吃上饭了，为什么她刚登录进来？”

然而林听对外界的事毫无所觉，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回忆奇怪的规则，结果被妈妈“啊”地一声惊呼打断。

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支断掉的供香。

“用断香供奉不虔诚，”林听听到妈妈这样说道，“换一个吧，拿好了，不要让爸爸等急。”

林听没吭声。

规则的第一条有说，家里供奉着一尊佛像，每天需要供奉一次，并且这尊佛像只在意识清醒时存在。

妈妈说林听“刚睡醒”，也就是说林听现在无法供奉佛像。

那如果林听现在去供奉，看到的会是什么？以供香为媒介献出去的又是什么？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木木，为什么不拿供香？你不愿意吗？”妈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像是寒潮将至吹来的风，将林听忽然冒出的冷汗吹成了冰。

“妈妈，我愿意。”林听接过供香，对着妈妈羞赧地笑笑，才往玄关走去，同时捉住那转瞬即逝的灵感。

规则修改的进度是0/10，这意味着每一个规则都有错误，第一条规则的内容不可尽信，甚至可能与现实完全相反。

林听必须亲眼见过那个佛像再下定论。

狭小的玄关处摆着一个供桌，占去很大面积，供桌上面坐着一尊“佛像”，旁边则站着一个很高的男人。

这佛像是一尊女佛，身负坚甲，生四对手臂，手中拎着一个脑袋和一把剪刀，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林听从客厅走到玄关。

现在林听知道这时候不能供奉了。

她要是敢信这玩意儿，明天佛祖就得把她打进无间地狱。

爸爸把香点燃，等了一会没看见林听往香炉里插，便转动咔咔作响的脖子，用一双几乎要跳出眼窝的布满血丝的黑珠子盯视着林听。

“你、为什、么不插、香？”

林听还没来得及说话，爸爸就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一条皮带，捏着那好似被浓烟熏哑的诡异声音继续问道：“已经点、上香、了你为、什么、不插香？”

很多线索藏在字里行间，可能会显得比较啰嗦，但还是想把线索都给到你们，希望大家可以喜欢这个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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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温馨小家（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