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破旧的街区老铺，散发着沉闷干冷气息，不锈钢拉门紧紧锁住，没有一丝光投入，黑暗异常。

仔细听，却能听见角落里传来的沉沉呼吸声。

施绵身下隔着一张灰色地垫，正躺在后厨水泥地面上，她身上什么都没盖，却面色红润，安稳如常。

直到‘噼啪’一声。

空气某处像被炸裂般，无数荧蓝色的光点从里头涌现，汇集到一起，开始变成电流音滋滋冒响：

【天界灵播报：当前时间是玄天纪公元三万万六千三百三十三年秋，十月三十日，卯时一刻】

【小仙施绵今日仍倒欠天庭十万功德，请速速出门行善抵过，莫要贪懒怠惰，否则将被天庭施以更严重的刑罚】

变汤不变药的威胁。

“......”

施绵眼睛都没睁一下，她翻了个身，依旧安然睡觉。

结果一如往常，不到三十秒，耳畔的声音响了十倍。

【天界灵警告：若小仙施绵还不快速行动，天界灵将自动启用捆仙绳术法】

施绵耳膜都快被震碎了。

她骤然清醒过来，借着手机微弱的屏幕光，看了眼时间。

还好，不到五点二十。

施绵把地铺卷巴卷巴，扔到了后厨的仓库里，这才系上围裙，从储物柜里掏出了几袋面粉。

她准备要去给附近的环卫工送餐了。

半个月前，施绵因为误洒了玄仙大会的灵浆液被贬下凡，从灵膳宫即将晋升的小厨仙变成了这个废弃商铺的店老板。

当时天界传送仪直接将她投放到了这个小破店门口，让她想办法补齐十万功德，补不齐就不准回去。

施绵想反抗，奈何力量太弱小。

没办法，她只能接受了现实。

两周内她靠着天界灵发放的《二十一世纪人界生存指南》基本通晓了凡间的变化和规则，包括现代中文常用语一百条，智能手机使用方法，以及神仙伪装普通人教程等等。

总体而言，施绵觉得自己适应得不错。

但在某些方面，她还是顽固得像个封建老辈子。

比如她认为，吃食要新鲜现做的才算好。

即使是简单的爱心餐也必须这样。

所以纵使天界灵多次建议她去买冷冻速食减轻制餐压力，她还是坚持每日起床手作。

即使这个早起的过程十分困难。

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天界灵推送的新消息。

看到目标人群已经出现的提示词，施绵愣了两秒，默默停下了揉制面团的动作。

不知为何，往常五点四十后才会出现在附近街区的环卫工们今天竟提早了十几分钟到达。

怎么办？看来她今天要赶不上送餐了。

难道要使用灵力吗？

施绵犹豫的瞬间，天界灵又弹出了另一条提示信息。

【天界灵提醒：目标人群有加速转场可能，建议小仙施绵加快制餐进程，避免无功而返】

好吧，那只能使用灵力了。

施绵叹了口气，双手结印，开始催动仙术来帮自己完成早点制作。

莹白色的光点随着她口诀的节奏自然地盈满整个后厨。

瞬息之间，刚刚还未成形的面团便分化成一个个圆滚饱满的包子馒头整齐排列在案板之上。

甚至不用加热，它们便腾腾冒着热气。

俨然是刚刚从蒸笼里出锅形态。

施绵上手捏了捏其中一个，感觉到微微烫手，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时间被大大节约，但灵力也消耗得迅速。

施绵包装好成箱的早点后，额间已然渗出了不少的虚汗。

天界有规定，神仙们下凡时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倘若非使用不可，那便需要用自身功德交换。

施绵平常是十分舍不得动用法术的，因为这功德消耗的远比她做善事赚来的要快。

但今天是特殊情况，因为负责这片区域的环卫工们不知为何提早出工了。且他们的打扫速度极快，几乎每半小时就能换个街区。

施绵要是去晚一点，那他们保准就跑没影了。

*

早点量大，为了方便送餐，施绵跟她后街那户收废品的花两百买了一辆二手三轮。

每天清晨她都要载着这三大箱用棉被裹着的泡沫箱，哐当哐当往街口的垃圾回收站骑过去。

现在正值秋末，天亮得晚，街上没有多少行人走动，安静十分。

因此施绵这蹬三轮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一下就被正在扫垃圾的环卫工大妈给听见了。

王大妈停下动作，表情欣喜：“小施，你又来送早餐啦。”

施绵吭哧吭哧骑到她身边，下了三轮，掀开棉被，露出泡沫箱里装着的一大堆包子馒头，没什么温度道：“王姨，刚蒸的豆沙包和玉米馒头，你趁热吃。”

