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摆起架势准备捉鬼,夏月明却道:“先不急。”
那丫鬟因夫人信了府中传言而被活活打死,死得着实冤枉,见她暂无伤人意图,夏月明决定给她些时间释放怨气。
第二天一早,宁夫人就派人四处找起了捉鬼大师。
因先前梦香楼鬼婴一事在暗中传播甚广,夏月明自然而然成了宁府的头号选择。
宁府小厮去向梦香楼老鸨打听夏月明的住址,没安好心的老鸨将毕宿宫的地址给了那小厮。
自从去过那地方以后,她就被邪气粘上了,搬哪儿哪儿闹鬼,晦气得很。她正想有人也去触触霉头,好分走自己的晦气呢。
小厮却不知老鸨的狠毒心思,问到地址便快马加鞭赶去了鬼山,在黄昏时分敲响了毕宿宫大门。
抱头鬼见敲门的是人,本不想理睬,但那小厮却很有礼貌,并未因为大门开着就直接进入,而是恭敬地在门外,禀明了来意。
“小弟是宁府家丁,奉夫人之命,来请林师父和白公子到府一叙,不知府内可有朋友能帮忙通传一声?小弟感激不尽。”
“林师父?白公子?”这称呼熟悉又陌生,抱头鬼思索了半天才恍然反应过来:“林……副宫主和白护法?”
抱头鬼知道副宫主在外面还忙着一些别的业务,怕耽误了她的事儿,便破例问了门外的人一声:“你找他们做什么?”
小厮诚恳道:“实不相瞒,小弟想请他们到府上抓鬼。”
抱头鬼心里咯噔了一下。
已知副宫主和白护法都是鬼,那么请他们去府上抓鬼,不就等于是要抓他们吗?
这**裸的挑衅令抱头鬼如临大敌,心中暗叹:“好歹毒的说法,他这分明是想瓮中捉鳖啊!幸好我聪明一下子就识破了。”
只是此人看着平平无奇,竟然敢打副宫主的主意,别是另有埋伏。
当下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摘下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放在门口,急匆匆就去落林院报信儿了。
夏月明本就打算夜里去帮宁府抓鬼,一听对方竟然找上门来了,顿时眼前一亮,看到了商机。
“小白,你说这次开多少价合适呢?”
抱头鬼抱着头挠了挠,不懂她说的“开价”是什么意思。
小白笑着道:“看那宁府财力不弱,自然不能比梦香楼要得少。”
夏月明想了想,不舍道:“是啊,难得遇到大户人家。但我们做生意不能看碟子下菜,得明码标价才能走得长远……要不就一百两吧,你觉得怎么样?”
“有远见,甚好。”
说完两只鬼就匆匆朝着宫外走去。
抱头鬼一路小跑追上他们,慌张追问:“副宫主,宫外有人要抓你们啊!怎么你们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还在这儿讨论钱的事?都这时候了,要一百两干嘛啊?”
夏月明和小白神秘地笑着,异口同声答道:“抓鬼。”
“啊?”抱头鬼更是懵了,“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啊?”
……
深夜,夏月明与小白在小厮的带领下进入宁府,见到了宁府主母——宁夫人。
其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华贵,保养得当,一言一行也十分得体。
夏月明心虚地开出价格之后,宁夫人竟没有同她讨价还价,神色疲倦地一口应下,随即就吩咐下人去点钱了。
子时未过,女鬼幽怨的哀嚎声在宅内响起。
“好疼,好疼啊……”
夏月明和小白循声来到丫鬟们居住的偏房外,便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女鬼绕着房间飘来飘去。
她高声唤出女鬼名字:“陶冉。”
女鬼闻声回头,原本貌美白皙的脸上,竟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刀口。
夏月明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心被揪了一下。
她只是看着都觉得痛入骨髓,可想而知这丫头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多痛苦。
可她就算化为了厉鬼,却也只是不甘地控诉着自己所受的伤,没有真正地报复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
夏月明突然就不想挣这份钱了。
让行恶之人因所犯罪孽而恐惧,也是一种该有的因果。
可她又不能真的纵容陶冉继续留在宁府,因为这样下去只会不断损耗她的功德,影响她来世的气运。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世间的法条和规则,为何不能除尽恶人,反总束缚着好人。
但她亦知自己不该太情绪化,深呼吸调整了下心态,柔声问起陶冉心愿。
陶冉疑惑歪头:“你是谁?没见过。”
脸上的伤似乎令她不便说话,夏月明便详细地同她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道士?鬼?轮回?”
“嗯,我和你一样。我知道这里有些人实在可恨,但我不希望你因为他们影响了轮回。”
“你为、我好?”
“嗯。告诉我,你的心愿。”
陶冉眼眶发红,淌下两行血泪:“我要、清白。”
夏月明鼻头一酸,瓮声应道:“好。”
陶冉的心愿不算难,只要告知宁夫人,让她帮忙澄清便可。
但根据夏月明以往的经验,这样轻飘飘的辟谣很难覆盖到谣言传播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当事人就算当下承认了受害者的清白,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待风波平息,他们的口风很容易转回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她想要彻彻底底,击碎那些伤害了陶冉的谣言,并让每一个当事人都付出代价、再也无法改口,就必须搞波大的。
象征性地画了一些没用的符咒贴在宁府之后,夏月明让小白教陶冉隐了身。
她回到主院,对宁夫人道:“我已暂时控制住了陶冉的魂,但她怨念太深,要完全制服,需要曾与她有过亲密行为的人为他剃度,吃斋念经一整个月才行。”
“亲密关系?”
