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战后的隐山宛如一幅惨烈的画卷,满山遍野,皆是横陈的尸体,血液染红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在这无边的死亡之中,唯有一人负手傲立于山巅之上,手中长剑若自滴落着猩红的血珠。
男人胸前的衣服都被鲜血浸湿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望向远处,那双灰绿眸并没有聚焦,他的脑海不断回想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死在自己剑下,而后眼睛缓缓合上。
江羽就在一旁注视着这场景,突然男人睁开双眼,直直地望向江羽所在的位置,像是来自森林中野兽的凝视。
闹钟声响起,江羽睁开双眼,关掉了剩下还没有响的八个闹钟。
“怎么反复梦到这只鬼,原来眼睛真是绿色的,不是安全出口灯照的,再也不看恐怖小说了。”
他翻身下床,洗漱整理,戴上父母留下的沉香手串,然后去赶一早的飞机。
江羽是京市本地人,出生于农历七月十五凌晨,刚出生就呼吸微弱,父母为了治好他,去了各大医院检查,也去了各种寺庙祈福,最后不知从哪里求来了一堆沉香珠子,打孔穿成手串给江羽戴上,这才好转。
在他九岁时,父母意外去世,只剩下了江羽一人,靠着父母留下的东西,他独自完成了学业,也考到了最好的美术学院,正好在本地上学。
每隔几年,江羽就去寺庙里的小店,重新串手串到合适的大小,或者绳子磨损严重的话就去换一换。
其实他不信鬼神,对刚出生的记忆也不清楚,但是这手串承载着自己与父母的回忆,他一直很小心地佩戴,洗漱时都要摘下来。
昨天起床后实在是被好大儿们气了个够呛,就忘记带了。
飞机上,他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正迷迷瞪瞪地准备戴上眼罩睡个回笼觉。
突然来了一个人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他是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
江羽看不到这人的长相,也分不清男女,只觉得他身高大概一米七五,骨瘦如柴,黑色的大衣松垮地挂在他身上。
男人经过时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突然被一阵香气替代。
起身让位后,江羽坐下戴好眼罩睡觉。
飞机终于抵达云城。
江羽下飞机,到达酒店刚好是中午十一点。酒店靠近云城古城,但因为订得仓促,位置稍微有些偏僻。
酒店是中式风格的,院子中央是一方碧绿的池塘,几尾金鱼在水中悠闲地游弋,激起一圈圈涟漪。穿过院子步入大堂一对青花瓷瓶亭亭玉立于窗边,瓶身绘着淡雅的山水图。
大堂边上是通往客房的走廊,走廊两侧,古木生辉,中式摆设错落有致。走廊的角落摆放着古朴的屏风,墙壁上每一扇雕花木窗外都有悬挂着的灯笼,光影斑驳。
江羽的房间在一楼,阳台的玻璃门直通院子,从阳台可以看到远处的山。
他上前检查并锁好阳台门,就转身到酒店的四周看了看。
酒店似乎是近几年新建的,周围是一些老旧的土坯房,大部分已经荒废了,这栋酒店在这之中很显眼,与周围格格不入。
但再改地方很麻烦,他决定先住下,如果交通不便再换位置。
江羽收拾妥当后,决定先去云城古城,尽管经历一路的舟车劳顿,他也并没有感觉到饿,所以准备在云城古城中买一些小吃垫一垫,傍晚去海边看日落。
明明还没有到寒暑假,云城古城还是人山人海,但这里的建筑风格还是让从小到大生活在北方的江羽感到新奇。
斑驳的青石板路两旁,白族风格的建筑错落而至,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
江羽买了一些鲜花饼,边吃边逛,拿出手机拍了一些风景照,发在了朋友圈和宿舍群里。
前面是一间扎染店铺,外面挂了或深或浅的蓝色扎染布料,每一块都独一无二。
他在路过店旁的巷子时,突然看到巷子中站着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她背对着江羽,中长发随风飘动。
她身穿着白裙,裙尾上是红色的斑驳痕迹。
江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人扎染裙子怎么选这么惊悚的颜色。”
直至离开,江羽都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孩的脚尖是朝着自己的。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海边的石头上围坐着一群年轻人。
人群中央站着两人,一人弹奏吉他,另一人随着旋律,用他那略带沙哑却充满情感的嗓音唱着民谣,他们的笑声、歌声与海边的波涛声交织在一起。
江羽也上前坐下,年轻人们见来了一位帅哥,有几人想上前搭讪。
“嗨,你好,我叫莉丝巴特,可以交个朋友吗?”矮个子女孩走到江羽旁边坐下。
她有一头引人注目的红色长发,眼睛都是同样的红色。她的脸蛋小巧精致,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江羽低头朝女孩笑了笑,“你好。”
“一见帅哥你就走不动道了。”一个男生走了过来,拍了拍莉丝巴特的头,“你好,我叫方旬阳,我俩是来这边出差的,趁这会领导不在,跑出来玩。”
方旬阳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温文尔雅,像是古代的文人墨客,散发出淡淡的书卷气。
江羽双手往后一撑,抬头望向方旬阳,“我叫江羽,你们这出差地点真不错,公费旅游了。”
方旬阳笑道:“你还在上学吧,看你长得挺小的。”
“对。”江羽点头,惬意道,“大四出来毕业旅行。”
听到这里莉丝巴特红眸中透着兴奋,“你是大学生,那我就是研究生!”