她在店里的时候就已经都分装好了，每个塑料袋里都是两个豆沙包，一个玉米馒头和一袋豆浆。

现在天冷，袋子拎出来的时候都还腾腾冒着热气。

王大妈笑着接过，还想和施绵寒暄几句。

施绵却打断了她，直言自己还要赶去给街区其他工人送餐。

王大妈知道她的行事风格，便也不多加阻拦。

施绵骑着三轮车赶去下一个地点时，天界灵的提示音在她耳畔响起：

【今日份功德 1】

【下一位目标人物即将转移地点，请小仙施绵迅速赶往】

上一条是喜讯，下一条是警告。

赚功德不易啊。

施绵叹了口气，脚蹬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在凡间待了几日，她自觉返回天界的时间遥遥无期。

但所幸现在天界与时俱进，都已经发明出[天界灵]这种充满科技感的东西了。

她刚开始不会用，但天界灵的使用教程非常自主化。

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般，手把手的便将她从古人的认知水平带到了现代人的程度。

虽然她还是很讨厌这系统里的某些强制措施就是了。

施绵在天界灵的导航之下十分迅速地找到了其余几位环卫工的聚集点。

环卫工们看见她过来，都十分高兴。

“小施这孩子真善良。”

“是啊，这都十几天了，天天起大早给我们送餐。”

“不过小施这么送吃的给咱们，她怎么赚钱啊？”

“不知道啊，看着也不像家里有钱的样子。”

这个问题其实众人都很想问，之前也有憋不住的环卫工向施绵问过。

然而她每次都是避而不答，发完爱心餐后就会蹬上她的小三轮光速离开。

这次也是，施绵掀开泡沫板，按人头发完打包好的早点之后，就骑车离开了。

环卫工们望着她的背影又是一阵讨论。

“这孩子大冷天的还只穿一件衬衫，真的不会冻着吗？”

“是啊，我看着都冷。”

“年轻人嘛，身体素质好。小施虽然身板小，但是有劲。”

施绵确实很有劲，也确实不怕冷。

甚至她蹬了会三轮，身子都热了。便从车上下来，停在路边，想要吹吹冷风。

她原本是按人头打包的餐点，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今早有好几位环卫工大叔没来上工。

三轮车里一时便剩了些包子馒头啥的。

施绵蹲在路边，正准备打开天界灵，清点一下自己今早到底加了多少功德。

突的从头顶冒出个声音。

“老板，有没有兔包啊？我想买两个兔包。”

施绵抬头，是个包裹得严实的路人。

估计是把她当成卖早点的了。

施绵和那路人对视一眼，便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卖的。”

路人不解：“那你这一大箱？”

“送人的，不好意思。”

“那你送我不就成了吗？我刚好饿了。”

听见这话，施绵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她平日里最怕遇见这样的人。

虽然有可能只是和她开个玩笑，但她还是觉得很难应付。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

施绵又重复了一遍，便蹬上三轮，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虽然施善，但也是有原则的施善。

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帮的。

更何况那人的要求如此变态，竟然说要吃兔包。

施绵一想到有人要把兔子剁成馅，塞进包子皮里，她就一阵恶寒。

施绵不知道，其实此兔包非彼兔包。

刚刚那人说的兔包和她想象中的兔包完全不一样，属于是温市这边的特产，奶黄包的一种。

但即使施绵知道了，她估计还是会不大高兴。

因为她本身是灵膳宫中玉丰真君养的一只垂耳灵兔，修行百年才化了人形，平日里比较忌讳有人用兔子这一形象做糕点吃食之类的东西。

即使她清楚并不是食用了真兔子，但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点膈应。

兔族孱弱，在天界也多糟欺凌嫌弃。

施绵原本在玉丰仙君庇佑之下还算无忧无虑，但她刚刚化形，玉丰仙君便下界云游去了。没了主人，施绵在天界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但她性子坚韧，摸爬滚打也算是在灵膳宫站稳了脚跟。

可惜，她好不容易要从厨仙晋升为厨神，却突遭不测，被贬下凡来。

想到过去那些糟心事，施绵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现在还不到六点，天仍旧蒙蒙暗。

街道两边种了许多梧桐树，此时苍黄的树叶被风掀起，打着转，飘忽不停，像一阵泛着秋意的神祗。

施绵被吸引了视线，她专注地看向空中，完全没注意到路面。

直到“嘎吱”一声闷响，三轮像是碾到了什么。

施绵被拉回了注意，仓皇低头向着车前看去。

与此同时，天界灵突然警铃大作，“砰砰砰”连着几条提示信息持续弹出。

【天界灵提醒：A级目标人物出现】

【人物基本信息如下：】

【男】

【俞X】

【已成年】

【因身体不适路边晕厥】

【送医救治可加二十点功德】

帮这人能加这么多功德？

惊喜大礼包来了。