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炽灯照在她脸上，不一会儿那张苍白的脸就遍布汗水，脸颊都泛上一点烫意的红。
沈芽又咳嗽两声，“我去便利店了。”
她抬眸，直直看着玻璃窗后的张呈，“你们肯定有调查，我之前在便利店上班。”
“出车祸后住院，出院时我想回家，但是账户余额才五块钱，所以我只能步行回家，走到一半我想起，老板把我开了，上个月的工资还没结清。”
“他把我拉黑了，我只能去店里找他。”
张呈看向身旁的同事湖蓝，湖蓝是专门负责审问的，她的异能是直觉，可以辨别对方是否说谎，除却嫌犯心理素质特别高才能躲过一劫，但是至今还未出现这种情况。
湖蓝冲他点头，示意沈芽说的是真话。
“关于那张画，你说是你做梦梦到的。”张呈翻看资料，“在你此前的资料中，从未显示你有接触过美术、绘画相关事务，根据你直播时绘画判断，最少也需要几年的经验才能画出来。”
沈芽又咳嗽一声，脸上似乎白了几分，更显得脆弱，“我自学的。”
“是做梦梦到的，在三月九号晚上，因为很惊悚，所以记得清楚，一直到今天我还在做这个梦。”
沈芽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说道：“我大概在三月一号左右，梦见了工厂案的场景。”
湖蓝同样点头，清冷女声说：“没说谎。”
接连两个小时的审问，几个问题被打碎了、弄乱了，反反复复的问，沈芽没有任何疑点。
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张呈双手交叠，注视着沈芽。
沈芽今年22岁，此前一直以普通公民的身份活在这个社会上。
她生了一双含情目，左唇角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此刻笑起来，红痣被肌肉牵扯拉动。
“长官们，我的嫌疑排除了吗？像我这样的人活着真的很吃力。”
张呈知道沈芽看不见，可还是下意识点头，“暂时排除，目前我们这边会对你进行一场异能检测，你愿意配合吗？”
沈芽微微仰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有的选择吗？”
张呈沉默了。
沈芽接着说道：“带我去吧，真的很累，我想早点回家。”
沉默、寂静，白炽灯不断炙烤，带来热度。
沈芽握紧了拳，几乎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下意识她，她猛的一抬手，手掌竟扯断镣铐，重重拍在桌子上，木质桌面出现蜘蛛网似的裂缝。
她那双含情目圆睁，半长着唇，许久才扯出一个苦笑，“不会要我赔钱吧……”
下一秒，审讯室的门被打开。
穿着黑色制服的张呈站在门口，对沈芽招手，“既然自己脱了，那就走过来吧。”
“放心，不用你赔钱。”
沈芽这才敢有动作，她站起身，镣铐断裂的声响清晰，她看见自己手腕出了一圈红痕，但是并没有破皮。
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实在难以想象。
张呈走在前头，带着沈芽穿过长廊，走过拐角是办公区，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抱着文件行色匆匆。
两人停在电梯前，张呈摁下十八楼的电梯，两秒后电梯就响了。
沈芽又一次对这个未来世界有了新认知。
踏进电梯，没有任何启动带来的滞空感，几乎是眨眼间，电梯门开了。
“好快。”沈芽低低惊叹。
她听见张呈发出一声轻笑，是瞧不起她吗？
张呈率先走出电梯门，又是扭曲长廊，停在挂着【异能检测室】牌子的门口。
他屈指敲门，五根指节细长，骨节分明。
沈芽走进来，墙壁是莹白色，中央摆着淡蓝色的机器，像CT机似的。
翘着二郎腿的女人抬眼看她，“沈芽？”
“是。”沈芽点头。
那女人上下扫了一眼，“很可爱的小姑娘。”
“躺进去吧。”
沈芽看见她胸牌上挂着【异能检测员：沈复】
沈芽平躺在机器上，淡红色的光线在她身上扫过，不一会儿便结束了。
张呈第一时间问道：“结果？”
沈复在桌面的指尖滑动，全息投影上的资料跟着下移，“有异能。”
“但是具体不知道是哪一种，根据你们送来的资料判断，大概就是预测、大力这两点。”
“绘画是自带的，和预测结合，才有了直播画出现场那一幕。”
沈芽正慢吞吞从机器上下来，她在两人脸上来回看，见两人停下交谈，才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张呈定定看向沈芽，“我带你去休息室，稍等一下，开个会决定你的去留。”
沈芽抓了抓头发，明显表现出烦躁。
她又被安排进休息室，躺在单人床上发呆，似乎有人几分钟前抽过烟，休息室内有股烟味，窗外吹进来湿冷的空气，应该又要下雨。
很短，也可能很长，沈芽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无法辨别时间，窗外的霓虹灯颜色换了几轮，门外有敲门声。
是张呈。
“我可以进来吗？”
“我可以回家吗？”沈芽反问。