方旬阳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鄙视道:“你哪上过学?研哪门子究生?”
“研究男大学生!”莉丝巴特一把拍开他的手,不服气道。
江羽听到后笑出声,“你是外国人吗?中文说得很流畅。”
莉丝巴特踌躇地回答,“不算吧……”不算是人。
江羽以为她是混血华裔就没多问。
“江哥,相逢即是有缘,你看我们这么有缘,我们加个微信吧。”莉丝巴特掏出手机。
加上莉丝巴特和方旬阳后,三人又一起聊了聊云城还有哪些地方好玩。
海风轻拂,带着几分咸湿与凉爽,轻轻吹拂过江羽的发梢,他听着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天渐渐暗了下来。
“最后再来一首新歌送给大家,也送给我的母亲。”人群中心手拿话筒的青年冲话筒喊道,周围一群人拍手叫好。
“外面的山珍海味啊,比不上母亲的一荤一素,那熟悉的油盐酱醋,都是她心底最深的牵挂……”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重重地敲击在江羽心上。
这首歌短短三分钟就结束了,江羽却久久不能回神。
“我要回去了,你们接着玩。”江羽挪动着坐僵的双腿,拍拍屁股站起身,说话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哽咽。
“再见,旅途愉快。”
“再见呀江哥,我们微信联系!”
江羽离开后,莉丝巴特和方旬阳两人对视一眼,表情严肃起来。
方旬阳问:“是他吗?”
莉丝巴特摇摇头:“不是,但他身上有那两个的味道。”
回到酒店,江羽径直走向浴室,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也包裹住了他那些关于父母的回忆。他闭上眼睛,脑海却反复回放着年轻人们弹唱的那首民谣。
“自己可真矫情……”
洗完澡后,江羽擦干身体换上睡衣,眼眶还有些泛红,他窝进懒人沙发里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指间滑过一条条新闻,一个个朋友圈动态。
江羽抬头时,突然看到门口的衣架上有一顶黑色的帽子,门口的桌子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口罩,他起身上前查看。
“这是上一个住客留下的?这帽子看着有点熟悉。”
江羽拿起帽子和口罩走向前台,前台这时并没有人。
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就把口罩帽子放在前台,留了张纸条后返回房间。
此时,他的房间门口直挺挺站着一个女孩,是在扎染店小巷子里的女孩,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扎染裙子,在夜晚的中式走廊中显得有些恐怖。
她面朝房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江羽犹豫了一瞬,还是大着胆子问,“你有什么事吗?”毕竟女孩堵着房门,自己过不去。
女孩转过身,面色有些惨白。
“我的帽子留在房间里了。”她的声音沙哑瘆人。
江羽恍然,转身拿起前台上的帽子。
“是这个吗?”
女孩盯着帽子:“是我的,这是我的。”
江羽觉得这个女孩的精神状态有些堪忧,有点像是自己考试周熬夜复习,第二天仿佛被丧尸病毒感染的样子。
把帽子递给女孩后,江羽快步回房关紧房门,突如其来的女孩把他心中泛起的回忆和思念彻底打散了。
“奇怪,这女孩什么时候从大门进来的。”
还是感觉有点吓人,江羽给酒店经理打电话。
“喂,我是住在102的,请问这房间昨天有人住吗?房间里拉了点东西。”
“对,那人及早退的房间,东西放前台就行。”经理用蹩脚的普通话尽量让江羽听明白。
“是个女孩吗?”
“对。”
“好,谢谢。”
江羽松了口气,不再细想这件事,上床把剩下的照片发到朋友圈,点开了宿舍群。
[这学上的我想(4)]
[牛牧:你微信步数在我这排第一。]
[江羽:真累,果然大学生特种兵这新物种一点都不适合我。]
[王旭川:江哥,你旅游几天啊?]
[江羽:四天吧,没准儿。]
江羽看着手机屏幕,眼睛一点一点合上,突然手机掉落砸在脸上,他直接惊醒,困意全无。
“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啊,天天做噩梦,不是撞墙就是被手机砸。”
他揉揉眼睛突然看到卫生间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陌生人。
男人整个眼眶发黑,眼神空洞地望向床上的江羽,五官竟与扎染裙子女孩有几分相似。
江羽盯着他松垮的大衣,想起这是飞机上坐在靠窗位置的人,此时男人并没有戴帽子和口罩。
在房间里看到的口罩和帽子分明就是这个男人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分钟,没有人有进一步动作。
不知道黑衣男人在想什么,反正江羽是吓呆了,脑子一片空白。
他在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是出声询问,还是尽快从阳台逃跑,但是大脑迟迟运转不了,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这一分钟仿佛一个世纪。
男人率先有了动作,他朝着床迈了一步,四肢像生了锈,关节咯吱作响。
江羽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小时候肯定不好好穿秋裤,这会儿就得了关节炎。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江羽零帧起步,用生死时速跑向阳台飞快解锁。
他快速拉开阳台门,快逃出去时,身后传来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紧接着,脖子两侧猛地伸出枯树枝般干瘪的双手,指甲尖而长,狠狠地掐住了江羽的脖子,指甲嵌进肉里,一瞬间脖子就流下了鲜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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