“嗯,就是你理解的那种。”
宁夫人的表情先是一阵为难,随后露出破罐子破摔的愤怒,派人去找来了她的丈夫和儿子。
家丁去找人的路上,有好事的下人便打听开了,眼见老爷和少爷进了正厅,下人们再也无心工作,恨不得自己有一双顺风耳,可以听到主人家的丑事。
但宁老爷和宁少爷一听宁夫人请他们来的原因后,竟是一脸震惊无语。
宁老爷气得满脸通红:“这是谁造的谣!!!慢说和她……做那苟且之事了,我平日和她话都不曾说一句啊!咳咳咳……”
老爷子一把年纪莫名被戴了顶为老不尊的帽子,气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那宁少爷也是满脸通红地辩白了一番,但他脸红是因为羞惭和委屈,他确实曾想要对陶冉不轨,但陶冉宁死不屈,他吃瘪了两次后便暂且收起了猥琐的心思。
“我我我,我明明没吃到呢,哪个贱蹄子胡乱说话……”
夏月明厌恶地白了宁少爷一眼,冷漠地问宁夫人道:“看来你的丈夫和儿子都不承认有这回事,那么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竟然也不求证一下,就活活打死了一个无辜的可怜人。”
“我……”宁夫人神色慌张,气呼呼地喊着另一名贴身丫鬟的名字。
丫鬟一进门就跪下了,忙说自己是听另一名小厮说的。
就这样,下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供出了谣言的上家,整个宁府人心惶惶,都生怕找到自己头上来。
一个时辰后,谣言的源头跪在了宁夫人面前,正是那日险些被阿九吃掉舌头的姑娘。
隐身的陶冉见到此人,难以置信地直摇头。
她本以为造谣者会是与她有过过节的人,万万没想到,非但没有过节,还是曾被她帮过几次的人。
那姑娘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直呼冤枉,但所有吃过瓜的下人们为了减轻罪责,齐齐指证于她,她不承认也没办法,只好声泪俱下地磕头道歉,自打耳光。
一通闹剧演了许久,彻底分化了那些因传谣而抱团的人。
夏月明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对宁夫人道:“既然证明是谣言了,就让这丫头,还有所有传过谣言的人一同跪一个月佛堂吧。”
下人们犹豫低头,宁夫人气愤大吼:“现在就去!”
诡在院内的人才匆匆朝着佛堂跑去。
宁夫人看着这帮下人,气得直喘气,夏月明淡淡道:“夫人也要去。”
“我?我也得去吗?”
“当然。好好一个人就那样变成了厉鬼,没你可不行啊。”
知道她在嘲讽自己,宁夫人悻悻应下,在下人的搀扶下朝着佛堂行去。
宁少爷本想偷偷溜走,也被夏月明冷声叫住了:“现在不去,以后陶冉的鬼魂可就光找你一个了。”
吓得他一哆嗦,屁滚尿流也朝佛堂赶去。
待所有参与了事件的人都在佛堂跪定之后,夏月明微微一笑,关门放鬼。
陶冉的鬼魂在佛堂内现身,众人想逃才发现门锁得死死的,根本逃不掉。
宁家佛堂传来阵阵哀嚎惨叫,直冲云霄。
叫得最惨的,正是最开始造谣的那个丫鬟。
半个时辰后,夏月明打开了佛堂的门。
房间内的人身上虽无半点损伤,但各个都被吓得如丢了魂一般瘫坐在地。
陶冉走到夏月明身侧,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心愿已了。
夏月明回她一个微笑,而后对堂内众人冷声道:“刚才你们所体验的恐惧和绝望,不足陶冉死前的万分之一。当时她也很想找到一个出口逃走,可你们这些造谣的、打人的、自尊为主的人,没有一个肯给她机会。”
一番话说中了陶冉心里最难过的地方,她捂住嘴巴,无声痛哭。
在场众人皆低头不言,夏月明不知道他们当中有几个是在真心忏悔。她停顿一瞬,递给陶冉一张手帕,继续道:“我知道谣言不止在宁府传播,若你们还曾给旁人说过这些事,那就把今天发生的事也原原本本告诉那些人,不然陶冉死不瞑目再去纠缠,就未必有这么好解决了。”
众人急忙连声应是。
夏月明带着陶冉鬼魂离开佛堂,身后众人皆松了口气。
但她没走两步,却又扭头,微笑着对宁夫人道:“夫人不送送我们吗?”
“啊?”
见她虽是笑着,眼底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刚松了口气的宁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莫名慌乱起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心虚道:“我身子突然很不舒服……小兰,代我送客。”
夏月明眉头一皱,看向陶冉:“夫人好像很没有诚意呢,陶冉,我看她是舍不得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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