张呈推门进来，顺手把门旁的椅子拖到单人床前，坐在上面，看着大咧咧躺在床上，没有动弹的沈芽。
“我们开会讨论了，目前的意向是，想要你帮忙预测后续可能发生的凶案。”张呈想了想，摘下手套，朝沈芽伸出手，“是邀请你加入异能局。”
沈芽歪头看他，不为所动，“正式员工？还是预备役？薪资待遇呢？”
她扯了扯唇角，“你们异能局什么都不谈，空口白牙邀请我加入？”
张呈又笑，那双浅淡的绿色眼睛像极光，“不需要你出入危险场合，只需要预测后续凶案现场，我们会确保你的生命安全。”
“一个月三十万，案件处理完毕后再给你五百万。”
沈芽倏地伸手，握住张呈悬停在半空许久的手，冲他笑得灿烂，“很荣幸加入异能局。”
“我愿意和你们合作，不仅仅为了钱财待遇，也为了我能摆脱这种凶案梦境。”
“你说先前都是睡觉时做梦才看见凶案现场的对吗？”张呈声音冷淡，已经尽力放的柔和，“需要再睡一觉吗？现在已经凌晨了。”
“家里还是这里？有员工宿舍吗？”沈芽问：“我需要我的手机、平板，你们异能局同时发通告，要不然我一个小姑娘众目睽睽下被带走，影响多不好。”
“有员工宿舍，会比城中村的环境更好，你要住在这里的话，我陪你回家收拾东西。”张呈点头，“通告已经在编辑了。”
半个小时后，沈芽带着行李来到异能局的员工宿舍。
复古的树纹墙面，地面是木纹，墙壁上全息投影着壁炉的颜色，挂着几颗绿植。
说是更好简直低估，这可是天差地别。
沈芽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四十九分。
刚躺在床上，困意袭来，就那样深沉睡去。
混沌的灰败中，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像风中的烛火一样。
她看见一条血红的河流，上面飘着无数尸体，生着彩色翅膀的、背上画上龙纹的、眼球是漆黑的，也有内脏爆出形成云朵模样的……
身体不受控制的朝河面飘去，她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定定停在那背上画着龙纹的尸体面前，跟随着尸体在血色河流中流动。
河水逐渐变得清澈、干涸，地面的河床不见踪影，只剩下平坦的、满是灰尘的水泥地。
她看见那尸体背上的肌肤被铁钩拉扯、展开，一条栩栩如生的银龙缠绕在他身上，紧紧绞死脖颈。
沈芽在血红和灰败的梦里醒来，她平静的走向窗户旁的饮水机接水，喝下一整杯后，才慢悠悠给张呈发消息。
“我又梦到了。”
张呈过来的时候，沈芽正顶着鸡窝头刷牙，被迫不及待的张呈拉到会议室。
他眼神灼灼盯着沈芽，焦急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沈芽：“……”
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人，为首的女人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那女人轻笑一声，“张队，好歹让人家小姑娘刷完牙。”
张呈顿了顿，从一旁柜子上用纸杯接水，递给沈芽，“抱歉。”
沈芽接过杯子，漱了个口，自顾自拉出空位的凳子坐下去。
“水泥地，很多灰尘，有一个男性死者，背上的皮被拉展开，用银色的颜料画了一条龙。”沈芽揉了揉眼睛，“画出来最少需要三个小时左右。”
“麻烦沈小姐画出大致地形，方便我们搜索。”戴面具的女人语气急促。
沈芽刚睡醒，反应有些慢吞，“哦”一声，又愣住，左顾右看，抬眸问道：“用什么画？”
众人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对，张呈凑过去，俯身问：“你用什么最顺手？”
“数位板。”沈芽回道。
张呈拧眉，“数位板淘汰很久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找。”
“那把我房间的平板拿过来。”
这个很近，倒是更快些。
平板连上中控全息，上面的镜像被投出来。
众人看着沈芽用灰白色涂色，慢慢勾勒出体积、细节，约摸半小时，环境就有了大致雏形。
张呈抬眸看向戴面具的女人，“局长，有结果了吗？”
“网络组还在比对。”
又过了十几分钟，画面愈加凝视，沈芽抬头，“场景是这样，没有更多了，接下来我画死者。”
她从未想过，身为绘梦师，有一天竟然会靠画自己的梦去破案。
“比对结果出来了。”局长站起身，雷厉风行安排，“共有十处相似地点，行动组五人一队，去地点勘察。”
“沈芽。”局长看向沈芽，“你愿意跟着张呈去案发地点吗？”
沈芽的风险尚未排除，异能也辨认不出究竟是何，留在异能局的人身边，方便随时监控，显然更能够看出破绽。
“可以。”沈芽点头，“我去换个衣服。”
沈芽先走了出去，关门的那一刻，会议室内再次寂静。
几秒后，局长凝视着张呈问道：“有破绽吗？”
张呈摇头，“没有。”
“评价呢？”
无端的，张呈想起沈复的评价，竟下意识说出口，“很可爱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